《琼宫之自白》漫漫路远

1、不爱的人间那么多

　　chapter 1
　　又是一年宫中选秀。
　　御花园乃是多事之地，那日偶见一秀女冒入御花园，本可治大罪，她三言两语却令太后以抄经书放过，倒是颇善言辞，聪慧机敏。这宫中察言观色投其所好的本领，她习的不错，哪里如我一般，须得痛伤刻骨，才能牢记。
　　不过这些事情，我也无甚关心。
　　本朝后宫女人勾心斗角十分普遍，身为这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我更是无从置喙。拜见母后之时，听闻宫女议论贵人因蔷薇钗被禁足之事，倒叫我想起那日御花园中的秀女。
　　若是就这么死了，日后无缘得见，不过是命运，为何要在意呢？
　　转眼到了千秋寿宴，这群耍猴戏的又搬出那些无聊的曲目，人人脸上挂着虚伪的面皮，唱和偌大一场好戏。我本想为看客，安分无碍，可惜自出生之时便已在剧中。命运本是公平，人人皆可演绎一段悲欢离愁后，选择落幕。只不过我的剧目中，欢乐已消耗殆尽，而悲伤还有不少的日程，它不由人，亦由人。就这么认命，我是不甘的，即使前路无人相伴，茕茕孑立，我亦无悔。
　　长相思呵，长相思……笛声虽令人魂之以授，不过娱人娱己。我是众人眼中的棋子，聊以娱乐，众人又何尝不是我的戏子，天地广阔的舞台上，最佳视角的一场戏。
　　然后，我遇到了她。廊下擦肩而过，视线短暂交汇，竟萌生许久不现的希望。
　　尚未知那是蠢蠢欲动还是色令智昏，潜移默化，终是沉沦。
　　何以解忧思？杜康，非也。我不过是经常坐在畅音阁内发呆罢了，竟能引她而来，替敏贵人解围，却是有趣，有趣之极。
　　常言道，人生难得相知心。畅音阁再见，仿佛真的可以从她的眼中读到我的心思，一句懂你，甚是宽慰。而我也知道，我只是一厢情愿作此想法。而她的心思究竟如何，我是不得而知的。
　　皇帝的女人钟情于我？岂不可笑。
　　这虚幻不实的爱情，我究竟要醉倒何时才肯清醒？
　　……
　　其其格来找我学艺，说她穿的挺漂亮，就是长得太丑。我顿觉好笑，却没笑，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二人中间，将其其格隔开，岔开话题。
　　究其原因，不过是自以为是地认为，她是美是丑，我可以评断，旁人却无从置喙。
　　这么冲动地护着一个贵人，本不该是我这般处境的所为。偶尔任性罢了，我想，可能我也曾希望，幼时能有人这般为我站出来。我护着她，不过是想保护年少的自己。
　　无须向我道歉，因为我从不练习笛子，每每拿起心中总是有目的，不管是演绎曲目还是引诱他人吸引目光，总得有个对象。
　　既然她时常充当了这个对象，更不必道歉……因为，你情我愿。
　　她还是不学骑马为好，学音律我尚可接近，学骑马，难免叫人猜疑，有她损清誉。我虽然想，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仍在皇帝哪里，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从她瞪大的眼睛看见自己的笑……将她头顶的蝴蝶放入她温暖的手心，却没在松手之前告诉她，那是一只会飞走的蝴蝶。
　　她反应不及，生灵的美丽只在手中停留了一刻。
　　日光下的她却有种说不出的动人，比那蝴蝶更动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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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人生的偶遇，少有不是刻意的相逢。
　　我在夜晚的月光下舞剑，等她。
　　为何做这么蠢的事情？
　　只是想等罢了，想做便作了。
　　她来不来，却是她的事情。
　　要等到哪一刻？
　　等到她不会来的那一日，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自己：该是放手的时候了，放手吧。
　　缘分有时就是那么奇妙，我不负她，她不负我。
　　就是不知这香道一途，何时才能再有机会请教于她。
　　或许也不必惆怅，惶惶终日，等到遥遥无期，我若为帝，那么……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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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
　　我在廊下等她。
　　这一次赛香，相必以她的水平定是优胜。
　　借着赛香的由头，将奉祥号的香囊塞给她。
　　这算不算做交换信物？我不知道。
　　不过我想，要是哪日借由后宫争斗的名头搜出来，我也就完蛋了……哈哈哈，虽说如此，心中却极为畅快，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本心，终于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之后，朝堂，后宫，我越来越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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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畅音阁中，默默与她十指相扣，认真地询问她我二人的相遇是否偶然。
　　她极为自然地道：因果。
　　我不禁笑了，是啊，哪里有偶然，每次都是我等她。
　　或许，这些相遇中，不管目的为何，她也在等我？还是等……皇帝？
　　她说，虽然不知道，但总会看到的。
　　“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回来找你的。你只需要等待，剩下的我去做。”
　　是啊，虽然此刻不清楚你的真心，但总会看到的。
　　到那时，我便可以确认，然后，开诚布公地同你谈谈了。
　　我想，总会有那一日的，我一定会让你，有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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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翻牌子，皇帝赏赐了她一枚玉钰。
　　嫉妒吗？怎么会呢，我要笑了，我怎么会嫉妒呢？
　　我的心情本来就如天上的云朵般，随风飘向四方，从容且无畏。
　　做不了上善之水，也不能看低自己。
　　黄河泛滥之事不能再拖，我既然领命要做，就必定要做好。短暂地告别，将带着醋意的她托付给敏贵人之后，我就急急离开了。
　　即使在变幻无定数的时光中，我依然记得那日她眼中透露出来的感情。
　　如果是真，那皇帝那里又何必如此殷勤。
　　无论如何，我就当她是认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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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你是认真的吧！”
　　“请你一定，一定是，认真地对我，好吗？”
　　“陈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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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中的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再见面，已是送别蒙古王族的宴会上，听说她中毒昏迷了一段时日，今日一见，果然消瘦许多。
　　皇宫，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这寻常道理我并非不懂，只是难免心痛，不由得……想说些教她高兴的话。
　　她俏脸发烫噤声不语，我顿时觉得似乎孟浪了些。
　　然而话即已出口，正如覆水难收，虽想咬牙忍下，身体却不禁向前一步，遵循本能，低头。
　　这可真是得寸进尺，我不禁想……果然未等吻到额头，她便起身躲开了。
　　情到浓时，竟连一丝一毫的拒绝都令人受伤，压下心底的异样，我道了一句：“别怕我。”
　　她有些迟疑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这种反应？呵呵……难道我还能说什么吗？只好借以醉酒搪塞而过。
　　分别之时她显得很高兴。
　　我抱着她，比吻她，更令她高兴么？
　　我真是不明白爱情。

　　chapter 3
　　千鲤池边淹死个小宫女，是她的贴身侍女。投毒害主，畏罪自杀。
　　昨日我才同她生了气，今日便殷勤地跑来关心宫中的消息，未免……只是心里止不住地担心她，怕她害怕，猛然想起，时至今日，她从未谈起过宫中暗潮汹涌，也没有提过她的担忧。
　　到底是怕我担忧，还是……与我无关呢？
　　在她心里，我不是她可以依靠之人。
　　可惜小树苗长大之前，若无遮风挡雨的助力，恐怕也无法长大。
　　倾覆不过瞬间。
　　唉……
　　晨间一转回廊，便看到她在园中静坐，笛音渐起，我竟不知自己能传达何种思绪于她，便顺势将玉笛交付于她。
　　乐音婉转悠扬，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红着脸将笛子还给我，倒是颇为可爱。
　　我的心思太多，所谋之事太沉重，何必让她担惊受怕。
　　昔日因乐声而交心，今日因乐声而离心。
　　起起伏伏，离离合合，都只在我心中，不曾于她分说，她也不必知晓那些烦忧，只要等着嫁给我便好。
　　所谓离开，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那时，二人便能再交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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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木兰的日子，听说皇宫一直在下雨。骑在高头大马上，举头遥望京城那一边，众人嬉笑言谈，不知那里的她，心情是怎样的？
　　夜宴，老二拉我出去献演一曲。我总是坐着不动，等到情势所逼、火烧眉毛才下决断，这真是一点也不好的。
　　那天，贵妃娘娘带着陈姑娘去了宴席。
　　陈玉蘅的家世我相当清楚，她所谋在皇帝我也知晓。
　　“可是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时常这样告诉自己。
　　她想上谁的床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历代帝王总是借由后宫牵制朝堂势力，真是可笑的软弱。沉珂垢弊，人欲改之。
　　我想……我要迟到了，陈徽。
　　迟迟睡下，未料夜中惊梦。
　　穿过时光，仿佛看到未来的某日，那站在畅音阁前的窈窕身影，问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想回答：“一直并且始终，爱着。”
　　然而只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那个相像的自己，一直并且始终忍耐下去，不知何年何月……重复着无趣的轨迹。
　　一场梦，来时轻柔无声，去时怅然无痕。
　　这就是爱情吗？
　　我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