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大荒拾遗》森蜜

2、[年猪肉]

　　一年中我最开心的就是这时候。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多往碗里夹几块肉，做错了事爹娘也不会过于严厉地责骂。唯独一件事……

　　“阿良阿良，”娘把钱袋塞在我手里，“去割点肉回来。”

　　啊……我皱皱鼻子，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唯独割肉这件事简直太讨厌。

　　张屠户是民安坊最凶最难相处的人，有好几次我看见他从肉铺子里跑出来冲路边的小孩儿嚷嚷说“把眼泪憋回去”，时间一长，连民安坊有名的小泪包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立刻止哭。姐姐嫁人时正是桃花最盛时节，我有心送她一枝桃花好簪在发间，可看来看去就只有张屠户后院的那树桃花开得最艳最美。我猫儿一样摸进他家后院，绕着树打了几转，往手心唾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嗖嗖”两下就上了树。正当我倚在树桠上挑着花时，就听见张屠户的大嗓门啦。“哪来的小猴崽儿？快给我下来！”我吓得一个哆嗦，低头一看，张屠户可不就在树底下嘛，黑着脸瞪着眼，凶巴巴的。我悄悄吐了一下舌头，还是乖乖地从树上下来。空手回家自不必说，屁股还被张屠户用力打了一巴掌，疼死了。谁知我到家没多久张屠户的媳妇儿就来了，怀里抱着好几枝桃花儿，枝枝开得好看。“听说你家小囡要嫁人啵。”张屠户媳妇儿说着，把桃花送到娘亲怀里。娘亲笑眯眯地就要把她拉进屋里来坐，她却连连摆手，只和娘亲站着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张屠户的媳妇儿可跟张屠户不一样，她好像是江南人，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人长得也好看，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她怎么会乐意嫁给张屠户。可我路过张屠户家时总能见她，张屠户剁着肉，她在一旁浆洗衣服，偶尔会抬头看上张屠户一眼，那目光如水一样。

　　“阿良阿良，”娘亲在身后叮嘱我，“你记着挑前槽肉。”

　　“知道啦！”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面往张屠户家走，一面心里就打起了小鼓。偷了花还要去买人家的肉，指不定人家要笑我厚脸皮的呀。

　　每到这几天张屠户就忙得很，我等了半天才快到我。我前头是姚阿婆，说要点儿边角肉，谁都知道她眼睛不大好。张屠户多瞅了姚阿婆两眼，我心里一揪，莫不是他想耍秤杆？生怕姚阿婆挨欺负，我踮起脚，伸长脖子盯住张屠户的一举一动。“大娘今年要包多少饺子呀？”张屠户一面和姚阿婆拉家常，一面麻利地割了一条精瘦的臀尖肉往秤盘上一搁，拎起秤来看，秤杆顿时高高翘起来。“大娘，我再给你添一块儿肉，凑个整斤吧？”见姚阿婆点头，张屠户又转身往秤盘里添了块五花，才给姚阿婆包好。姚阿婆数出七个铜板给张屠户，接过肉高高兴兴走了。

　　哎呀，姚阿婆走了，可不就该我了？我忙大声说：“我要二斤前槽肉。”

　　“小猴崽儿长得挺快！”张屠户又要伸手拍我，却想到什么似的，又把手收回去，只在罩衫上蹭了蹭。将肉递给我时他又跟我说：“过年吃肉让着点你爹娘，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我有点不好意思，咧开嘴笑起来。

　　拎着肉往家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张屠户的媳妇儿刚从屋里出来，站在张屠户身边，不知跟他说着什么，忽然捉了张屠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于是张屠户笑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再看张屠户的黑脸，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