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祭》叶紫娆

8、落雪圣诞节（１）

　　１２月２５日，西方的圣诞节。这些年来，几乎被中国人当国节来玩，对于常埋首书海的学生而言，其意义更是有可玩乐之名。

　　祭云中学座落于沿海的南方小镇，所以尽管多人都期待能有下雪的奇迹出现，然而这圣诞节也只能在湿润的空气中度过。微暖乍过的阳光，也温暖不了学生们心里的那许落寞。

　　一切，一如往常。

　　高中的一区宿舍楼内。

　　一片暗色中，重重纱帐里的一张叠床上的人在做着梦。那是白色的梦——

　　白雪覆盖了整座北方医院。人行道上，走廊上，病房里，满满的都是白雪。医院的大门外，行人车龙依旧往往来来，热闹非凡，却似乎没人看到医院的白雪，一个小女孩坐在大门边，抱着满怀的白雪，甜甜地笑着，想站起来把怀里的白雪送给路上的行人，可是刚站起来身子就陷进白雪中，雪很深，小女孩的身体都被白雪淹没了，雪很冰冷，塞住她的听觉，视觉，甚至呼吸。她越来越痛苦，直至没了感觉……

　　突然有道亮光刺向史雪的眼脸，刺激着让她从梦中惊醒，用手遮着眼睛坐起身来。呼了口气，耳边听到了每日例行的早操音乐声。

　　“史雪，你梦到什么啦？”从史雪的上铺下来的一个女生疑惑地问着还没回过身来的史雪。“刚才一直乱动着，害我都睡不安稳。”

　　付琪的言语间暗隐着点不耐之感，伸手拿过衣架上的一件外套就穿上，忙忙上卫生间洗漱去，同舍的舍友们忙作一团，谁也没理她，史雪愣了一会儿，才换衣下床……

　　史雪抱着厚厚的书本从宿舍楼与教学楼中的林道走过，有所失神地抬头看看依然泛着绿意的树叶偶尔飘落而下，心里空荡荡地冒出泡泡来：今天，是圣诞节呢！那，雪也该下了吧……

　　史雪生长在北方，从小就和雪有着不结之缘。她出生的时候，天空正好飘落下小小绒绒的雪来，像一片花舞般，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妈妈刚对爸爸说出个“雪”字，便力竭地去做了雪，每年下雪天亲吻着心爱的女儿，而女儿总是很甜地笑着，抱着满怀的雪花“啦啦”地哼着歌，身边，慈祥的爸爸就会叫她“雪儿”。她的名：史雪。连着全世界的爱与雪厮守一生。

　　对史雪而言，她这辈子已经离不开雪了。但是两年前，再婚的爸爸带着她来到了南方，开始一种没有雪的生活。理由是她的后妈怕冷，不愿留在北方。爸爸已经孤身１７年了，所以她没有反抗地接受了后妈，接受了南方。坐火车离开了生活１７年的城市时，史雪看见了车窗外有雪花絮絮地飘落。然后那样的场景，开始模糊。

　　来到南方的第二年春，后妈的肚腹微凸起来，她知道很快她就会有小弟弟或小妹妹了。在这样一种特别的心情下她慢慢平复了想回北方的欲望。离冬天还远吧。她这样想过。所以她安静地生活在这个四季如春的南方小镇上，在一所普通的中学上她的高中，一日复一日地走过了春天、夏天、秋天，温和的阳光，让她的心境慢慢沉淀，就连冬天是何时来临的也不知道，只觉得是日复一日地想着妈妈，直到今天刚才舍友们的讨论，才让她想起，她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雪。是，很久很久了吧。

　　圣诞节前天下午。

　　“爸，我……”平静地吃完中午还留下一点的面条，洗干净碗筷，史雪乖巧地泡了两杯茶递给了正在看电视的爸爸和后妈，然后搓着手不知要怎么开口。

　　抱着长得很可爱的弟弟的后妈看了史雪一眼，然后温和地说：“雪儿，想说什么就说呀，难道还不能让我听吗？”一言一行，完全的模范好妈妈模样，和史雪较熟的同学都说她爸爸给她找了个好后妈。史雪自己想了想，觉得也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温柔的南方女人时，她的心里就会冒出一股寒意，让她很不舒服。也许是普通的对“后妈”这个词的顾虑和排斥吧。

　　“爸，我想回南京看看。”思量半天，史雪终于下了决心道。然后她如愿地看到爸爸神色微变，嘴唇抿起，眼神有点悠远。她知道，这是他想起妈妈了。而后妈却皱起了眉头，挑着比平时大一点的声音说道：“去南京呀，可惜小朗还太小，受不了那里的冷天气……要不，雪儿，过几年等小朗再大些时再说吧。”她用那“温和”的眼神看着一脸失望的史雪，勾着似笑非笑的唇角说。

　　“是啊，小朗才一岁，到了北方要是受了凉可怎么好，你也要为你弟弟想才对嘛……”正在爸爸严肃地对她说时，刚刚还安静地躺在后妈怀里睡觉的小朗突然大声哭闹起来。爸爸马上变了张笑脸逗着小朗呵哄着，小朗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站在他们身边，看着后妈和爸爸都呵哄着小朗的那幅其乐融融的场面，史雪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原本那句“我是想自己去的”的话最终没说出来。站了一会儿，等爸爸刚要看向她时就猛的转身，拉着放在椅子上的包，只说了句“我去学校了”，就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