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如鱼花落

2、第二章 处境

　　晚饭很简单，是吃剩了的剩饭剩菜，用瓢装着，筷子都没给他们准备一双，明显不把他们当人看。
　　带着伤扫了一个院子，还除草，她已经累得腰酸背疼，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她一直担心会倒下去，被虐待了十天，后脑勺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她还依然活着。
　　这十天来，她出了做牛做马的被指使做家务之外，倒也没让她出院门。他们姐弟是被那个吊梢眼男人买来的，他们家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个男人是搞杂耍卖艺的，每天在院子里练习喷火，把宋樟吓哭无数次，也被男人打了无数次。
　　如今看他像喷火龙一样喷火，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宋樟依然害怕，却也不哭不闹，知道哭闹就会挨揍，他已经学会隐藏，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宋樨很难受，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却不得不隐藏自己的情绪，任谁都觉得心酸。
　　打扫干净院子，打了两缸水，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妇人丢了一个篮子过来，竹篮砸在宋樟身上，把他框了进去，急的他大声叫阿姐。
　　宋樨忙把人救出来，看着灰头土脸，眼眶红红的人儿，她安抚的拉着他的手，一大一小站在妇人面前。
　　妇人瞪了他们一眼，道“出去采猪草，不采满一篮子别吃饭。”她最喜欢，最得意的就是用不准吃饭来吓唬他们，而他们每次都会乖乖按照她的吩咐去做，这次也不例外。
　　更何况还能出去走动，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了，看看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记忆中，他们在这个国家的城都，有着很大的院子，那就是他们的家。
　　一大一小，还没有篮子高，宋樨托着篮子，牵着宋樟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妇人的咒骂声“就知道在家里带着，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马上入冬了，庄稼什么都没有，这个冬天该怎么过？自己都养不活，你还带了两个赔钱货，这日子没法过了！”
　　“吵什么吵，他们能吃多少？”男人是个火爆脾气，被妇人念叨着生气了，抓着扫把就要打过去，妇人这才不甘不愿的闭了嘴，低头。
　　他们还未走远，听见那个吊梢眼男人道“等他们安分了，让他们学着点，冬天带着去街上杂耍，总能挣几个银子的，到时给你买一套好看的头面...”
　　宋樨拉着弟弟躲在篱笆外听了一会儿，怕被发现，两人偷偷的跑开了。她的心思活络起来，只要能走出去，就有出路，看来她还要忍气吞声一段时间。
　　“阿姐，我们去找爹爹吧？”这段时间的苦头宋樟吃够了，别看他小，执念还挺深的。
　　“我们会去找爹爹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们离开只会饿死。”她抱了抱宋樟，道“相信姐姐总会带你找爹爹的，我们再忍耐一会，他们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就不会挨打，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就跑！”
　　“就跑！”宋樟重重的点点头，很赞同她的说话。
　　没有镰刀，也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猪草，她回忆妇人弄来的那些猪草，在山坡小溪边用手一点一点的采集起来，身后跟着一个大尾巴，是那个吊梢眼男人，怕他们逃跑，远远的盯着。
　　她假装不知道，认真的采集猪草，一副很安分的模样。
　　姐弟俩穿着破烂的在山沟，小溪边或蹲着，或弯腰，为了晚饭，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就算双手红了，肿了，染上青色的草汁也不在乎。
　　他们走得有点远，吊梢眼男人的屋子在村口，离开村落有点远，他们的出现还是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看见他们姐弟的目光陌生又警惕。
　　宋樟有些害怕，拉着她破烂的衣服跟在后面，她一个人提着一筐子猪草在河边清洗，荡漾的水中照出她的面容，陌生又狼狈。
　　不理会他们的指指点点，她清洗了猪草，蹲在水边洗脸，青红的小手在黑乎乎的脸上摩擦，黑乎乎的脏水落在溪水中，很快不见了。
　　她洗了好一会儿，洗干净自己，这才帮着弟弟清洗小脸，若是可以，她真想跳下去洗个冷水澡，身上若是长虱子了，她会疯的。
　　两人默默的清洗干净，提着一篮子猪草，在村民村妇的目送下，朝村口的低矮院子走去，吊梢眼男人已经回去了，站在院子里，瞪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回屋了。
　　晚上是两个冷了的红薯，她只能安慰自己算是减肥，才吃了一半，一双眼睛巴巴的盯着她，她掰了一半给宋樟，两人一起吃。
　　又喝了一碗水，天黑下来就装进屋子，挤在稻草里，裹着一床破烂的被子，姐弟俩又睡了一个晚上。
　　夜里，听着呼呼的风，宋樨无声的落泪，她不知道，这样暗无天日，非人一般的生活还要过多久才能解脱。
　　哭累了之后，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在艰难，再辛苦，咬咬牙，撑过去就好了。
　　他们姐弟俩老实之后，吊梢眼男人对他们姐弟俩也没那么凶神恶煞了，之前都是下马威，他们也怕买来的孩子是白眼狼，养不熟。
　　当初买他们是瞧着长得干净又清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怕惹上麻烦，并不愿意要。
　　实在是价格太低了，他舍不得不买，像他这种走南闯北卖艺的人，除了会点厉害的绝技，长得也要过得去，歪瓜裂枣的，人都被吓跑了，谁还愿意看卖艺掏银子？
　　看中他们姐弟俩，一个是长得不错，另一个就是便宜，还有就是年纪也不大，吓唬吓唬，养几年就是自己家的孩子了。
　　宋樨表现得并没那么精明，傻乎乎的他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月下来，他们姐弟俩就可以在村子里随便走动了，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这个身子也就六岁，懵懂不懂事，她知道的也不多，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和村里的人混熟了，跟着那些大婶大娘们去打猪草，很有技巧的套话，该知道的知道得差不多了，想知道她们知道都被她套的差不多了。
　　这是个架空的世界，和她熟悉的历史不同，这是楚国南方的一个偏远小山村，外面的世界她们也不知晓，都是听陈二牛说的，陈二牛在这个陈家村也是一个人物，看他的小四合院的屋子能建在村口，比其他的人家都要大许多就知道。
　　陈二牛就是买下宋樨姐弟的那个吊梢眼男人，他媳妇赵氏是个厉害的角色，看他在家里被管得服服帖帖就知道了。
　　陈二牛喷火和胸口碎假石的绝技是跟着赵氏的父亲学的，他们算是青梅竹马，赵氏自小强悍，嫁给陈二牛那就更变本加厉了，更何况他还学了赵家的绝学糊口，对她自然不敢怠慢。
　　陈二牛走南闯北都会带着他媳妇，两人辗转各大城镇卖艺糊口，去年唯一的儿子夭折了，赵氏心里难受这才回来休养。
　　听她们的意思，等赵氏身子好了，恐怕还是要出去卖艺的。
　　宋樨希望她的身体快点好起来，只有走出去，到了大城镇，他们逃走才不至于被十里八乡的人拦住。
　　前几日一位买来的媳妇半天逃走，惊动了人，一句话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人一起寻找，躲在山窝窝的人都被翻了出来。
　　据说那位媳妇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不得主子喜欢打发了出来，这次被抓住，有一顿苦头吃。
　　当时她摸了摸后脑勺掉了的结痂，心有余悸。她就是带着宋樟青天白日逃跑时，出了村子被抓回来，摔的。
　　她惊讶的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团结，那么互助，让她打消了半夜带着宋樟离开的念头，现在情况好了一些，若是再逃走被抓住，恐怕不死也活不了了。
　　到了大城镇就不一样，不想小地方，狗叫一声都能惊动十里八乡，热心得很。
　　大城镇人家才不管谁谁家的孩子丢了，谁家遭贼了，只要不是自己家孩子丢了，自家遭贼了，少操心其他的事情就行了。
　　姐弟俩抬着一大篮子猪草回去，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赵氏洗了手出来，看着满堂堂的一篮子猪草，面无表情的检查了一下篮子，确定没弄坏这才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他们累了一上午，回到自己的窝里，两人躺在稻草上，宋樟抚了抚肚子“阿姐，好饿呀！”
　　她探头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赵氏，陈二牛一早就出门，说是去集市上了，她从墙角掏出两个大人拳头大小的红薯，打了水洗干净，两人躲在猪圈旁啃起来，红薯脆甜多汁，两人窃笑的啃着，啃掉的皮丢给两只黑猪吃，随便毁尸灭迹了。
　　一个红薯很快就吃完了，肚子里饱了一些。撑到吃午饭也不会觉得饿。
　　就算陈二牛家比起其他人家要宽裕一点，也不可能整天吃白米饭，大鱼大肉的。中午给他们姐弟俩煮的是红薯饭，一爪米一捧晒干的红薯丝，几筷子咸菜，就是一顿饭。
　　毕竟不是亲生的，不饿着他们就不错了，赵氏端着白米饭，韭菜鸡蛋坐在桌上吃，他们端了自己的红薯饭在自己的小窝里吃得欢快。
　　要是以前她一定看不上，还会抱怨。
　　经过了前几日生不如死的待遇，能吃上一碗红薯饭她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果然环境很重要。在生存面前，谁都得低头。
　　下午他们被赵氏打发出去拾柴火，村里还有其他的小盆友，都比他们大，第一次跟着他们去山上拾树上掉下来的枯枝，他们仗势欺人，把他们好不容易拾到的拿过去。
　　宋樨怎么会任他们欺负，陈二牛，赵氏她现在的小身板还打不过，他们这群小屁孩还能欺负她，好歹她曾经学了跆拳道，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把他们打得满山跑，就差满地找牙了。
　　他们被打惨了自然不服气，他们的爹娘也不会服气，他们兄妹俩抬着一小捆柴火回去时，院子里已经围着不少人了，看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一副让赵氏做主的模样。
　　宋樟被这架势吓住，躲在她身后怯弱的模样任谁瞧着也不像是会打人的，宋樨就更不像了，一副柔弱的模样，衣服头发凌乱狼狈得像是被一百个人那啥啥了一样。
　　告状的几位小男孩说是被欺负，脸上完好无缺，一点伤痕都没有，除了哭，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欺负的。
　　赵氏又是一个凶悍的人，瞧着他们的样子，再看看宋樨他们，就知道谁对谁错了“他们这么小，就两个人。都是同村，不要觉得我是外来人就欺负人，他们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到了这个家里就是我们的孩子，你看他们像是会欺负你们孩子的人吗？”
　　凶悍又强势的模样，让其让人有些胆怯，再看看狼狈不堪的姐弟俩，看起来也不想会欺负人的，倒像是被人欺负的。
　　再质问下去他们也不好意思了，拉着自家孩子，到了歉，各回各家。回去还把自家的孩子给打了一遍。
　　他们一走，宋樨他们也被骂了一顿，也难怪陈二牛家的狗都比别人家的要狠，赵氏骂他们没用，被人欺负成这样，以后若是有人欺负，往死里打，有什么事她兜着就行了。
　　哪个还有有人撑腰，还不无法无天了。
　　那时宋樨唯唯诺诺，一副小白菜地里黄的可怜模样，赵氏也只能恨铁不成钢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那些人被打怕了，也不敢招惹她了，就是有时宋樟落单了，会被他们欺负一下。
　　宋樟性子有点弱，她也很恨铁不成钢，看来她得好好调教调教，她总不能一直守在他身边，他该自己学会保护自己的。
　　下午他们姐弟俩在山头上转悠，站在山顶，放眼望去绵延不绝的山峦根本看不到头，他们就在其中一个小小的山头，显得那么渺小。
　　大山很大，她又不知道方向，想走出只能跟着陈二牛了。
　　记忆中，他们是从楚国的国都郢都被卖出来的，他们的家肯定在郢都。从陈二牛的话中知道，从这个小山村到郢都步行起码一个月的路程，还是没日没夜的赶路。
　　没有代步工具，只靠双脚，她不敢想。
　　天色暗了下来，宋樟拉了拉她的手“阿姐，快天黑了！娘会生气的！”
　　他们乖巧之后，赵氏让他们叫他们爹娘，宋樨从善如流，乖巧的唤爹娘，引得他们一阵满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很识时务，等她翅膀硬了，报不报仇再说吧！
　　到了山脚，两捆结结实实的柴火摆在一旁，四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讨好的看着她。宋樨得意的挑了挑眉“表现不错，等心情好了，就给你讲故事！”
　　四个小男孩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
　　你以为打几拳头就能让他们服帖？
　　想多了，暴力不能解决问题，还是知识顶用，她学一千零一夜，每天一段小故事，哄得他们心甘情愿给自己拾柴火，打猪草，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
　　她总要想办法让自己在困境中过得好一点的！
　　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