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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 山中巧遇谢铮惦念 初春乍寒宝钗怀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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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惜春和谢氏姐妹相谈甚欢,谢文婷的大丫鬟墨痕和谢文姝的大丫鬟雪影在亭子外面守着。她们两个姐妹关系亲近,丫鬟之间也极为熟络,墨痕和雪影坐在亭子旁的一个石凳上,不时地说些什么。
探春惜春都是初看上去都是性情和顺的,只不过一个成熟一个内敛,文婷和文殊都觉得她二人很好相处。谢氏姐妹也给探春和惜春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既有教养又不失活泼。不过三两句话的工夫,各自兄弟姐妹几人都互相打听清楚了。
谢家老爷有两个兄弟,偏偏各自生的全是儿子。说来也是奇了,别人家都拿儿子当宝贝,谢宗清这一支在文婷她们这一辈,只有文婷和文殊两个女孩儿,因此倒觉得女儿金贵了。谢铮的父亲谢杨尤其崇尚这一理念,教养女儿下的力气不输培养儿子,因此在谢文婷和谢文姝幼时就专门请了先生来做西席。他们家还有三个兄弟,谢铮和谢铎是程夫人所出,与谢文婷是一母同胞。谢钊和老幺谢文姝则是侍妾吕氏所生,但因吕氏身子病弱,他们自幼就养在程夫人膝下。
无论嫡庶的子女,程夫人都一致看待。她倒不是完全没有私心,只是一来,高阳伯的爵位只传到谢杨就到头了,就算给自己亲生的子女铺路也没多大意义,倒不如让他们兄弟姐妹互相爱护;二来呢,谢钊和谢文姝虽然不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从小就和嫡出的哥哥姐姐们一起长大,不是同胞胜似同胞。程夫人对待他们可称得上真心,并不拦着他们孝敬生母。吕氏是个明白人,知道依太太这般打算,受益的是自己的儿女,因此她虽惋惜自己身子不争气,对程夫人的做法只有感激,并无半点怨愤之情。
谢铮今年十七岁,小小年纪便凭自己本领挣得了步兵指挥一职,连对儿子要求甚严的谢杨都点了头。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官职大小不值紧要,关键是要有上进心——不然,那些坐吃祖宗老本儿的纨绔子弟怎么被称作败家子呢?
老二谢铎已经十五了,这小子在读书方面着实不怎么开窍,又不喜欢练武,一门心思只想着倒腾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别的人家,早就把这样的孩子当作不肖子孙了。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等的。抛开地位不谈,为了挣下一份家业,商人难免经历风餐露宿、山贼土匪,而发家致富的过程则是极为漫长的。若是白手起家,更是很有可能做了买卖不赚钱。
谢铎偏不信邪,他胆大心细,在商业方面又十分有心得。古人云,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虽是极其简单的经营理念,真正能领会并灵活运用的人却不多,而谢铎就是其中一个。他年纪还小,没有那么多本钱,但他跟着叔叔谢杉走南闯北贩卖货物,竟也自得其乐。谢杉自己的儿子对经商一点兴趣也无,每每笑言将来自己的接班人肯定是这个侄子。
谢钊如今还小,谢氏夫妇对他要宽松一些,但有两个哥哥的榜样在前,这小家伙暗地里可还较着劲呢。
不知不觉地半个时辰已经过去,文婷和文殊的丫鬟都回来寻主子了。
“探春姐姐,惜春妹妹,咱们一同过去吧。”文婷招呼着,她们已经开始互相以名字相称了。
探春和惜春点头:“也好,省得老太太她们叫人来找。”
探春她们过来的时候同样把跟着的小丫鬟们都打发走了,毕竟她们难得出来一趟,更何况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府里忙活的下人。入画见小伙伴们可以四处闲逛,便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探春瞥见她的眼神,又瞅了一眼淡然立在旁边的侍书,就开口也叫她自己玩耍去了。入画欢呼一声没了人影,因此在亭边守着的只有侍书一人。她本身就喜静,反倒不欲和小丫鬟们一样四处乱蹦,而是乐得在姑娘身旁等候吩咐。
她们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刚刚转过一条小径,便见对面走过来一个剑眉星眼的男子。探春和惜春避之不及,却听得文婷和文殊齐声叫道:“大哥!”
原来这就是谢家老大,和环儿交好的谢铮,探春心中暗叹。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贾环曾经说的“和姐姐很般配”的话来,甚至不由自主地偷偷打量起谢铮来。
探春眨了眨眼睛,把这种奇怪的想法归为初见外男的好奇。既然已经碰上了,再躲起来或装作没看见都显得小家子气,探春拉着惜春大大方方地说道:“见过谢公子。”
谢铮却有些呆住了。他整日在兵营里泡着,接触的都是大老爷们,自家妹妹又还小,何曾见过正值妙龄的姑娘?探春的长相称不上惊艳,却有一种难以概括的气质在其中。很久以后,谢铮跟妻子形容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感受,探春心想,那所谓“气质”乃是上一世岁月沉淀给她带来的礼物,没有上一世的磨难,就没有今生的红线相牵。此乃后话。
听见清脆如铃的问好声,谢铮这才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有些疑惑地问道:“二位是?”
谢文婷拍了拍脑袋:“竟忘了说了,这两位是荣国府的三姑娘和宁国府的四姑娘。”
女子的闺名是不宜在陌生男子面前宣扬的,故而谢文婷只提及了探春惜春两人的排行。
谢铮连忙还礼。哦,他想起来了,贾环兄弟不是提过,他的亲姐姐在府中排行就是第三吗?谢铮的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大哥慢慢逛着,我们这就先往回走了。”不等姐姐发话,文殊快人快语地说。
“好,路上注意山石。”谢铮回应道。目送着袅娜的身影渐行渐远,谢铮晃了晃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盯着人家姑娘的背影傻乐?
都说情窦初开,不过他这开得似乎有点晚。
用过斋饭,又在寺里逗留了片刻,贾谢两家各自踏上归程。
没过几天,怡红院先传来了宝钗有孕的消息。
有一天中午,众人在贾母处用饭时,宝钗吃了三两口就停筷了。贾母见她面色苍白,关心地问道:“宝玉媳妇怎么了?”
宝钗正要回答无事,腹内又传来阵阵酸意,忙捂住嘴干呕起来。
贾母有些明了,吩咐请了大夫来看。那大夫隔着帘子把了脉,然后乐滋滋地祝贺道:“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劳大夫了。”贾母点了点头,又叫大夫下去领赏,然后吩咐道,“这个月荣府所有下人领双倍的月钱。”
宝钗还没来得及高兴,听见这话浑身一僵:管家的是自己和王夫人,库房里的银子正吃紧,贾母这一句话不打紧,她还要发愁从哪儿弄出这一笔银子来。
贾母好像没看见宝钗的不自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真当她不明白吗?从王夫人和莺儿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不难看出,宝钗出现这样的症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按说怀了身孕是件好事,何必藏着掖着?算算怀上孩子的时间就知道了,宝钗是在宝玉丢玉不清醒期间怀上的,贾母冷笑,她猜也能猜得到一定是使了什么不宜的法子,仁慈的二太太恐怕也知情,甚至可能推了一把。
贾母确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连着两个月没来月事,宝钗心中已经有数了。至于王夫人给宝玉下药这种事,贾母却是万万想不到的。
二月份,荣国府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初春的天气尚有几分寒意,探春懒得出门,更多的是在屋里猫着。这天下午,探春正在炕边做针线,抬头忽见翠墨神神秘秘地进来,脸上挂着纠结的神色,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探春觉得好笑,便问道:“你这丫头,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我手里还忙着活计呢。”
翠墨的眉毛耷了下来:“姑娘,我听说那边宝二奶奶把麝月撵出去了。”
“哦,竟有这等事?”探春也颇为惊讶。贾府向来自诩是仁义之家,下人们只要不犯大错,都能得个好归宿,在府里待一辈子也是有可能的。也有少数有主意的仆从选择赎身,但是主子撵出去的不同,即使出了贾家的门,再去别人家寻差事那是难上加难。
无论贾母、王夫人,还是凤姐、宝钗,没有一个是不爱惜名声的。那么,为何宝钗会这么做呢?
翠墨和麝月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此时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她们同是一等丫鬟,多年努力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宝钗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把麝月打下尘埃了。
探春心中更多的则是疑惑,但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碎嘴的婆子们传着“麝月不检点,兀自勾引宝二爷而未果”的故事,探春起先还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后来却不得不相信了。
对于自己的陪嫁丫鬟或者丈夫的大丫鬟把身子给丈夫一事,一般大户人家的当家奶奶都是默许的。即使是凤姐那样容易拈酸吃醋的,也故作爽快地让贾琏给平儿开了苞,当然,心里面恐怕骂了他千百遍。
怡红院这边,一来是宝钗把持得严,二来是宝玉又有难言之隐——将行房一事视作洪水猛兽。于是,麝月就当了炮灰。
麝月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看着粗粗笨笨的,在王夫人心里比晴雯那样的狐媚子靠谱多了,宝钗心里的弦却始终绷得紧紧的。她现在不再企图丈夫的宠爱,但如果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而怡红院的丫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心里的花花肠子可厉害呢。袭人得了王夫人的保证,以后一个姨娘的位份是少不了的,她反倒比旁人安分。而麝月自认在王夫人、宝玉、宝钗面前都挂不上号,就想狠下心来拿自己的肚子赌一把。
不料宝玉不喜男女之事,麝月的身子才挨过来,他就大声嚷嚷起来,倒像自己是被强的民女一样。结果被引过来的宝钗大怒,就要把这胡乱爬主子床的丫鬟赶出去。宝玉难得的一句求情的话也没讲,听说麝月直到被撵出去还一直叫着“宝玉你好狠心”。
消息确实传遍了,但宝玉的心病仍然是一个秘密。
探春听了不语,只是心中叹息:虽然这辈子还没闹出抄检大观园之类的丑事来,但这一天怕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