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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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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堂燕的书还没收好,常鸣把相片扒出来,翻拍到手机传上笔记本。常鸣自己还没理清线索,不好把谢雨柏和王琢牵扯进来。目前首要任务是把房子翻新了,总赖在这里也不事,他联络上老袁把任务布置下去,自己这边让钟叔和胡嫂帮忙跟进。
这日奔波,常鸣早乏了,早早躺到床上。他这人优点是适应能力强,不认床迷迷糊糊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太沉,万籁俱寂中门锁的咔哒声将他唤醒了。
常鸣掀开眼皮,支起点脑袋,适应黑暗让他很快捕捉到门边的一个人影。
是蔡堂燕没错。也不知哪来的依据,更多是直觉吧。常鸣又躺倒。
她换鞋动作像迟缓的老太太,发出声响轻到可以忽略。然后进卧室脱了外套出来,他可以看见平滑的身体曲线,应该是穿了一件贴身秋衣。进浴室关门,水声很快传来。
常鸣在这黑暗中细细听着这流水声,很微妙的感觉,就算她住他家的那一个月,她也没有这么细致地渗透进他的生活,就好像回到住校时代,只不过他的室友是异性,一个和他有过不可言说过往的女人。
常鸣心猿意马起来。
浴室门一下被拉开,光线和水汽拥着人出来,朦朦胧胧的像梦境,蔡堂燕扎了丸子头,穿一件套头睡衣,胸部线条变了,常鸣可以确定她没穿内衣……
太猥琐了,常鸣自认并非正人君子,但偷窥比实干猥琐多了。他生气地转头面壁,那边也关上了卧室小门。
蔡堂燕可没注意到这一隅的纠结,她浑身发冷,脑袋昏沉,只想钻进暖暖的被窝,然而被子冷硬如石,她寒战不止,夜不安眠到天亮。
昏昏沉沉中听见敲门声,常鸣在外面喊:“蔡小堂,醒了吗,九点多了。”
“唔……”
“起来吃早餐。”
蔡堂燕听不出这是喊她煮早餐还是吃早餐,捂紧被子,“我不吃了。”
“起来帮我去打印点东西。”
果然没好事,“晚点。”
“你怎么了?”
“没事。”
外头静了片刻,“我进去了?”
“……”
没收到拒绝,常鸣推门而入,蔡堂燕把自己裹得像只北极熊,只露出个脑袋。
拐杖的嗒嗒声靠近她,温暖的大手覆上她额头,蔡堂燕倏然睁开眼。
常鸣收手,“发烧了,有点烫。有药吗?”
摇头。
“我给你出去买?”
“不用……我们农村人哪有你们城里人娇气。”触及常鸣凝重的眼神,语调慢下来,“睡一觉就好了。”
常鸣捞起拐杖又嗒嗒出去,蔡堂燕在后头喊:“常先生,真不用!”
常鸣回:“我给你倒杯水,不逼你吃。”
蔡堂燕又讪讪躺回去。
常鸣是用右手夹着水瓶进来的,蔡堂燕有点诚惶诚恐地支起身,咕咚咕咚就灌了大半瓶,她也实在渴坏了。
“别喝那么急。”
本来四平八稳的,被这一提醒倒真急了,呛了一口,抹着嘴角把水瓶放桌上。
常鸣说:“感觉怎样?”
“冷。”
“有热水袋吗?”
摇头。
“取暖器?”
还摇头。
常鸣想了想,“那我给你抱抱?”
蔡堂燕当他又调戏人,继续摇头。可常鸣玩真的,就要掀开她被子。
“不要!”常鸣依然抓着被角,用眼神锁住她,蔡堂燕认怂,软了口气,“不用了……你这手也抱不了啊……”她示意常鸣打石膏吊着的右手腕。
常鸣二话不说把吊带解了,在蔡堂燕的讶然中钻进她被窝。蔡堂燕反应过来后缩到墙根。
“你怕什么,又不是没抱过。”
这话说得好似被占过一次便宜,往后就能随意欺凌一样。蔡堂燕来气了,这脾气遇上疾病期成双倍暴涨,整个人没了好脸色,挣扎起来。
“哎——你踢什么——腿别乱动!——听到没,蔡小堂!!反了你!——哎哟……”
蔡堂燕也不知道膝盖顶到他残肢还是□□,常鸣弓起身,整张脸皱成一团。她不舒服着,没心哄他,一边也觉得没准这老狐狸假装的,迅速扯过被子,让常鸣滚出被窝。
常鸣脾气被点燃,支着拐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蔡小堂,你他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你要病倒了我抱不了你去医院!”
蔡堂燕干脆被子一拉,盖过脑袋。
常鸣气得发抖,“行,你自生自灭吧!”
常鸣捡起吊带回到沙发,打开笔记本要忙自己的事,看着各项数据却进不了脑里。
他跟一个生病的小姑娘置什么气呢,没出息。
常鸣又起来,先下了一锅清粥,再进卧室坐她床边,扒开被子问:“体温计在哪里?”
蔡堂燕不适应他反复无常地眨眨眼,伸手指指书桌抽屉。
“这个?”三个抽屉常鸣从最靠床的开始问起,得到她点头后拉开,体温计躺在一包卫生巾的旁边。常鸣单手拔开管帽,甩了甩递给她。
常鸣坐到椅子上,和床隔了点距离。蔡堂燕偷偷看他,没想常鸣一直盯着自己,立刻被逮了个正着。想说句什么缓解尴尬,这是她最不在行的,加之头昏脑涨,索性作罢。
难熬的十分钟。
“给我。”
蔡堂燕把温度计递过去。
常鸣对着窗户看了眼,说:“37.9°C,超38.5°C无论如何你得给我吃药。”
那头乖乖点头。
常鸣插好管帽又放回原处,“煲了粥,肚子饿吗?”
又摇头。
常鸣皱了下眉,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可他只说:“多少吃点。”
蔡堂燕挣扎着披了外套起来,洗漱吃了一碗粥,实在没胃口,倒头又睡。
四点半手机进了一条电话,署名“老板娘”,这是第一次有找她的电话,常鸣望了一眼那人还在昏睡,但吃过刚才自作主张的苦头,常鸣还是进去把她扒醒。
“你电话。”
蔡堂燕困难地睁开眼,接过电话,常鸣就在边上看着。
“喂,老板娘。啊——!我睡过头了,忘了时间,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过去——”
蔡堂燕掀被要起床,忽然被常鸣一手摁住肩膀,“你烧成这样还怎么上班。”
蔡堂燕扒开他的手,有点烦躁,“不上班你给钱啊。”
“给啊——”
“小蔡啊,生病啦?生病就不用过来了吧,今天下雨看着人也不是很多,你身体要紧。不用过来哩。”
到底在自己地盘上,蔡堂燕胆子大些,瞪了常鸣一眼,说:“没事,老板娘——”
“你生病过来也不太好啊,是吧。在家好好休息吧,早日康复哈。”
那头挂了电话。
蔡堂燕垂头丧气。
常鸣看她像不认识似的。在他面前她会动怒了,不再将他的情绪小心翼翼全盘接收,而是会反弹了。也许男人都有好斗的天性,常鸣觉得这样的蔡堂燕可爱多了。
常鸣说:“我真给。”
蔡堂燕把手机扔进他怀里——也许是攻击他,也许以为手机是他的,不过不重要——常鸣接住了,还微笑起来,当然她是看不见的,不然又要跳脚了。
常鸣手忙脚乱捉了她又量一次体温,得,38.8°C,难怪脾气那么大,药片伺候了。
这是常鸣第一次独自不穿假肢出门。一对比才晓得蔡堂燕站他身边时的好,那会他像有了同伴,即使别人的目光再怜悯,也有个人给他撑腰。
下楼时拐杖先下,依旧慢吞吞的,健全时候两阶作一步跳下去的感觉遥远得模糊了。
幸好没有下雨地滑给他添乱,碰见几个路人,他们的注意力像一下子集中到他的左腿上。常鸣目视前方,尽量不去寻找他人的目光,但心里总像被那些眼神扒了个光光。
他在小区旁找了个连锁药店,直奔柜台让店员来几粒布洛芬。
此时店里只有他们两人,彼此像拿了剧本的演员,对了一遍台词后各归各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路楼梯没有碰见同楼的邻居。
常鸣又把她摇起来喂了药,蔡堂燕这一睡就到了晚九点,中间灌了两瓶热水,烧退了人精神许多,肚子也饿起来。
电饭锅的粥还在保温档,难为常鸣能那么体贴,蔡堂燕舀了一碗出来。
常鸣在沙发上忙他的事,被子给团在背后当靠背。
蔡堂燕喝一勺粥就悄悄看一眼,但常鸣像没看到她,也许还在生她的气。
粥喝完了,蔡堂燕洗了碗出来,说:“常先生,还要帮你打印吗?”
嗯,那个蔡小堂又回来了。常鸣莫名有点失望。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蔡堂燕误会了,说:“打印店应该还开门的。”
“泥水工”常鸣说:“大晚上还跑出去干什么,明早再去。”
原来是担心晚上出去不安全?蔡堂燕在旁搓着杯子,说不出的轻松。
她坐到沙发的一角,拿出那本看起来。
常鸣手上把文件叠起来,“你还在那店上班?”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蔡堂燕转不过弯,“啊?”
“混合夜色。”
“哦,不是。”蔡堂燕说,“我不做了,我不做那个了……”
常鸣终于拨冗抬头,看着她。
这是蔡堂燕第一次跟人谈起过去和现在,总有要憋出一股勇气才能谈起的决绝。
她说:“我现在在一家火锅店,当服务员。”
她等着常鸣的戏谑或者怀疑,然而没有,他只是简单地嗯一声,反倒让她舒服多了。
一会儿后,常鸣说:“你出来工作几年了?”
“一年多。”
可能今晚的常鸣看上去没了棱角,可能一个人久了憋了一肚心事无人说,蔡堂燕起了倾吐欲望。
她说:“我还没毕业的,刚上了大一就休学了,顺利的话明年回去继续读书。”
常鸣看她的眼神变了,带上研究性的目光,还有那么点好奇。
常鸣说:“哪个大学的,什么专业?”
蔡堂燕避开第一个问题,“英语。”
“喜欢?”
“喜欢。”
“为什么?”
“……说不上来,就是换一种表达方式感觉很有意思。”
“难怪那么爱看书。”常鸣目光移到她手里的书上,朝她伸手,“给我。”
“干什么?”虽这么问,蔡堂燕还是把书递过去。
常鸣放床上,翻开第一页指着第一段开头说:“念一下。”
“考我啊。”
蔡堂燕把书捧过来,清了清嗓子,照着第一段念——
Last night I dreamt I went to Manderley again. It seems to me……
……
念完蔡堂燕才有空看常鸣反应,只见他静静望着自己,似笑非笑。这样的表情很冒犯,想讽刺却强忍着的感觉。蔡堂燕有点恼火了,“评价?”
常鸣没正面回答,说:“我念一遍给你听?”
挑衅来了。蔡堂燕气鼓鼓把书塞给他,两人坐得太远了,她还特意挪近点。
“念呗。”
常鸣开始重复她刚才的句子,只不过换了一种音调,圆润、饱满、地道,他念出第一句时,蔡堂燕已然明白刚才他为什么那种表情。
当最后一个单词从他嘴里吐出,常鸣放下书,看见她前所未有惊奇的表情,像整个人从阴暗里走出,眼神亮了。
“如何?”常鸣问。
“比我好多了!”蔡堂燕称赞起人来好不吝啬,常鸣都愣了一下,“你怎么学的?”
还问人怎么学的,果然还是个学生。但小女人的崇拜让他有点自得,笑:“我留过学。”
“难怪……”
“不过好久没说,退化了。”
“我听力阅读还可以,就是口语不行,太中式英语了。”
“硬邦邦的。”
“硬邦邦的。”蔡堂燕莫名其妙重复他的用词,ABB的短语结构显得很趣味,特别在常鸣这个间歇性暴躁的人身上,有种矛盾的萌感。
常鸣说:“学我干啥。”
蔡堂燕说:“常先生,你教我吧,教我口语。”
常鸣摊开左手,“交学费。”
蔡堂燕抄起书轻轻打了一下他手掌,嘻嘻笑了。
这是蔡堂燕第一次自然而然跟他笑吧,不勉强,不扭捏,看着十分舒心,常鸣甚至有捏一下她脸蛋的冲动……
蔡堂燕忽然又挪近一点,表情虔诚捧着书,道:“常先生,你再给我念一段吧?”
常鸣鬼使神差就要点头了,猛然觉悟,“要练口语的是你,你给我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