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妖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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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中市胡家的宅子，比起神仙庙，倒是离渡僧桥较近。
靠着阿谢一路指点，玳玳很快到了胡宅的巷口。还未进去，就一眼望到里头铺满了暗青色的碎叶，像一片浓绿的织毯。
“真有这么多啊……”
玳玳低叹了一声，伏在她肩膀上的阿谢轻哼一声，表示不屑：“自以为铺满整条巷子，仙人就会从他家过吗。即便是走过，那仙气他们也沾不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阿谢的声音里带着狡黠和得意，“都被我吸光了。”
玳玳沉默了一会，“你一点儿都没给他家留啊？”
阿谢舔着爪子，满不在乎地回答：“这种‘仙气’你们凡人沾了也用。与其说是会带来好运，还不如说因为沾染了‘仙气’而会被各种妖怪觊觎呢。还好遇到的是我，换做那些山林精魅，为了修习不择手段的卑劣之徒……”说到这里，它咬牙切齿道，“等我复原了一定要找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再斗上一斗！”
玳玳拍了拍它的脑袋，“还是先养好伤吧。”
一人一猫说话的时辰，巷子里紧闭的院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丝绸衣裳的高大男子，他身后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小厮，抬着一辆装满花盆的独轮车到了巷子里。
“快躲起来！”
肩上一轻，阿谢已经蹿上了院墙，玳玳提起裙摆跑进沿河而建的亭子里，假装看风景，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巷子里的情形。
只见那辆独轮车上摆满了各种花盆，里头种的都是清一色的绿植株。只是原本绿油油的叶片现在都泛着枯黄，还有好些只剩了一个主株，叶子都被剪去了。
男子指挥者两个小厮，接连抬出了三辆独轮车，粗略估计，上头装的盆景约有二十盆之多。
三人各自推了一辆独轮车，往巷子另一头去了。阿谢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就从院墙跳了进去。
这下子玳玳是真的开始看风景了。
宽阔的河道里是各类运货的船只，有大有小，虽然感觉都前行得极慢，但一个低头的光景，那船就到了眼前。
玳玳绕着自己那一缕长发，百无聊赖地等着阿谢出来。
说实话，她对胡家的事不感兴趣，也不是很想弄清楚他们家究竟怎么回事。说到底，她感兴趣的是阿谢。
一直以来只存在于阿婆故事里的那些山林精魅真的出现在了眼前，玳玳有一阵子极想与阿婆分享。但是一想到阿婆那样高深莫测微笑着的样子，玳玳又觉得她肯定什么都知道，哪会为了她这小小的奇遇而面露惊讶呢？
至于青珩，在玳玳心中，他和阿谢是不一样的。但究竟是怎样的不同，玳玳也不是很说得上来。
非要说的话，大概青珩是存在于她的梦中的，而阿谢则是活生生的。
她出神时，亭子外下起了小雨。吴地五月的雨，又轻又软，像绣娘手中的绣线，把亭里和亭外绣成了两个世界。
河对岸的石板路上，有个修长的身影停下了脚步。那人穿一身雪白的窄袖长衣，里衣和束带是庄重的红色。他侧身立在铺满雨水的青石砖地上，手中握着一柄黑檀木三十二骨的素纸伞。虽未见面容，修长挺拔的身姿也足以让人想象那是个拥有如何清俊面容的年轻男子。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玳玳想。
只是她还未证实自己的猜想，一团黑影就从天而降，落进了玳玳的怀里。
玳玳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原本落在她腿上的东西顺势滚到了地上，绿的一片黑的一片，正是裹着层叶片的阿谢。
“阿、阿谢？”
地上阿谢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连呸几口，吐出一嘴的树叶：“真倒霉！真倒霉！”
玳玳俯下身把阿谢抱起来。这次小黑猫没再嚷嚷着让她放开了，它丧气地垂着脑袋，任由玳玳摸耳朵捏爪子。
“看来还要在你家打搅些日子……”
阿谢伏在玳玳膝上，懊丧地说。
“你又受伤了？”
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皮外伤。不过也是，第一次捡到它的时候，阿谢身上也没有外伤，却说自己受了伤。
大概妖怪的伤和人不大一样吧。
这时，忽然有只手从玳玳肩膀上方伸过来。那只手连着一片流水似的衣袖，拂过玳玳的肩膀。瘦长白皙的手指捏了阿谢的后脖，把它给提了起来。
玳玳愣了一下，转过身望去，立在她身后的不正是几日未见的裴家七郎青珩吗？
原本就有气无力的阿谢在青珩手下挣扎不起来，只好死命嚷嚷着：“快放开我！放开我！喵！放开我！”嚷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有放开它的意思，只好没骨气地向玳玳求助：“玳玳救命啊喵喵喵！”
玳玳原本望着青珩发愣，忽然听到一阵凄惨的猫叫，这才反应过来膝上的阿谢被青珩拎在了手中，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你快把阿谢放下来……”玳玳哪里有把握让青珩听自己的，她低低弱弱的声音听上去就没有任何底气。阿谢一听，完了，这小娘子是中了美男计了！
青珩对玳玳的请求充耳不闻，抬起右手腕，把阿谢扔进了他那片宽大的袖子里。
阿谢的声音彻底听不到了。
玳玳一惊，下意思地去拉那片衣袖，指尖还未触及，手腕便被握住了。
青珩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扫过玳玳的面孔，他的面上不见喜怒，只手握着玳玳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腰上一扶，就把她抱上了亭子外的一片假山。
这高度说高也不高，但若是贸然跳下去，保不准会把脚给崴了。
玳玳自然是不怕高的。前一次她和青珩坐在杨家二层楼的屋顶，也没有害怕，又怎么会因为现在这点高度，而心生畏惧呢？
可她现在却是有些害怕的。
害怕青珩那张看不出喜怒的面孔，害怕被他藏进袖子里的阿谢再也出不来了，害怕青珩……在生气。
她低着头不敢看青珩，手指紧张地抓着素色的裙面，心跳得飞快。
青珩身形高挑，又不是常人，即使看不到玳玳的表情，也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思。他站在与假山隔着一片栏杆的亭子里，却仍然微仰着头，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望着玳玳。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柔软的雨丝落在叶片和水面上，行船的老翁系紧了小舟的绳子，一群孩童抱着脑袋飞快地跑过。
玳玳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像缕风一样掠过耳际。
“金华猫妖不是善类，你不该蓄养。”
青珩的声音清越柔软得如同山间静谧的泉流，即便是指责，也让人心生暖意。
不知为何，玳玳觉得他并没有生气。
这认知让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睫，望着青珩轻声道：“我知道……我听阿婆说过。可是阿谢……阿谢不像是坏人啊。”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她从未见妖类的残酷。
青珩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指尖一捏，变出一个小巧的金铃：“你若想养，我给它加一道束缚。”又从袖中捞出晕晕乎乎的阿谢，小金铃在它脖颈间的红绳上一碰，就挂了上去。
“这铃铛平日里是不会响的，挂在它身上能压制它的惑人之念。”
惑人之念……对了，妖怪都是会迷惑人的。
“阿谢说，迷惑人是妖怪的本能。”青珩把玳玳从假山上抱下来，脚还未触地，玳玳望着距离自己极近的青珩问，“青珩……也迷惑过很多人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双流动着天光和云影的眸子中仿佛掠过一丝笑意，青珩忽然收紧了手臂，把玳玳抱在身前，贴在她耳畔，用一种极其暧昧特殊的口吻缓缓说道：“我只迷惑你……小新娘。”
玳玳在发颤。
那感觉并不是害怕或是兴奋，而是从未体会过的奇妙感觉。
若说这世上有人能抵得住缠绵的情话，除却清心寡欲之人，约莫只有尚未懂事的婴孩吧。
只是，青珩这算是……在讲情话吗？若是的话，那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吗？
玳玳想到周瑶在茶铺说的那番话，顿时陷入了迷茫中。
自然，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哪里能那么快就看清自己的心呢。
吴地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知何时，天已放晴，玳玳的衣裳一点也没沾湿。
“我送你回去。”
青珩说。
玳玳犹豫地望向亭子里的阿谢。
“这里还有点剩余的仙气，让它自己恢复吧。”
说着，青珩极其自然地牵了手玳玳的手，带着她往河岸码头去。停泊在岸边的小舟主人看到他们，忙弯腰行了一礼：“裴君万福，小娘子万福。”
玳玳被牵着手，不方便还礼，只好颔首道：“阿翁万福。”
青珩淡淡应了声，拉着玳玳进了船篷。刚踏进去，玳玳就听到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音：“哎呀哎呀，总算见到你了，薛家的玳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妖惑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