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目的主义 ...
-
Chaper 25 目的主义
再三核对课表，弦筝拿起放在最底层的音乐课本，不情不愿的向音乐教室走去。
这辈子的第一节课居然是音乐课，她在心里礼貌的问候了上帝。
周围同学三两成群，她独自一人却显得毫不突兀，而班里没有推动剧情的重要人物，做事起来也方便得多。
把学生看成NPC就好了。
并不是青学同学冷淡，而是她不讲日语，不主动与人交流也无可厚非。而有想交朋友或者练习英语口语的找她搭话，她就一副日本人的英语好差劲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模样，令人望而却步。
黑羽同学跑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同班同学心里打出了问号。
按照学号，她坐在音乐教室偏后靠墙的位置，想靠着墙沉睡在德国3B的怀抱里。【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
突然觉得有些违和，她睁开眼观察四周，所有的学生都拿着课本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真见鬼，记得音乐、美术、劳技、家政这种课一般气氛很活跃，可这里不仅没有交头接耳，连最基本的班长喊起立都没有。
称赞日本学生的素质——不对，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厌恶、轻慢、愤怒混杂交织，视线投向同一地方。
定睛看清楚坐在钢琴前的老师，弦筝轻轻啧了一声，她有些后悔语言不通的设定。想把“disgusting”和“why”组成句子问问周围人，但想想还是把“disgusting”这样复杂的单词改成“hate”比较符合国情。
还没等弦筝有反应，老师先开口了。
“大家早上好，和上学期一样，我是负责本班音乐课程的水岛老师，希望大家一学期过得愉快！”老师精神饱满的向台下打着招呼。
一片沉默。
“《月光奏鸣曲》和《离别曲》是老师最喜欢的曲目，从这开始可以吗？”斜着头看台下的学生，认真的询问道。
死般寂静。
“嗯！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从贝多芬和肖邦上起吧。”
居然若无其事讲下去了！
从心底这么赞叹着，弦筝对比起记忆照片里与真人的相貌。碧绿的瞳色无误，金黄的长发变短，嘴唇什么没涂却红得妖冶。大致相貌辨清，弦筝开始目测老师的身高、体重以及——三围。真是个妖艳的美人啊，弦筝点点头，料也很足。
“转学生同学，恩——黑羽弦筝是吧，上来做下发声可以吗。”水岛老师将目光向她投来，与青涩的少女们不同，是略微沙哑的成熟音色。
邪念暴露了！
怎么可能。没事，装作听不懂就好。看周围同学的样子，也没有愿意做翻译提醒她的。
不过老师的声音也很性感。
吐出一串流利的牛津英语，水岛老师又叫了她一次。
弦筝这才认命，直起身子走上讲台，四下依旧静悄悄一片，连一句窃窃私语都没有。她突然明白过来，不是她运气不好被点上，而是除了她这个不知情的转学生以外，这个班没有人会理这位老师。
“做《月光》的发声练习可以吗？”
“贝多芬和肖邦这样高雅的艺术我很少接触。”当务之急是强调这个。
“那流行歌曲也行，喜欢莎拉蔻娜吗？”
摇头。
“玛利亚凯利呢？”
摇头。
“看来我是不太了解欧美那边的年轻人喜欢什么了，”水岛老师叹了口气，随手弹奏了几个音符，是最流行美剧的主题曲，“这个呢。”
继续摇头。
“好吧。”弦筝以为老师要放弃的时候，一串更为熟悉的音符溢了出来。
摇头——摇她个头啊。老师你好狠，这是——
《星条旗永不落》。
如果美国国歌都不会唱，还顶着一副东方人的脸孔，总坐在角落一言不发，不用日语更不用英语跟人交流，她自己想想也觉得可疑。
装混血装洋货，她自己先来吐槽。
“凭，黎明之光，能否看得到？我们对着什么，发出欢呼的声浪？”
首句音符未落，弹钢琴的手顿了片刻，水岛老师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弦筝的下一句调响起，她顿时醒悟，慌忙赶落下的节奏。
“微风断断续续，吹过峻崖之巅，你说那是什么，风中半隐又半现？”
为什么弹的调总是和学生唱的调和不到一块呢？老师突然怀疑《星条旗永不落》什么时候改了谱子。
“这是星条旗！但愿它永远飘扬，在这自由国家，勇士的家乡。”声音一高，弦筝自动降落，调子一转，马上低了下去。
喂，你这里要低前面也给我一起低啊！不可以笑不可以笑，水岛，这是师德。
“都到哪里去了，信誓旦旦的人？他们想望的是能在战争中幸存。”
还以为自己节奏不准，老师正想更改，却发现眼前这位黑发转学生，好唱调子的就拖得很长，难唱的音就迅速带过甚至不唱。喂，这让人怎么弹啊！同时，台下也飘来细细微微的笑声，却立刻戛然而止。
“我们一定得胜，正义属于我方，我们信赖上帝。此语永矢不忘。”
这句有微微颤音，弦筝不自觉的按节奏轻拍胸口，颤颤巍巍的声音刚一出口。
“噗——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哈哈哈哈……”再也忍不住，水岛老师压在键盘之上，发出豪迈的笑声。钢琴奏出不成调的怪音，音符像被动物啃得乱七八糟。
果然啊，虽然在意料之中，弦筝其实也颇为遗憾。差一句，只差一句，这个世界就有完整听完她一首歌的人了。
肩膀的抽搐慢慢停歇，水岛老师笑了个够，抬起头扫了眼台下。这个班学生一贯冷冰冰的脸居然溶解了，甚至不少脸上有了笑意。
孩子，不好意思得利用下你，水岛老师暗暗下了决心，冲台下的学生们喊到：“谢谢这位同学，我想，这就是美国国歌吧。各位，不如让我们转学生听听看，我们国家、我们学校的歌吧。”
也没等台下的反应，钢琴就擅自演奏起来。
“碧绿山丘微风轻拂
青春堂上巍巍黄宫
自清澈睿智之清泉
涌出自由之精神
年轻的热血 澎湃汹涌
青学健儿的意气高昂 ”
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的声音拖着，随即，被歌词感染，一个、两个、三个学生更多的学生张开了口，音符成了曲调。
“学习庭园鸟儿鸣唱
窗边笑语吾之挚友
须共同惕历锻炼体魄
尽心歇力图存于天地
胜利的荣冠光辉耀目
青春健儿们值得歌颂 ”
“这就是你们的气势吗，这就是你们的集体荣誉感吗，想让别的国家人小看吗，还是说——想被我小看？”
就像按了某个开关，台下音量顿时调高，歌声猛然洪亮起来，高亢有力，有的男生甚至扯着嗓子喊歌嚷歌，与先前死气沉沉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如闪耀天际的明星般
双瞳炯然的年轻学子
向赞誉清高的先哲
发下誓言希望照世间
领先奔赴流转的时代
青春健儿们勇往直前”
曲调已落，气势仍旧，音乐教室的梁顶都似乎被这音乐震得还在颤抖。歌能传情，这话是不假的。弦筝舔舔嘴唇，虽然听不懂，但仍是震撼。
水岛老师满意的合上琴盖：“今天我们的课就到这里，感谢同学们的配合，下课。”
同班同学这才如梦初醒，懊恼爬到了脸上。
“喂，不是说好谁也不开口吗？”
“对啊对啊，谁要上那种人的课啊！”
漂亮，弦筝捏紧了拳头，水岛老师巧妙挑拨了大和人极端的民族极端自豪感与特有的排外意识。不仅把自己从尴尬的冷暴力中解救出来，还有力的做了回敬。
但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种田地？
次日午休，向教英语的班主任打听了水岛老师的所在，弦筝来到了青学的舞蹈练功房。
浅蓝色的透明布料下，水岛老师穿着纯白的阿拉伯式两节装，挂着面纱，仿佛是沙漠舞女般，腰上别着金色饰品，更添沙漠风情。在她金色的浏海之下，是诱惑一切、难以抗拒的碧绿双眼。
在充满诱惑不知名的伴奏中，水岛老师灵活的运用腰部与头部的重心，挺直腰杆，视线微微挑逗，足尖飞快的旋转，起跳、空中姿势、落地，几乎是毫不妥协的流畅跳跃，没有任何瑕疵，繁复与华丽的技巧相映生辉。轻抚脸颊的手，从裙中伸出的右腿，轻摆的头部，构成诱惑的乐章。
没错，她找的就是这个人！在舞蹈社团找了半晌都没找到的人，就是这位音乐老师。
音乐骤然而止，蝴蝶停在了枝头。
弦筝迅速从她那红艳点缀的双唇，及装饰着彩绘指甲的温柔双手的诱惑中脱离出来，正欲鼓掌，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二年级的桃城武，紫色瞳孔微微放大，啪啪啪用力的鼓起掌：“哇，真厉害！老师您腿部和腰部的肌肉真的是非常有力，从事其他类型的运动也完全可以的！”
哇桃城同学那无与伦比的费洛蒙你看不见只看得见女人的肌肉吗？
弦筝清楚的看到水岛老师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后老师温柔的说：“黑羽同学，桃城同学，你们的脚上有几只七星瓢虫在爬哦。”
“诶，真的吗真的吗？”桃城慌慌张张的弯下腰检查。
见弦筝无动于衷，水岛老师用英语又重复了一次。
“春天哪来的七星瓢虫。”
见桃城还在找虫子，水岛老师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桃城同学，骗你的，瓢虫君比较喜欢秋冬的说。”
“哈？”桃城反应过来，随即哭笑不得，“老师您……”
“嘛……别生气，进来喝杯茶吧。”
弦筝暗叫糟糕，午休快结束了，自己的事还没有开始处理。她掏出枚硬币，偷偷往隔壁部室扔了过去。
然后说了句小学生恶作剧层次的话：“桃城同学，你钱掉了。”
随即瞅着老师，让她翻译。
“桃城同学，这位学姐说你掉了钱哦，虽然也不过是一枚100日元的硬币。”
看了看钱滚到旁边部室里，桃城大大咧咧的回答：“学姐啊，这点钱就算了吧。”
“我看到游泳部的少女进去了。”说完继续瞅着老师让她添油加醋。
“游泳部穿着比基尼泳装的少女进去咯~”
少年乐呵呵的回答：“哈哈，再少的钱浪费可不好，老师我先告辞了。”
水岛老师看着识相离开的男学生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到初来咋到的女学生上：“那么，黑羽同学，有事找我吗，还是想抱怨昨天被我利用的事情呢。”
弦筝摆摆手：“那没关系，人只有被利用才显得出价值。”
“这可真是有意思的论断，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弦筝随手将舞蹈教室的门关上，毫不客气的巡视房间。装饰精致的练功房不和谐的贴了墙纸，阳光强烈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见被油漆刷出来的字。辱骂、嘲讽、怨恨，一个不少。
她若无其事的说出曾经讲过十几次的话：“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像没听到弦筝的问话，慢条斯理清理完被口香糖黏住的彩带，水岛老师走到咖啡机面前。
“拿铁怎么样？”
“可以的。”
“味道呢，不错吧。”
“很好喝。”看着透过雾气眯着眼幸福微笑的老师，弦筝只能这么回答。
“我啊，最喜欢拿铁了，甜甜的奶泡和香醇的咖啡。我甚至觉得，我的人生只要有一杯温暖又甜蜜的拿铁就足够。”
不是很能理解，弦筝重复了一次：“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苦笑着看着一脸茫然的学生，水岛老师转换了话题：
“你是我执教以来见过的，最没有存在感的转学生，不对，是外国留学生。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金发碧眼，是地道的日本人。你呢黑发黑眼，却不是东方人。”
“……那又怎样？”
“大和，这是个排外的民族。但他们对外国人非常亲切，你操着口再奇怪的日语都没关系，他们在面子上绝对会说‘哇你日语说得真好真棒’。但是你来这个国家时间一久，仍不尝试着说这个国家的语言，那么就会被说‘不懂得融入圈子’，甚至被孤立。”
“额……关我什么事？”
“就是这样的，不过，对你来说，这不是问题吧。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句对话吗？”
糟糕，弦筝自己发现了破绽——
“做《月光》的发声练习可以吗？”
“贝多芬和肖邦这样高雅的艺术我很少接触。”
所以说音乐家们啊，她从小怨恨到大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水岛老师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黑羽同学，你是听得懂日语的吧。”
呼……弦筝长长吐出口气，懒得再维持好学生的假象，不客气的仰倒在沙发上，伸手端起咖啡杯，啜了两口，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碧绿的眸子：“老师，您别弄错了，提问题的是我。”
水岛点点头：“嗯嗯，所以说你有什么想问的？”
“你又漂亮又聪明，为什么落到这种地步？”
“你又是什么目的呢？多余的同情心——这是不可能的吧。”
水岛想起昨天下午放学时，路边看到司空见惯的青少年欺凌事件，这位五音不全的女孩子，可是毫不犹豫的从旁边倒地的青年旁跨了过去。
当然，没有出手的才是大多数。围观的、议论的、报警的，更多的是埋着头行色匆匆的路人。而这个女孩子，对突然倒在她面前活生生的人，不惧不惊不同情，扫都没扫一眼，抬腿，就那么跨了过去。
就这么跨了过去。
“我只是问问而已，关心才是人之常情吧。”
将昨天的少女与眼前的学生重合，“关心”，“人之常情”她居然是这么回答的。
“你不是关心，只是好奇罢了。”
自己是这么说的。
“怎么，我就是好奇心，不满意啊。”
正想回敬——为了你的好奇心去揭别人的伤疤这样好吗的鬼话，水岛老师突然明白了，眼前一脸假笑的学生不仅冷血、强势、咄咄逼人，甚至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目的主义者。
她根本不会在乎这种回敬，她在乎的是她的目的。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目的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