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忽然而已》林之书

40、忘川水

　　女娲知道欧阳少恭多次渡魂，生生世世的苦难都集于一身，于天道心结极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问道：“你此来幽都，想必不仅是来见我，所为何事？”
　　欧阳少恭答道：“我前来求取忘川水炼药。”
　　女娲听闻此等奇思异想，亦不由诧异，追问：“你求取忘川水，是为了炼制何药？”
　　欧阳少恭不甚在意地道出目的：“忘川之水承载魂魄，故而我想以忘川水为基，炼制一种药，补充命魂的魂魄之力。”
　　女娲神色严肃：“忘川水仅为承载之物，无论你想的方法能不能成，补充魂魄之力，都必须也用魂魄之力。”
　　欧阳少恭神色稍霁，略带笑意应道：“不错，我还钻研出一种法术，能够收集荒魂。”
　　女娲震惊：“荒魂是耗尽了魂魄之力的命魂，散佚天地之间，你如何能收集起来，又如何能提炼出魂魄之力！？”
　　欧阳少恭从容道：“在下偶然得到一块玉衡碎片，即是当年的铸魂石，此物有吸灵之效，哪怕荒魂也能吸纳，荒魂既然本身还能存在，而不是彻底消失、什么都没有，自然能够用来炼药。”
　　女娲掌管轮回往生，对魂魄之事慎之又慎，反复思虑，越想越觉得或许可行，但也越想越觉得至艰至难，不知欧阳少恭寻过多少路，碰过多少壁，多少次穷途末路，多少次撞得头破血流，才想出这么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非要挑剔，此法自然仍旧能够寻出不妥之处，但女娲注视这个挣扎千年来到自己面前，寻求一个答案的仙人残魂，忽而心生怜悯，缓缓道：“……竟能想出以荒魂和忘川水入药，你之所思，真让我觉得可怕，或者你真能成功也尚未可知。”
　　欧阳少恭安然道：“承娘娘吉言。”
　　那一句话女娲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他若成功，还不知是好是坏。
　　女娲创造人族，视万千子民为亲子，更为了大地众生而牺牲眷族，太子长琴同样经由她手才真正诞生，哪怕备受折磨的长琴残魂已经感受不到，在女娲神魂的双眸中，仍旧能看出这个破损仙魂上自己神力的痕迹，那是云顶天宫尚未建造，天地间祥和喜乐，众神安宁的时光的痕迹。
　　这数千年来，女娲几乎再没想到过那么久远的事，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你尽可按你所想去做。”

　　这是极大的授权，女娲的态度比欧阳少恭想过的最好的情况还要宽容，只是堪称由来无端。
　　欧阳少恭虽然口称地皇女娲为生母，可不会当真将她作母亲看待，女娲显然也从未将他视为儿子——当年焚寂炼成，女娲可还端坐云顶天宫，信徒遍及大地，龙渊一族炼冶凶剑，她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干预，夺取七凶剑后立刻封印，从未顾虑什么。
　　他不由想其中是否有祝融的干预，但这份思绪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排开。欧阳少恭来幽都还有一事，原本想徐徐图之，看女娲态度，倒是不必如此小心，遂道：“少恭曾于衡山附近救得一人，恐怕是巫咸大人，”他直截了当地说，“如今他已经将前尘尽数忘却，改名叫尹千觞，并不想寻回过去、重归幽都，娘娘可否网开一面？”
　　随着神力衰退，每一个大巫祝对女娲来说都极为重要，对女娲已经力不从心的眷族更加重要，当年乌蒙灵谷遇难，她一下损失两个大巫祝，这些年一直想探明到底发生何事，甚至冒险派人前往地上，皆一无所获，不料此时此刻，得知一位大巫祝的下落。
　　然而此刻女娲却无法为这个消息而欣喜。
　　如果说方才欧阳少恭那一问是为了自己，这一问就是代替追随她来到幽都的眷族，女娲一族犯了什么过错，当真活该禁锢地底，生生世世永不见天日？
　　数千年来女娲从未摆脱过这份自我诘问，她为了大地众生牺牲眷族是不争的事实，是她作为母神地皇最仁慈之举，亦是她作为眷族信仰的上神最残忍之举。
　　大巫祝虽然是世袭，正式继承也需要女娲的承认，十巫分散各地，唯一在自己面前的巫咸女娲了若指掌，此任年轻的巫咸风广陌当年隐含的叛逆不甘之意，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白，女娲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样一个孩子偏生和太子长琴的残魂遇上，而且相交甚笃，女娲不由为命运的玩笑感到强烈的讽刺。
　　对默然而立的欧阳少恭，女娲回答：“我之族人，被我禁锢地底，不见天日，这几百年我更是法力消退，无法庇护于他们，巫咸既然阴差阳错逃脱此命运，也好，从此世间再无风广陌。”
　　欧阳少恭眉梢微动，对这个答案并不吃惊，他不认为女娲是个善良仁慈的神祗，但在他所知，女娲的确是个极为宽容的神祗。
　　不急着代尹千觞道谢，欧阳少恭沉思片刻，道：“娘娘，我可以用这烛龙之鳞炼制一些丹药，遮掩气息，如此幽都之人也可以到中原游离，既然娘娘当年未曾发觉我到来，想必伏羲也不会发现幽都之人，至于此地瘴气缭绕，我还可配置一些香料，幽都之人既可当做熏香点燃祛除瘴气，也可当做调味料使用改善体质，算是我的一些回礼心意。”
　　女娲微怔：“……大善，你炼制成功后，就交给婆婆吧，她自会分发给族人。”
　　欧阳少恭不知道婆婆是何人，却知道能侍奉女娲身侧的，只有巫祝和灵女，看样子是某位灵女卸任之后，仍旧留在女娲身侧。
　　他无意深究，道谢后便要告退，女娲却忽然道：“就算补全命魂之力，缺少一魂四魄，你终究得以渡魂之术续命，不如取回另外一半魂魄，当年我将焚寂封印在了乌蒙灵谷。”
　　此事欧阳少恭已经知晓，女娲所言，不过确认无疑而已。
　　但是欧阳少恭万没想到女娲会主动告之。
　　女娲从他的表情看出些许端倪，缓声问：“少恭知道此地？”
　　欧阳少恭道：“当年乌蒙灵谷被屠，我正在附近，只可惜来晚一步，未能阻止，便是那一次随剑仙紫胤真人同来幽都，想不到与焚寂擦肩而过。”
　　这点女娲也没想到，遂道：“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欧阳少恭露出个略带讽意的冷笑：“娘娘身为制定天命者的一员，说这话未免无趣。”
　　女娲受到冒犯，也不生气：“只有你敢这般对我说话。”
　　她看出欧阳少恭虽然自称晚来一步，却并不像一无所知，何况他还救了巫咸，问道：“当年乌蒙灵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欧阳少恭无意隐瞒，却也不想对女娲太坦诚，将对巫罗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道：“至于那鬼面人的身份，千觞受伤之后记忆全失，他不愿回想过去，我也不愿逼他。”
　　女娲听罢，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已知晓焚寂此时的下落？”
　　欧阳少恭点头：“被紫胤真人带去了天墉。多谢娘娘告之，待我做好准备，便去天墉求剑。”
　　女娲本欲叮嘱欧阳少恭，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取那与剑灵相融的孩子的性命，又觉得此举颇为虚伪，她相告焚寂下落时，固然不知涉及巫礼之子，不过焚寂乃女娲亲手封印，她很清楚，那孩子既然被作为剑匣，已经注定不可久活，何况她既然无意追究欧阳少恭过去渡魂所害性命……女娲突然想到，欧阳少恭说求剑而不是取剑，有时候下意识的言辞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意。
　　欧阳少恭……或者说历尽千载磨难的太子长琴，离丧心病狂还远得很，只为求生而已，他未必会巧取豪夺，便是这样做了，也是在她的默许之下。
　　女娲不禁低喃：“杀一人救万人，是对是错……”
　　欧阳少恭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倘若他知道当年那一拨弦，会造成天柱倾塌，生灵涂炭，还会不会斩断悭臾的锁链？他曾问天，亦曾自诘，当日他不忍悭臾受缚，欲助他自由，却令他铸成大错，最终永失自由，岂非也是他的过错？父神禁闭千年，终究由他一念之差而起。
　　女娲已道：“你去吧，我会告之婆婆，任你求取所需材料。”
　　欧阳少恭镇定心神，道：“我所求还有一事，执渊大人创造桃花源，存储天下文典，七十二福地中除了天墉我均已走访，这些年也抄录了许多女娲眷属之族的典籍，幽都此地，还请娘娘允许。”
　　此事有益无害，女娲自然应允：“保存典籍，这是大造化，你尽管做吧，幽都法术你尽可学去。”

作者有话说

　　原著女娲是站屠苏这边的，不过当时少恭想搞得天下大乱，女娲肯定非得阻止他不可，而且屠苏是女娲眷族，大巫祝的孩子，女娲肯定在感情上就偏向屠苏一边了，这会儿女娲先见到了少恭，少恭表现不错，难免会有先入为主的偏向。
另外为了求生去杀人肯定不对，但女娲不会在道德层面去考虑这件事，她考虑的是灭掉欧阳少恭还是让他活着能对世界产生比较积极的影响，虽然她对杀一人救万人是对是错这个问题很迷茫，但需要选择的时候她都是干脆利落地牺牲掉那一个人。
另外少恭自诘是他想太多，由此还可以延伸为：怪火神，为什么要跟钟鼓打起来；怪钟鼓，为什么要收留悭臾；怪悭臾，为什么要去戏水扰民，总之没个完。大家都有错，都得到惩罚，阴差阳错，少恭被罚得太过了。
这两章都是在跟女娲娘娘讲话，这么多年没见了很多话要讲嘛，下章小风晴雪出场。
另外大家请不要留言“终于更新了”之类的，很久没更新对不起，我知道大家等得焦急，但是说这种没营养的话没什么用，喜欢这篇文的话还是跟我一起讨论剧情吧，没什么想说的跟我一起花痴少恭的脸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