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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笑忘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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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巫罗的问题,欧阳少恭似乎早有预料,安然回答:“在下只求一观巫罗大人镇守的凶剑。”
巫罗的面容被隐藏在面具之后,表情变化看不清楚,即使如此,欧阳少恭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瞬间凌厉起来。
沉默片刻,巫罗说:“明日你到我家中详谈。”
欧阳少恭从未指望巫罗一口答应,愿意详谈便是好事,他站起来施礼,道:“多谢巫罗大人。”
巫罗本已打算转身,突然驻足,开口道:“我的名字是有熊仪。”
欧阳少恭略略吃惊,随即展颜一笑:“那么,明日再会,仪大人。”
巫罗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没有下棋,径自走了。
自从巫罗被欧阳少恭钓出来,尹千觞已经不怎么守着欧阳少恭下棋,巫罗那身万年不变的装束让他又熟悉又烦闷,这种烦闷并非新生,而是伴随着熟悉感而来,尹千觞越发确定自己过去并不如意,更加坚定不想找回记忆的决心,因此不大愿意看到巫罗。
晚上尹千觞回来,欧阳少恭告诉他这个邀约,尹千觞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尽管他不愿意看到巫罗,但更看重欧阳少恭的安危,他陪同欧阳少恭前来祝融之墟本就是为了保护他,尽管不知道欧阳少恭寻巫罗所求为何,总归不是简单的事,谁知道巫罗是否会不利于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回答:“千觞有心了,不必如此。”
为了这次会面,欧阳少恭特地准备了一身正装,这身衣服的款式与火神有些渊源,巫罗既然是祝融后裔,不可能不知道。
前来引路的巫卫看见这身衣服,表情有些恍然,欧阳少恭便知道自己做的不错。
巫卫把两人带到巫罗住所,巫罗已经娶妻,此时他妻子也在,两方一打照面,便微微一怔,欧阳少恭穿的是黑色玄端,赤色绣纹的宽边与封腰,和巫罗妻子的装束居然颇为相似。
欧阳少恭自己也怔了怔,他不知道巫罗的妻子是祝融祭祀。
巫罗却是先开口,声音温和不少:“原来你也信奉父神。”
各族的祭祀之服并非外人可以轻易得知,便是用什么旁门左道知道了,也断然不敢到正牌祭祀面前招摇,举头有神明,而祭祀便是凡世直接联系神灵之人。
没料到会在此地看到祝融祭祀,欧阳少恭有片刻恍惚,但反应仍旧很快,淡淡地道:“地皇为母,火神为父,岂不是天地正理。”
这的确是火神部族的理念,他们认为生命从火中诞生,又有女娲造人,因此地皇火神便是人类父神与母神。
巫罗闻言,神色真正亲近起来,他却不知,欧阳少恭说的完全是字面意思,太子长琴从祝融手中诞生灵识,又因为女娲而得魂魄,不管与二神关系如何,这两位的确是他生身父母。
都是火神眷属,谈话就方便了许多,欧阳少恭再度恳求一观凶剑,巫罗思忖片刻,便同意他在自己的陪同下可以就近观摩。
巫罗看守的凶剑正是属阳的煌灭,被镇封在一处常年封冻的冰湖之下,此湖原本无名,巫罗率部族搬迁至此后,以先人之名命名,为高阳湖。
高阳湖面冰层极厚,可以行车而不开裂,仍旧挡不住凶剑煞气,站在冰面中心、铁链缠绕的凶剑正上方,可以清晰地感到丝丝缕缕的煞气从脚下透出。
如此正可免去欧阳少恭下冰湖之苦,他只需在煌灭正上方,便可体验凶剑的煞气。
既然目的已达,和巫罗关系也不错,欧阳少恭不愿拘着尹千觞,让他径直去玩乐,自己仔细揣摩探查煞气。
此前他已经根据乌蒙灵谷所得的心法粗略研究出一道药方,但效果多半和心法差不多,无论那门心法对百里屠苏有用无有,这种药都是多余。
欧阳少恭虽然曾经深受焚寂煞气之苦,但数千载过去,他连焚寂的样子都不知道,如何会记得焚寂煞气是何模样,此时以煌灭为例,才能根据煞气的特性改进药方。
巫罗本职便是镇守凶剑,在湖畔居所跟在湖面没什么区别,每日守在一旁,既是保护凶剑不被外人所趁,也是保护欧阳少恭不被凶剑所伤。
巫罗的妻子每天为二人送饭,这位祝融祭祀名为季丹,季亦是祝融氏大姓,季丹几乎方出生便被决定为火神祭祀,与未出生便成为未来巫罗的有熊仪既是青梅竹马,也是同伴知己。
这些天两人无事时聊天闲谈,既然都信奉火神,便如同族,巫罗对欧阳少恭没什么防备之心,谈及许多私事。巫罗已经改口称呼欧阳少恭的名字,欧阳少恭也去掉敬称。
尹千觞仍旧不怎么愿意和巫罗照面,欧阳少恭十分可惜,其实他挺想让尹千觞和巫罗交个朋友。仅从巫罗报上姓名的那一句话,欧阳少恭便看出来,巫罗尽管对女娲十分崇敬爱戴,或许甘愿奉献了全部的人生,但并没有献出自我。
各族的祭祀大多同时是巫医,巫罗世代镇守对凶剑的了解非旁人可及,欧阳少恭推敲药方,自然向有熊仪夫妇探讨求教。
药方逐渐成形,巫罗也若有所悟:“你炼药并非见猎心喜,或者纯为关爱世人吧。”
欧阳少恭微笑抬头:“此话怎讲?”
巫罗道:“不必隐瞒,你一定见过煞气附体的人,你是为谁炼药?”
欧阳少恭沉吟片刻,终究觉得用不着回避,答道:“为巫礼之子韩云溪。”
巫罗惊诧道:“你见过巫礼?还有另一柄凶剑?”
他一点就通,顿时发现欧阳少恭这道药方之基有些女娲传下化解煞气心法的影子。
“不错,”欧阳少恭颔首,顺势问道,“阿仪可知巫礼镇守的凶剑为何?”
这巫罗是真不知,十巫之间都互相不知道谁负责哪一柄凶剑,他满腹疑虑,皱眉追问:“你得了心法,却不知道巫礼镇守哪柄凶剑?巫礼之子可是体质特殊?心法对他为何不起作用?”
这一连串问题,欧阳少恭不知如何作答,苦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巫礼韩休宁大人坐镇南疆乌蒙灵谷,被外敌窥视。此时乌蒙灵谷全族已被屠灭,巫礼大人身故,凶剑被剑仙紫胤真人带到天墉城封印,韩云溪亦拜入紫胤真人门下。”
巫罗这下可真是又惊又怒,脱口喝道:“发生了何事!?”
欧阳少恭缓缓道:“我曾以烛龙之鳞回溯过往,看到凶剑镇守之地冰炎洞中发生之事,根据我当时所见场景推测,凶剑封印削弱,巫礼大人重新封印之际,乌蒙灵谷被歹人攻破,眼见凶剑就要失控,正逢韩云溪在侧,为了尽忠职守,巫礼大人将亲子做成剑匣,将剑灵和煞气尽数封入其中。”
他还是第一次对人说出自己的推测,虽然把巫咸的存在隐去不提,说的完全是实话。
巫罗尽管信奉祝融,对女娲的信仰亦是真心实意,将女娲所托重责看得至关重要,方才还对巫礼失职满腔怒火,听得如此惨烈的经过,顿时倒吸一口气:“……那孩子还活着?”
龙渊七凶剑刚刚铸成,还从未使用,便被女娲封印,所以剑灵都毫无心智,除了被煞气浸淫出的凶戾之外一无所知,尽管如此,那也是剑灵,被生生封入人体内,难道就不会和原本魂魄冲突?
欧阳少恭无奈道:“我当真不知,他如今是否能算活着。”
占卜所得,韩云溪已亡,但紫胤真人百年修为,何等见识,难道真会把凶灵占体的孩子收为弟子,何况他自己以及妻子白尧姝在卦象上也不是活人,可见占卜结果不能尽信。
顿了顿,欧阳少恭又道:“韩云溪和凶剑都在天墉城中,天墉乃天下清气鼎盛之地,足以抑制凶剑煞气。”
之后他徐徐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无需言语,巫罗便能明白,这样将煞气封堵在体内,无法化解,又有什么益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