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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一训:千万莫欺少年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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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班,阿文到底是迟到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本部长拿着张报纸不知道在看什么,就是不抬头看阿文一眼。把她放在一旁晾了半天,本部长才推推眼镜,头也不抬的问阿文:
“姓名?”
“……吉田美和子。”
“听说你是空降兵,上过学没有啊。”
“上过村塾——”
“哦,国小学历啊。”说完这句话本部长又不搭理阿文了。
阿文:“……”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做学霸那几年看了那么多书,《讲孟余话》她都能背下来,最后竟然只是个国小学历。
擦,我上课和老师同学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你这本部长还不知道在哪个山头玩四驱车呢混蛋!!!
有些话埋在心里说说就行,没必要真说出口。阿文是这么想的。
“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知道,我不应该迟到,非常抱歉本部长!”
站在办公桌前听那位严厉的本部长冷嘲热讽训斥了一个多小时,阿文屡次想要掀桌,却忍了下来。本部长大概得意思是:没学历没文凭还是空降兵,既然这样就顶着那张长得还凑合的脸潜规则去,竟然还敢迟到……之类的话。很难听,不过阿文还是忍下来了。工作嘛,谁没受过一点欺负,而且挨训的原因是她的迟到,本来就是她的错。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没有受不了的气,忍忍就过去了。她还得预支一个月薪水去租房子呢。
总不能一直住在公园长椅上。
昨晚阿文就是在公园长椅上盖着报纸将就了一晚,而上班迟到的原因也很令她心塞。或许是因为阿文阴气太重的缘故,早上起来时被一群亡魂围了,等她哆哆嗦嗦的拍小广告……符咒把他们全送去成佛后,上班点儿已经过了。
为什么来江户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到了江户后才发现这个世界亡魂这么多?
她该说,不愧是龙脉所在之地吗?那如果去龙脉正中的空间终端,那里会不会有更多亡魂?
还是算了吧,想想就觉得害怕得挪不动腿,从前真是错怪银时了。
上班没什么新鲜事发生,几乎都是给前辈跑腿买咖啡或者打饭。阿文所在部门的本部长似乎盯上了她,事事都会找她去干,她也不知道这本部长是欣赏她想要锻炼她,还是看她不顺眼。
都说领导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不明白。不过阿文觉得,以她这上班第一天就迟到的记录来看,没有哪个领导会喜欢这么不听话的下属吧。阿文端着咖喱,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在江户电视台的员工食堂里。
一杯咖啡朝她兜头撒过来。
阿文灵巧的晃身,避过咖啡。“没关系,不用向我道歉。”说完这句话阿文转头就走,不想去看身后女员工气歪的鼻子。她将本部长点的咖喱递给本部长。“您的午饭——”
在阿文睁大的眼睛里,仿佛是不小心一般,本部长手指一松,整整一盘咖喱扣在了阿文身上。黑色的西装裙瞬间晕染开味道浓重的黄色印记,这下估计洗都洗不干净。
她下午还要继续上班。
“啊,抱歉抱歉,手滑了一下。”本部长捧着后脑勺笑道,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歉意:“需要我付给你洗衣费吗?”
“……不必了。”阿文压着心中的火气,说道。
隔壁桌一个身着蓝色和服、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子似乎看不过眼,她站起身,给阿文递了块手帕:“快擦一擦吧,我那里有备用的衣服,跟我来吧。”
“原来是新闻组的花野主播啊,不要多管闲事啊。”本部长坐在原位,语气里有着威胁之意。
“我们新闻组似乎不归本部长你管呢。”花野主播没在意本部长的威胁,语气不说多义正言辞,却让人感觉到满满的正能量。
“抱歉,连累你了。”阿文面带歉意的对花野主播说。
“没关系的,本部长那个人就这样,你是不是惹到他了?没事,忍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谢谢。”
“不用谢,其实,你的模样有点像——”没等花野主播说完,身后本部长的声音就传到两个人耳朵里。
本部长似乎说了什么,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
“所以说啊,空降兵什么的就应该取缔,我们组可都是精英啊,也不看看什么素质就直接录用,没学历没文化,也不知道是哪个乡下村塾冒出来的土包子。不知道那混账老师是怎么教出来的,那村塾也是,肯定教出来的都是一些不上档次的流氓混混,跟他们老师一样——”
阿文自从苏醒后就从没用过这么快的速度。
等她反应过来,本部长的脖子已经被她的手指牢牢掐住。
“道歉。”
“给我的村塾,还有老师道歉!!!”
她的瞳孔放大,浑身带着凌厉的杀气,几乎让本部长窒息。
当你拖着鼻涕满街跑,向同学炫耀着新玩具时,我们则是在享受着贫困的同时讨论着怎样能让这个国家更美好。
当你偷掀女生裙角,为了青春期无聊的烦恼像个小孩子一样打架斗殴时,我们则是拿起了刀枪,带着满身伤痛和老师所教的武士道,不畏流血和牺牲的想将这个国家的侵略者赶走。
当你系上领带,穿上笔挺的西服人模狗样时,我们面对的是至亲的牺牲,是一条条凋零的年轻生命和这个国家的背叛。
当你在酒会穿梭,人人恭喜你升职时,我们早已经失去了想要保护的人和手里的剑,流离失所,背负着与亡者的约定到处流浪。
你所经历的永远不及我们的十分之一,你怎么敢用舔天人鞋底换来的成就,来大言不惭的嘲笑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的村塾?
那些牺牲之人的一生,你永远无法企及。
道歉,向我的老师和村塾道歉。
……
阿文坐在江户电视台外面的长椅上,头仰向天空,一只手蒙住了双眼。她的衣服已经换回了之前一直穿的黑色连帽大衣。
“抱歉,中午去录了午间新闻,如果我当时在就好了。”结野主播垂下目光,面带自责和担忧。
“你不用自责的,结野主播,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这种事情迟早有一天会发生。原因在我,是我早就和这个社会脱节了。”
“都说叫我克莉丝特就行,是我考虑不周全,我给你换一个部门吧。”
“不用了,哪里都一样的。”阿文用手挡住的脸只剩下一角苍白的下颌露在阳光里,看上去有些透明。她苦笑着,语气有点自嘲,却一字一句断金截玉,掷地有声:“圆滑这种事情也是要分情况和场合的,我啊,是可以为了保住饭碗做到左右逢源的,但我绝不会奴颜媚骨卑躬屈膝。”
如果她低下了头,那么总有一天,她也会向天人,会向幕府,会向害死她哥哥的天道众低头。
到了那时,她也不再是她了。
……
阿文浑浑僵僵的走到了歌舞伎町,刚刚失去的工作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难过,只是每当想到从前的事情,就会感觉到一种能让全身都感到冰凉的孤单和绝望。天色渐渐黑下来,歌舞伎町华光初上,渐渐热闹起来,看着路边支起的一个个小摊子,这时阿文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是开国二十年祭典。
不久后源外老头和他的机器人就要登台表演了。
远远看见前方有一个射击的摊位,戴墨镜的大叔正背着假枪招徕客人,阿文觉得手痒想要试试,一掏兜却发现兜里比她脸还干净。没钱玩射击,她只好站在摊子一旁看别人玩。不过看着看着,阿文就挂上了一脑袋黑线。
红衣服的包包头china girl咬着玉米,一枪射下老板的墨镜。“墨镜给我。”
栗发红眼的黑制服少年一手拿着烤鱿鱼,一枪射碎手表老板的手表表盘。“手表get。”
“等等,给我等等!什么都给你可不包括大叔我在内,你们听见没!!!”
两个人扔掉玉米和鱿鱼,对视了一眼,仿佛在比赛一样,眼中满是少年人的争强好胜,同时举起枪对准墨镜大叔——
“胡子我要了。”
“上衣get。”
“乳|头是我的了~~”
……
与阿文一样挂了满脸黑线的,还有两人身后拿着苹果糖的大众脸眼镜男孩。
不忍直视的阿文离开这个摊位,转悠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刚好碰到正吃章鱼小丸子的近藤和正追杀殴打山崎退的土方。她吓了一跳,转身离开了这个黑暗角落。
其实碰到这几个人倒也没什么,就怕遇上他们的同时再遇上假发,那才是真正的倒霉。
“轰——”
天空忽然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阿文抬起头仰望天空,姹紫嫣红的华光洒在她的脸上。歌舞伎町中央的台子上平贺源外带着他的机器人登上望台。
有细微的刀出鞘声在空气中传播,阿文微皱着眉,朝声音的方向稍稍偏头瞧了一眼。
那那那那那那头凌乱的银色天然卷是谁?!!!!
阿文迅速转头,摘下旁边摊位上一个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同时将帽子拉低了一些。做好这些措施后才又回头想仔细的看一看某只天然卷。
他还活着啊,真是太好……等等,他后面的那个紫色金蝶的花和服又是谁?!!
她才不承认那骚包又“清凉”的花和服是她某个傲娇面冷心热的老同学!
由于人群和角度的缘故,阿文看不到高杉横在银时腰后的武士刀,但是只看两个人的脸,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会吧,过了十年他们还在打架?!!”看不见横在银时身后武士刀的阿文显然没搞清楚状况。
天上的烟花还在绽放着,鸦青,水红,黛蓝……五颜六色的华光映在银时和高杉两个人身上,显得有些诡谲叵测。望台上平贺源外对机器人三郎下了命令,炮筒正对祭典,第一颗炮弹忽然射出,人群中央瞬间弥漫开浓浓的烟雾。真选组牢牢守在望台周围,忽然出现的机器人大军将他们包围。
动乱沸腾起来,奔跑着的人|流中央牢牢站立的高杉和银时极为显眼。
“我很能明白那老头的痛苦,因为在我体内也仍有一只黑色的野兽在痛苦地翻滚。‘帮同伴报仇,让那些混蛋尝尝同样的痛苦,杀死他们,杀死他们’这样的声音二十四小时在耳边回荡。银时,你难道听不到吗?不,不可能听不到的。对过去视而不见,活得逍遥自在的你,拔掉了獠牙现在的你,是不可能明白我们的心情的。”
阿文站在遥遥的街对面,带着面具,听着高杉远远传来的,仿佛夹杂着心中野兽悲鸣一般的话语。
如他们这样的人,谁心中能没有一只痛苦悲鸣的野兽?
阿文垂着眼,一条街宽不过五米,却隔着十年的过去,隔着一辈子跨不过的光阴。所有人变了,却也都没变,所有人没变,但却也变了。
大概是因为,离开的人太多了。
“区区野兽我也是有的,不过呢,那家伙是白色的,嗯?名字?”
鲜血滴滴答答的流到地上,银时回身,一拳打在高杉脸上。阿文看了都觉得疼
“叫定春!!!”
银时出了这一拳后丝毫没耽搁的奔向望台阻止平贺源外。阿文看着高杉和银时背道而驰的身影,心里更难受了。她碰了碰脸颊,手指触到冰凉的面具,将面具摘下来,看着白狐面具上精致的花纹,阿文忽然想起还没给老板面具钱。
“算了,反正老板也跑没影了不是吗?这面具可真漂亮,和暗部卡卡西是一样的呢~”阿文努力用元气满满的声音激励自己,这个硝烟散尽的萧条祭典,又剩下了她自己。
银时阻止了源外继续破坏,把老头子带到警察抓不到的地方,只剩下闪着电光的破碎机器人倒在原地来不及带走。阿文掏出一张结野晴明交给她的符纸,慢慢走向机器人,将符纸贴在机器人身上。
“平贺三郎,成佛去吧,你家老爹旁边有银时呢,不用担心了。”
有那个人在,所以我们都不用担心了。
硝烟散尽,此时凄凉的祭典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阿文从祭典零散的摊子上顺了几瓶烈性的烧酒,一边往桥下走一边往嘴里灌。
很高兴啊,她真的很高兴啊,银时还活着,虽然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邋遢模样,不过他看上去活得好好的,依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天人救得了流氓,挺直腰杆就是顶天立地的少年郎……
阿文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却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奇怪啊,明明这么高兴,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银时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呢?让她猜一猜。
大概是接连不断的噩梦吧。
阿文使劲灌了一瓶酒,嘴里却什么味道也没有。
如今就连酒都喝不出味道了吗?
阿文用碎瓷片在手臂上划了一道,有血流出,伤口却很快愈合。
“不死不活,无泪无味,吉田文,你他妈就是一怪物!”
夜里行人寂寥,阿文摔了酒瓶子,摇摇晃晃踉跄着走到河边,夜里的冷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子,她蹲在河水前,看着自己模模糊糊的苍白倒影,眼里微热,她愣了愣,用手碰眼角,没有任何液体。出神的看着自己干燥的手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用手指捂住自己的眼睛。
就允许她,在这个孤单寂寞的冷夜,脆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