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5 过去的挽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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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上次讨伐行动过后，因为蒂娜与伦卡之死，卢修尔的排位又往前提了两名，作为组织新任No.25开始执行任务。
觉醒者的话题就像某个不经意间漂过的水花，在一闪过后，再度归附沉寂。
卢修尔一如既往地躺在溪边的石板上，望着苍穹白云发呆。
他的脑海里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一会儿是约瑟夫掉落的头颅以及用手指在背后写下的字眼，一会儿是喀秋莎微笑着猜测的所谓真相，最后甚至于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一大片欧石楠。尽头的人影银发蓝眼，清秀的眉眼嘴角带笑，温润如昔：
“活下去。”
卢修尔猛然从石板上坐起身，眼见着清澈的溪里倒映出来的银眸，他忽然想笑。然而长久僵硬的面部表情却使得这个笑容变得几近扭曲，手指捡起石板旁的小石块扔出，于是水花迸溅，连那张脸也被泛着波纹的水面勾勒成了怪异的姿态。
他骗了喀秋莎。
他认识伊斯力，甚至在进入组织之前，他就认识。
望着空中偶尔振翮而过的飞鸟，卢修尔蓦然想起某个近乎遥远的过去。
那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庄，四周环绕着通天碧翠，参天绿树不知跨越多少年华。夏日里芳草萋萋，在日光遍洒之际，映衬着树木罅隙漏下的光斑，放出耀眼的金黄色光芒。澄澈一如村民们明亮的双目。
卢修尔一家住在村头，从窗户往外面看，就是深幽雅致的山林风光。他的父亲是个长相粗犷的男子，一双黑眸尤其亮。父亲就像每个普通家庭的男人般，用勤劳与汗水为卢修尔他们撑起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
卢修尔的母亲是个洋溢着乡村气息的美丽女人。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月圆之夜的月光，温柔又皓白，再如何粗鲁的人站到她面前，都会恨不得变得斯文无比。卢修尔那双比最完美的绿松石还要美丽的眼眸便来自于她。
本来该是个普通而平凡的村落，而他的人生也本该无波无澜地顺着父辈的道路走。娶妻生子，安渡年华，最后成为另一个家庭的支柱为妻子和孩子撑起一个家。
如果……没有妖魔的话。
卢修尔大概觉得那一切永生难忘，彼时他正在村子背后的欧石楠花丛中与刚搬来村子不久的少年玩耍。那个少年有着一头碎银般漂亮的长发，还有一双比天空更加澄澈的眼眸，以及胜过于阳光的微笑。
对于年少的卢修尔而言，他就像小说话本里描述的神之使者，处处都洋溢着万丈荣光。
那个少年叫伊斯力，据说是附近某个贵族的孩子，到村子里来是为了休养身体。
伊斯力很厉害，大概在卢修尔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或多或少都对比自己更加厉害的同龄人抱有类似于崇拜的情感。从大城市来的伊斯力懂很多他们这种乡下人不知道的事，他甚至还识字。尽管其他孩子对这种外来人口心存芥蒂，但本来就有点孤僻寡言的卢修尔，却神奇的与伊斯力成了要好的朋友，只是这个朋友是所谓的当事人想法，在其他人看来卢修尔更像是伊斯力的小跟班，于是便在背地里取笑这个一心想要抱上贵族大腿的乡下男孩子。
其实甚至连卢修尔自己，也觉得他只是个伊斯力的小跟班，但他却对小跟班这三个字很满意。小卢修尔想，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仅仅只是跟着伊斯力，也是种满足。
“卢修尔。”伊斯力笑着喊。
卢修尔连忙抬首：“嗯？”
“……”伊斯力却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恐怕要下雨了。”他如是说。
卢修尔一愣，连忙也顺着对方视线往天空看去，黑云密布，空气里遍布着草木泥土的气息。
山雨欲来。
“我们回去吧。”伊斯力说。
“嗯。”卢修尔点头跟上。
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决策者永远是伊斯力，而卢修尔从来不会对这些决定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点头服从。两人之间的这种默契，一直持续到某个夕日颓靡的黄昏。
伊斯力和卢修尔照旧在铺天盖地的欧石楠花丛里玩闹，等到暮色渐合，二人才开始往回村的方向走。
落日熔金，逐渐坠入地平线的夕晖洒照在二人的背脊上，跌落在树木枝杈间。于是阴影与阴影重叠，勾勒出抹异常的光怪陆离来。
周围安静得诡异，就连落在草甸上的脚步都显得尖利刺耳。
往日早就有村子里大人们的吆喝声传来，但今天，什么都没有。
寂若坟茔。
卢修尔没来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不祥从脚底传来，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好安静……”
伊斯力回首，略略蹙眉：确实，有些奇怪。
不止没有人声，甚至连远处本该升起的炊烟也看不见。
空气里隐隐流淌着铁锈般的咸腥味。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伊斯力转身道：“回去。”
“啊？”
“不要回村子。”伊斯力说。
卢修尔没有反应过来地被伊斯力拽着便往来时的方向而去，眼见着欧石楠的花海再度降临面前，两个气喘吁吁的少年才停住脚步。
卢修尔疑惑地看着鲜少如此动作的伊斯力：“伊斯力……怎么了？”
心底是偷偷浮上水面的焦躁，他不知这焦躁从何而起，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大概是明白伊斯力这一番行为的缘由的，但是让他说出来，又无法用言语形容。于是只能诉诸疑问。
伊斯力冰蓝的眼底掠过抹晦暗：“暂时不要回村子。”
“……啊？为什么？”宛若冰水凭空而下，刹时便冻得整个心与灵都是一片彻骨冰寒。
焦躁有如跗骨之蛆缠绕以上，伴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
卢修尔讷讷地望着面前的少年，伊斯力脸上的笑容终于退去些许。
“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已经不能用安静来形容，那是毫无生命气息可言的，死寂。
卢修尔被这句奇异的回答弄得愈加六神无主，但是长期对于面前人话语的信服又使得他拼命寻找这貌似没有回答的回答背后隐藏的真谛。越想，越是觉得恐惧，那种恐惧与焦躁一同，滋生的藤蔓般从胸口成长，不需要肥料浇灌便自成参天大树。
卢修尔总算还是没有忍住：“安静……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也说太安静。”伊斯力的笑纹终于从嘴角隐去，连神情都透着几分严峻，“这很反常，村子里可能出事了。”
卢修尔几乎是用蹦的要往回跑却被身后的少年死死拽住，他惊愕地回头：“村子出事了那我更要回去看看啊，爸爸，妈妈，还有大家都还在那里！”
“冷静点卢修尔。”伊斯力皱眉，抓着卢修尔手腕的手指收紧，顷刻间白皙的手腕上便浮起了淤青的颜色，“就算你回去，也无法改变什么。”
“我……”
“全村大人都无法应付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回去能干什么？”
“……我……”卢修尔挣脱的气力逐渐松懈下来，他垂着头，四合的暮色笼在身上，稚嫩的背脊单薄地弯曲着，如同被挤压变形的树干。
“在这里呆着，如果没有发生什么，那么发现我们没有回去他们一定会过来找我们。”
“……”卢修尔咬唇。
伊斯力继续说：“这不过也是我的猜测罢了，可能真的并没有发生什么。”
“……嗯。”
漆黑终于降临世界，入夜了。
不出所料，及至午夜也没有人来寻找他们的踪迹。如果说伊斯力的仆从没有发现自家少爷的失踪，那么卢修尔的父母不过来找他就显得奇怪了——他们是知道他喜欢在后山玩耍的。
没有火把，没有人影，也没有呐喊。
万籁俱寂。
清冷的月华洒落欧石楠的海洋，花影扶疏，与斑驳的树影一同勾勒出幅群魔乱舞的画面。
卢修尔的眼底是难以掩饰的焦灼与茫然，伊斯力坐在他旁边：
“如果天亮还没有人过来，我们就回去看看。”
“……”卢修尔握紧双拳，“可能……只是他们有什么事情要忙想着我们反正自己也会回去就没有来找我们吧。”
他鲜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然而话里的理由连自己都没法说服。
——会有什么事，比自家儿子失踪来得要紧？
手边突然传来股暖意，卢修尔惊讶地看向伊斯力，对方的面庞在月色下轮廓显得更加柔和，一如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天亮我们就回去。”
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卢修尔深吸口气，半晌才放弃似的吐出：“……好。”
一夜无眠。
尽管闭着眼睛，那种可怖的不祥也紧随而上打碎一切理智形成的屏障，然而看着握紧自己手的少年，卢修尔终究是把那些纷纷暴露出来的负面情感压抑了下去。
——伊斯力，伊斯力就在他身边。
他奉若神祇一直崇拜着的对象，就在他身边。
东边亮起鱼肚白，熹微的晨光渐次穿越稀薄的云层倾泻而下，卢修尔起身道：“走。”
旁边伊斯力也随之站起，他只是沉默着跟在卢修尔身后往村子走去。
一路无话。
岑寂的林荫小道，连鸟鸣声也听不见。
世界仿佛都还没有彻底醒转地被笼在朦朦胧胧的雾气中。
近了，更近了。
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益发浓重。
卢修尔有些难以克制地加快脚步，他的眼底写着交错纵横的惊恐焦急，然而这些诡秘复杂的情感最终却都汇聚成了——茫然。
他近乎茫然地朝着村子奔去，颤着声音喊：“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村里一派死寂。
笼罩在薄雾中的房屋如同坟墓，掩埋了不为人知的秘辛。
伊斯力静静地站在卢修尔背后，看不清神情。
村子很安静，只有蒸腾开来的腥甜味道昭示着某个不同寻常的清晨。
卢修尔终于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房门大敞，里面传出鼓鼓腥气。卢修尔却从嘴角露出了个飘渺的笑意，他伸手打开门，学着一如既往的腔调说：
“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答。
屋里很安静。
“我回来了。”卢修尔重复。
“……”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的形体，早辨不出人形。
卢修尔跪倒在地面，目眦欲裂却没有泪水滴落的声音。
他就像忘记上发条的人偶，僵直地站在那个本不该属于他的舞台。
世界轰然坍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5 过去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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