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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流芳忽起 ...

  •   父亲独自到江陵任刺史,谢兰修初始颇觉得自在,可时间一长,未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读读书,打打棋谱,再不然陪陪幼弟,听他奶声奶气问:“阿父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兰修捧着他的小脸,学着那奶声奶气的腔调:“阿祥莫急!阿父回来,给你带荆州的饴糖。阿父还要带你去荆州,看看连天的江水和江上的帆船。”

      她这样说着,心里不由也对阿父所在的荆州充满了期待和向往,但是那又是一个不可企及的地方。而现在,她可以企及的,却是建康正中那座巍巍宫殿,她知道,里面那位面白如玉,有着温暖的凤目的男子,或许有一天会成为她的良人,虽不敢奢望与他一夫一妻地执手偕老,但至少他们可以琴瑟共御,成为知己。

      “阿姊!阿姊!”谢世祥摇着她的手,仰着小脸说,“你也在想阿父么?”

      谢兰修脸一红,掩饰地掠掠头发颔首道:“嗯。阿父会回来的。阿父将来还要带你读书、骑马、学习兵策……”她捏捏小世祥充满向往的红扑扑脸蛋儿,努力把心中萌发得痒痒的东西压制了下去。

      这日,谢兰修又随姐姐谢兰仪进宫请安。这日玉烛殿门前的宦官们却不似平时笑容满面、伶牙俐齿地逢迎,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把姐妹二人引到雕龙的丹墀边,才轻声道:“陛下在殿里接见大臣,请王妃和三娘子稍等一息。”

      其实这也是常事,但宦官们的样子着实有些令人奇怪。忽然,谢兰仪轻声对谢兰修道:“这不是将军檀道济么?”

      谢兰修抬头望去,远远见殿中退出一人,没有着军服,头上戴着笼冠,亦没有插戴貂饰,身着朱色朝袍,佩着紫荷与玉柄的木剑 。那人其貌不扬,略肿胀的眼泡,嘴角似乎总是下撇着,看上去有些散漫。谢兰修轻声问姐姐:“这就是阿父格外佩服的檀将军?”

      “人不可貌相!”

      “我知道。”谢兰修道,“檀将军手书的兵法计谋书阿父还藏着几卷呢。阿父去江陵前曾说,檀将军是国之长城,天下栋梁,希冀着有一天能把两人用兵的谋略合著一本兵书,让后世的将军们学习着,保我大宋开疆拓土,长胜不败呢!”

      谢兰仪打趣她说:“你见天儿爱读兵书,赶明儿倒是你来执笔写一部《谢氏兵法》或《檀氏兵法》,指不定我们谢家又有‘咏絮之才女’ 了!”正说着,檀道济已经走到视线可及的地方,谢兰仪微微一躬身:“檀叔父安好!”

      檀道济原本是眉头紧锁,听到谢兰仪的声音竟似一惊,俄而转了笑脸:“我道是谁,原来是谢家的侄女儿……”突然发现自己哪儿说错了,改口道:“瞧我糊涂的!原来是彭城王妃!”稽首一礼,目光移向一边,又是一愣。

      谢兰仪两颊微微晕红,躬身回了一礼,笑道:“叔父说笑了!那日兰仪拜见了叔父,还获见赐,檀叔父就是父执辈的人。何况檀叔父是国家柱石,兰仪区区女子,蒲柳之姿,有幸名忝王妃,在叔父面前,岂敢当得大礼?”瞥瞥兰修道:“这是兰仪的双生妹妹谢兰修。”

      谢兰修也忙敛衽行礼。檀道济爽朗笑道:“果然是一对玉人,难得如此知书达理,又会说话,宣明公真是好福气!我的儿女,没有及得上的!”匆匆寒暄数句,谢兰仪隐隐觉得檀道济似有逃避她们的意思,但没来由的,也不便乱猜,通报过后,进殿向刘义隆请安。

      刘义隆刚处理完政事,很疲劳的模样,见到两姐妹不由振了振精神,目视谢兰仪笑道:“王妃辛苦!我四弟平素被先皇和王修容惯坏了,大约还有些小孩子脾性,你多多包涵他吧。”

      谢兰仪轻声细语道:“陛下这话,臣妾着实惶恐。彭城王性子和顺,对陛下亦是忠心耿耿,臣妾只愿自己能勤修妇德,为彭城王打理内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勉力报效我大宋,为陛下多多分忧。”

      刘义隆满意地点点头:“王妃到底是簪缨世家的女郎,四弟真是好福气!”他的目光似若无意地瞥过一旁的谢兰修,她面貌与谢兰仪相像,但是看起来却大有不同,只见她眸子中波光流转,少顷便是悄然向上一扫,如晨星般的光芒熠耀生辉,双目一碰,那眸子如被看中小心思一般遽然下瞥,颊边却浮起浅笑来,带着那对笑涡亦是小小地陷下去,颊边一对翠钿,配着她鬓发里藏着的精致的碧玉耳珰,相映成趣地忽隐忽现。

      刘义隆心里放松,蓦地浮起一阵融融暖意,浑然不觉谢兰仪把一切看在眼睛里,她既有些尴尬,也有些好笑。

      拜见完刘义隆,又到后头拜见皇后袁齐妫,袁皇后一脸和气,留她们吃了宫里的点心,寒暄了些闲话,才命人把她们送回彭城王的府邸。

      姐妹俩肩贴肩坐在马车里,车帘结结实实地垂着,隐隐可以听见御夫喝道的声音,谢兰仪吃吃地笑着,轻轻揉了揉妹妹的腿:“你有没有觉出什么来?”

      “觉出什么?”

      “装傻!”谢兰仪笑道,“陛下对你,用心不薄。”

      “胡说什么呀!”谢兰修扭身轻轻捶了姐姐一下。谢兰仪笑道:“咦?捶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和谁眼对眼偷偷瞧着,偷偷笑着!”

      “哼!”谢兰修仰起脸,故作矜持,“我还是在室的女儿家,王妃打趣我这些帷薄私话,我也听不懂!”

      谢兰仪笑骂道:“你又作死!几天没拧你,皮肉痒痒?”两人瞬时在车里笑闹成一团,直到听见外头御夫的声音有些急躁了,才掠掠头发平静下来,谢兰仪悄声问:“说正经的,你对陛下感觉怎么样?”

      “有什么怎么样?他是一国之君,与我有什么关系?”

      谢兰仪道:“我听说,新野候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虽然他母亲顾美人和王修容叨咕了几次,想让你早些嫁过去,但是阿父一直不肯,新野侯乃是微末侯爵,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回听车子的意思,你这样的人才,与其嫁入新野侯家,不如进宫。陛下身边,除却皇后是陈郡士族、光禄大夫袁湛之女,算是世家女——但也她不过婢妾庶出,早年都不得父母爱宠,好几岁才回到袁府;其他更不值一提,我们王谢旧家,从前朝起就是鼎门大族,如果你肯进宫,委屈个两年,少不得三夫人的位置。你觉得可好?”

      谢兰修红了脸半晌不做声,谢兰仪倒是实心为妹妹打算,怕她尴尬,也不催促,默默地等了半天,终于听到谢兰修道:“阿姊,你是不是觉得陛下对我并无恶感?”

      谢兰仪听她声音有些沉郁,不知怎么心里一沉,沉吟了片刻方道:“这是自然。你怎么问这话?”

      谢兰修说:“我对他——也是一样的。可是阿姊,阿父原本也有这个意思。阿父在朝中,也算是顶梁柱,陛下对阿父的尊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如果……如果彼此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为什么……为什么……”她到底还是个未嫁的女儿家,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谢兰仪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大家都觉得合适,不论是以刘义隆的帝王之尊,还是以谢晦在朝的权位势力,办成这桩亲事都不是难事,为何阿父匆匆赴荆州,却丝毫不管此事了呢?为何刘义隆明明有情,却也丝毫不肯提及呢?

      “许是阿父和陛下都别有计较。”谢兰仪分析道,“大约都是觉得你委屈了,所以要等等时机成熟再谈,也封个尊贵些的位号。”

      谢兰修微微蹙着眉头,第一次感觉一抹轻愁漾上心头,可这种源自相思的忧绪无以言表,无人可说,只好默默地埋在心底。她别过头,轻轻嘟着嘴,透过车窗上薄薄的绡纱看着熙熙攘攘的建康城,通衢大道凉风习习,她们的马车“嘚嘚”地前行,把道边杨柳,风中柳絮,尽数抛别身后。

      谢兰仪默默握着妹妹的手,望着前方御夫的背影。烟花时节,香风徐来,令人倍感惬意,而此刻,她却突然听到妹妹又突兀的一问:“阿姊,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玉烛殿有些异样?”

      “哪里异样?”

      谢兰修似是在沉思,好一会儿才谨慎地说:“檀道济不是广陵刺史么?守土一方,若无大事,为何匆匆入朝?如今天下初定,既无兵戈,又无要务,他为何眉头紧锁?我们俩于他,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女子,他为何有些怕见我们的模样?”

      “许是……”谢兰仪给妹妹问得心头也有些莫名的发慌,强笑道,“你别把事情往坏处想。也许不过是因为阿父离开建康,陛下身边急需谋划之人,檀道济也是先帝托孤的顾命重臣,陛下有话想问一问他。广陵离建康路途不远,乘舟不过两日辰光,檀道济入朝一次,也不困难么!”

      “但愿是我多想了。”谢兰修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流芳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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