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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彀屏寄托 ...

  •   袁齐妫觉得心尖上一阵酸,不过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宜显露,继续笑着说:“第一次见面,没准备多好的东西,你们多担待着。”轻轻一抬手,后面的宦官用银盘托上来,赐给刘义康是一柄镶玉的长剑,两对黄金带钩;谢兰仪是一副赤金翟簪,一副琥珀花钿,四匹蜀锦衣料;谢兰修也得了一份:宝石跳脱和两匹细绢。

      三个人赶忙跪直身子向皇帝和皇后谢恩。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刘义隆道:“太寒碜了!不过先帝勤俭,不许内库奢过国帑,朕和皇后也只能聊表寸心了。不知——兰——修——”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谢兰修的名字,似乎在回忆她的名字,但用语之重,细心如袁齐妫就知道别有深意,“兰修娘子平素喜欢什么?衣饰毕竟俗气了,不能般配你这样清雅的人儿。”

      谢兰修脸倏地一红,不敢正视刘义隆,目光斜瞟了瞟就低头道:“陛下厚泽,妾身惶恐至极!”

      倒是刘义康笑道:“陛下,臣弟倒听说,谢家三娘子是有名的才女,好诗、好棋、好读史。”

      刘义隆眉梢一挑,笑容里带着三分孩子气:“真的?那倒——”突地犹豫了没有接下去,反是袁齐妫笑着接口:“倒和陛下喜欢的一样!内库里还藏着一副玉石围棋,赶明儿赏给兰修娘子,岂不登对?”

      刘义隆瞟一眼皇后,略有些尴尬的神色。皇后却不知情一般,亲自上前拿起银盘中的宝石跳脱,又拉着谢兰修的手,把宝石跳脱小心地戴了上去,看着那雪白的腕子,由衷赞道:“兰修娘子的手,真正宛如葇荑!又白、又细、又长、又软……我虽是个女子,也不由怜惜呢!啧啧,正配这绿宝石的颜色!”

      谢兰修看着手腕上赤金镶绿色宝石的跳脱,果然与自己莹白的肤色衬得极好,抬头瞥见皇帝与皇后的神色,似乎都在殷殷地笑着,只是笑容里略有些隐微的不同。

      谢兰仪姐妹退出玉烛殿,刘义隆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袁齐妫挥退侍奉的宫女和宦官,凝视着丈夫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刘义隆才惊觉:“怎么了?这么着看我?”

      袁齐妫笑道:“陛下的心事,让妾来猜一猜?”

      刘义隆不由“呵呵”道:“你自然最知道我的心事的。”

      袁齐妫点点头说:“谢家小妮子家世渊源,乃高门鼎族,又是聪慧相,长得可人,想必也能与陛下同气相求,成为知音。若能为陛下求得为后宫嫔御,自然能为皇室添得才貌俱佳的麟儿。只是……”

      刘义隆先还含笑听着,忽闻皇后语气转折,不由有些诧异,问:“‘只是’什么?莫非你怕我有了别宠,会怠慢了你不成?”

      “妾可不是悍妒的皇后!原来的宜都王府里也不是没有媵妾,妾对她们好不好,陛下不是不明白的。”袁齐妫正色道,“只是权臣之女,再加圣眷,封列高位,将来再生下男孩儿,外戚得掌权势。陛下心中所思的天下,会是何等的样子?”刘义隆悚然惊觉,不免有些失神。袁皇后见他怔怔的样子,知道说动了他,便也不再多言,起身把刚刚煎好的茶汤奉上。刘义隆品着清苦的茶,心中渐渐清明:谢晦势焰熏天,自己若想有所作为,便不能轻易把自己绕在谢晦的权势圈里;佳人虽好,但还未到纳娶的时候。

      但,却可以试一试谢晦!

      过了几日,谢晦又上表请求到荆州下的江陵赴任,刘义隆知道久拖着不放谢晦走也不是办法,反而会让谢晦心存怀疑,便大大方方准奏了,临行前召见,有意无意提及:“新野侯病重,听说原来曾与爱卿的幼女议亲,不过尚未下定,是么?”

      谢晦其实也听说了,点点头说:“正是。陛下关心入微,臣不胜惶恐!原来只是一提,并没有定议。”

      “啊。”刘义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停了半天才道,“婚姻大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谢晦岂不是人精!听刘义隆言说,又见他神色,更有宫中与他交好的宦官对他说过那日谢兰修觐见时情景,早就明白了三分。新野侯身体差,又是个没说法的微末侯爵,把自己灵慧又秀美的女儿嫁过去确实觉得委屈。但此时,刘义隆除了皇后之外,也有了三夫人:即贵妃、贵嫔、贵人,女儿谢兰修如若入宫,屈居为九嫔行列甚或只是个美人,见人就要伏低做小,他也不大愿意。便想试探皇帝的意思,若能仅屈于皇后和贵妃,倒也未尝不可;否则,还不如等自己权势更旺时,拿捏个证据扳倒皇后或三夫人,捧谢兰修成为后宫最为盛贵之人,才能心满意足。所以,虽然有心与刘义隆结成翁婿,但古人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谢晦深谙此刻欲擒故纵的门道,因而按捺着心里的那丝窃喜,假作不知道。

      因而,谢晦笑道:“陛下垂爱,臣感激涕零!如今先皇丧期已过,陛下后宫只有原来从宜都王府侍从陛下入京的几名后妃,臣愚见,皇家开枝散叶最为要紧,如今天下升平,若陛下爱重宫中妃嫔,倒也不妨先定后宫位次,然后可从士族的小娘子中择取贤良聪慧的美丽女子,充实后宫,为陛下广延皇嗣。”他的眼睛瞟了瞟刘义隆,看他作态。

      刘义隆心里暗暗骂着谢晦这只老狐狸,脸上还是从容的笑,点头道:“爱卿顾虑的是。兰修娘子……”他又故作沉吟,看着谢晦摆着一脸微笑,却有些期待的神色。既然是斗心思,自然要比谁稳得住,刘义隆许久方道:“上次朕答应赏赐一副玉石围棋给她的,正好已经命宦官拿来了,也不要繁冗地记档什么的,爱卿带回去就是。听说徐宗文(徐羡之)下棋独步天下,只有兰修娘子堪与匹敌,朕是个臭棋篓子,不过也心向往之,什么时候能与爱卿之女下上一盘棋。”

      他停了停道:“爱卿到荆州镇守,也是很辛苦的。兰修娘子在建康给她姐姐做个伴儿,岂不强过随着爱卿千里奔波?放心!皇后和彭城王妃自会照顾她。”

      这隐晦的话意,亦是欲擒故纵的高手。谢晦忙稽首谢恩,又接过内府赐出来的玉石围棋,感觉玉质还不如自家那副棋。回到家中,箱笼已经收拾了大半,谢晦叫过谢零:“你不必陪我去了,陛下命大郎君和三娘子留在建康,你帮我照顾他们俩。大郎君有时有些轻狂,你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得空需得你耳提面命;三娘子倒是谨慎的性子,不过毕竟是在室的女儿家,陛下又……你帮我灵醒些!”又切切吩咐道:“我如今算是脱身了。京里徐宗文和傅季友,都是我的挚友,亦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蚱蜢;太极殿和玉烛殿的宦官也多与我交好,年节勿忘善备礼品,宫中的事还要靠他们做耳目。”这才略略放心。

      父亲走后,谢兰修在家的日子自由自在,她不像姐姐在女红上出色,却颇好读书,家中诗文、史籍读罢,又翻出父亲留下的兵法手稿看得不亦乐乎,幼弟谢世祥不过才四岁,谢兰修闲极无聊时,就读兵书给谢世祥听,一日被长兄谢世休看见,好好地嘲笑了一番。谢兰修也不以为意,道:“我自然不上阵杀敌——那里哪有我的位置!不过,兵法和棋法本是相通的,看阿父的手书,我倒觉得自己下棋上颇有进益,那日徐叔父来家,下了五盘棋,我竟赢了两盘!”

      谢世休笑道:“徐叔父让你罢!若叫你五盘输得精光,只怕你要泣涕零如雨了!”

      谢兰修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扭身道:“你懂什么!”

      谢世休笑道:“会输才是本事!上回徐叔父被召进宫里陪陛下下棋,五盘不是都输光了!结果反而惹得陛下大怒,说徐叔父欺君,发作了一番又和颜悦色抚慰。徐叔父下朝后摇头道:‘皇上毕竟还没有及冠,有些小孩子脾性。’”

      谢兰修听到“陛下”二字,心里像春草似的,有些痒痒的,谢世休见她突然不声不响,低头似在思忖什么,打趣道:“怎么?你也想进宫陪陛下下棋?那可不好!你赢得多了,陛下万一要掀棋案;陛下赢得多了,你万一要哭鼻子。总归是闹得大家没趣。”谢兰修平素被哥哥打趣惯了,起身朝他一推:“胡说什么!”

      谢世休就势一退,故意失惊打怪地喊起来:“哟哟!谁家小娘子打起人来气力那么大!在家不从兄,将来出嫁定也不从夫君,还是让她剃了头做比丘尼罢!”

      谢兰修又气又笑,追着哥哥捶打一番,连话还说不顺溜的谢世祥也喜得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谢零听得异响,过来一看,摇头叹道:“郎君和娘子又不是垂髫的娃娃……”摇着头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彀屏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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