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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白璧青蝇 ...

  •   刘义隆刻意没有去皇后那里,只是他挂心国事,还是召来监国的彭城王刘义康和领军将军刘湛两人,回禀国事。

      他细细谛听着,额头微微出汗,刘义康心有不忍,打断道:“阿兄,歇一会儿吧!”

      刘义隆斥道:“此刻谈公事,‘阿兄’长‘阿兄’短的,成何体统!”

      刘义康好没意思,尴尬地退到一边,刘湛素来与他交好,忙帮着转圜:“陛下,彭城王也是怕陛下刚刚痊愈,操劳不起,实实是恭敬友爱之心!”

      刘义隆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弟弟,放软声气道:“其实我也知道四弟一向辛苦。不过我们俩兄弟,客气过了反而生分。刚刚我说话重,你莫介意!”转而又问国事:“北魏又来骚扰边境数次,怎么突然又愿意与我们交好了呢?”

      刘湛道:“他们打了几回,都被檀道济将军击退,怕是心里也有些畏惧,不愿再长久作战,两国交好,于他更有利些,毕竟他们四面都是强敌,稍不兼顾,就会亡国。”

      刘义隆笑了笑:“檀道济确实是先帝留给朕的人才!”他眼角余光看见刘义康面露不屑之色,不由发问道:“彭城王倒有别的想法?”

      刘义康摇摇头道:“臣弟一向不大懂这些事。只是王妃接到来自北魏宫里她妹妹的来信,其中有提到‘檀道济素为魏人惧怕,但愿修好,不复再战。’臣又听说,檀道济拿了北魏马匹财帛,连一声推辞都没有。臣心里……”他抬眼觑觑阿兄的神色,见机地没有再说。

      刘义隆皱起了眉,沉默了一会儿才突兀问道:“谢兰修来的信?她如今怎样?”

      刘义康道:“她如今是魏主的妃子。听说还怀了孩子。”

      刘义隆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但只是瞬间,眼里的惊怒之色就又消退了,淡淡地点了点头:“嗯,甚好。不过她既然是拓跋焘的人,说话可信不可信?”

      刘义康道:“陛下!这是她们姐妹的私信,互相欺骗有什么意思?何况,这些情形臣也听说过,陛下倒不妨派些人查一查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刘义隆淡淡道,“檀道济是朕的人才,先帝能信赖他,朕也能信赖他。”

      刘义康还欲说什么,旁边的刘湛偷偷拉了他衣袖一把,刘义康把舌边上的话咽了下去,悻悻地随着刘湛告退了。

      出了宫门,刘湛笑道:“彭城王,可愿与下臣一同坐车?”

      刘义康瞥见他目中似有玄机,点点头说:“好。”上了车,刘湛放下车帘,等马匹奔走起来,才说:“殿下何必心急?”

      “什么?”

      刘湛笑道:“殿下以为我喜欢檀道济么?先帝顾命四大臣,如今只剩他还在世,越发酿得不可一世、狂妄自负,我早看不惯他了。我名义上是个领军将军,实际上一切行止都被他掣肘,说句话在朝廷里毫不响亮。我看他檀道济恃宠专擅,接下来就是桓温、桓玄一类的人物了!不过——”他若有深意地望望身旁坐着的刘义康:“徐徐图之!”

      刘义康默念着谢兰仪和他讲的“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是!我又性急了!檀道济圣眷正隆,陛下又想倚靠他,不弄出个像样的罪名,只怕也扳不倒他!”

      “徐徐图之。”刘湛成竹在胸,还是那句话,“我一直追随在陛下身边,深知他的性情、为人。陛下是雄猜之主,越明着和他说谁不好,他心里疑惑越重,反而要冷眼旁观一阵,再慎重定夺。反倒是人人都夸好的,陛下又会生疑,不定会起反念。殿下可明白下臣的意思?”

      刘义康并不是笨人,连连点头称赞。

      很快,建康城里流传起无数夸赞檀道济的话,又是类比谢安,又是类比王导,反正均是拨乱反正、救国危难于水火一般的英雄人物。渐渐的,又有说他像司马仲达(司马懿)的。这个夸赞,入了皇帝刘义隆的耳朵,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自三国争霸日起,权臣一个紧接着一个,有膨胀到极点而化为飞灰的,也有登临至高而一统天下的,自司马篡曹魏,皇帝与权臣的争斗几乎一直未停息,此起彼伏,惹出了多少风波故事。而刘宋自己,实则也是起源于权臣——宋武帝刘裕,从巷陌无赖,倚借军功做到了高位。而后功高震主,废立皇帝如同儿戏。司马氏退让至极,最后干脆禅位,可是刘裕一不做二不休,还是杀掉了晋朝末代皇帝,平复司马氏王族的叛乱。这个至尊的宝座,亦是踩着别人的头颅一步步登上的。

      这样子起家的刘宋,对门阀森严的士族始终有着戒备,琅琊王氏被挤压得低调从事,陈郡谢氏被诛灭得所剩无几。然而寒门小族又无能撑起风雨飘摇的乱世光景,皇帝的心思,自然是“疑人须用,而用人须疑”了。刘义隆动心忍性而耳目聪慧,可是心底里源自孤家寡人固有的那种疑心也每时每刻都伴随着他。这“司马仲达”一说,着实让他开始忌惮起檀道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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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纫佩这日在皇后身边服侍了一日,站得腰酸背痛回到滋畹苑,忍不住要问侍女:“阿寿,今日陛下那里可说要来?”

      阿寿道:“回娘娘,奴倒是问过了罗中使,说今日陛下甚是忙碌:春稻新值,陛下意欲学古时帝王亲耕,为天下黎民做榜样,以求年年丰收,百姓可以吃几顿饱饭,国库也能较往年富足些。”

      若论恤民,刘义隆确实是帝王中少有的仁君,不过潘纫佩出身自小户人家,不爱关心这些事情,撇撇嘴道:“完了!陛下要亲耕,皇后必要亲蚕!我才出来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又要采桑叶去了!他们弄着玩儿似的,殊不知我小时候帮着阿母养蚕种桑,辛苦得想都不愿意想!”

      阿寿道:“既然陛下不来,奴倒听说今日彭城王妃进宫请安,要不要请她到娘娘这里坐坐?”

      潘纫佩喜道:“这好!我有一阵没和她聊了,心里还怪念想的!”

      阿寿把谢兰仪请进滋畹苑,烹了茶过来,潘纫佩道:“你退下吧!”便坐在谢兰仪身边道:“你这一阵好像瘦了些!”

      谢兰仪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是么?我倒没觉得,不过有时晚上女儿啼哭,虽由乳母带着,我还是会醒,醒了就睡不好,许是这样熬着,人就瘦了。”

      潘纫佩道:“瘦了也没什么!横竖谢家美貌是祖传的,王妃怎么着都好看!”

      谢兰仪圆圆的眼睛微微一弯,道声“娘娘说笑了!”,又听潘纫佩叹息了一声,道:“我真羡慕你!虽然是个女儿,到底也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再苦再累也觉得心里熨帖!我说起来蒙召圣宠是后宫之冠,却眼睁睁看着别人一个一个地生!如今宫里略有些恩露的后妃,只怕就剩我和皇后没有养育了!”

      谢兰仪暗忖:据内里传出的消息,皇后袁齐妫自从把谢兰修送到北魏之后,刘义隆就对她不冷不热,虽则每年元旦、万寿和千秋都会驾临皇后宫殿,但是驾临后又做了什么,大家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生过两个孩子的皇后此后再没有生育。

      潘纫佩还在那里哀叹:“……送子观音也拜了不少!许愿抄经、奉送香油钱也都舍得!御医瞧了都说没病!就是生不出孩子来!如今陛下是爱重我,可万一以后我年纪大了,长得丑了,陛下不肯正眼儿瞧我了,我岂不是连后宫路美人、蒋美人、杨美人……她们都不如了!”

      身在后宫,这些忧患都是免不了的。谢兰仪只好择些寻常的话来宽慰她。可惜这些话只搔在皮毛上,挠不到痒处。潘纫佩皱着眉说:“我可把王妃当做我的女诸葛!你不帮我想辙,我可就两眼一抹黑了!”

      正抱怨着,阿寿进来送新做的点心。谢兰仪瞟了瞟这个侍女,虽算不上十分出色,但肤色算得上洁白,腰肢也算得上纤幼,大约也到了发育的时候,蓬蓬勃勃的有股子水灵劲儿。谢兰仪笑问道:“阿寿今年多大了?”

      阿寿笑道:“回禀王妃,奴今年十五了!”

      谢兰仪笑道:“果然淑妃娘娘这里善于调养人,看把小妮子调养得水葱儿似的!你再辛苦几年,叫你主子求求陛下,放你出宫配个好人家!”

      刘宋对宫女素来仁慈,到了一定时间都会大批地放些回家乡适人,哪怕出宫的年龄大些,好歹不用终老宫苑,也算是有个盼头。阿寿一脸通红,她却很会说话:“娘娘待奴好,奴哪里舍得娘娘!就服侍娘娘一辈子,也是好的……”

      潘纫佩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些喜悦,淡淡道:“难为你的忠心。点心放在这里,我们自己拿。你去外头看看,我的兰花是喜阴的,若是晒得厉害,得想法子挡一挡阳光。”

      阿寿应声出去了。潘纫佩撇撇嘴道:“你看这小妮子老实样子,一肚子坏才!她瞧陛下来我这里来得多,只怕也有些眼热,上回我亲眼瞧着,我在里头午睡,她居然有说有笑地和陛下谈我的兰花儿!若不是中午,指不定出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在我这里被挖了墙角,我还真叫有苦说不出呢!”

      谢兰仪挑了挑眉,潘纫佩立刻捕捉到了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缠着问道:“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别藏着掖着,说给我听听!”

      谢兰仪摇摇头说:“这法子伤阴骘,我可不会说!”她越是这样说,潘纫佩越好奇,谢兰仪终于给她缠得没办法,道:“娘娘,螟蛉子未必不如亲生的。若是有心,李代桃僵,还是自己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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