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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小别重逢 ...

  •   御医姓舒,在帘子外头看不见脸,只觉得说话文绉绉的,谢兰修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病症,于是道:“还是请舒太医先诊脉吧。”

      阿萝递了三根红丝线进来,小心地帮谢兰修系在手腕上尺关寸上。谢兰修看着这细细三根线,实在无法想象怎么能够诊出自己的脉象,见纱帘外头的舒太医已经捋着胡须在听脉了,只好屏息凝神,手指头一动都不敢动。

      好半晌,舒太医才道:“娘娘大约以前受过些寒,寒气凝在腹中,气血亏虚,不荣则痛。”

      谢兰修含羞道:“太医说得是!不知除了每月腹痛外,还有什么影响?”

      舒太医说:“寒气下行,则外邪易侵,容易深思倦怠,周身不适,也不大容易受孕。”这话戳中了谢兰修的心事,虽则有些害羞,还是想多问几句:“请教,贺昭仪怀娠而又小产,据说也是寒弱症候,不知她是怎么治的?”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舒太医竟然愣了半晌,才说:“贺昭仪说,她夜夜焦躁烦闷,口中生火泡,乃是实火,臣给她配的俱是泻火的药——这也是她的老病症了,贺昭仪长期用凉药去火气,怎么会是寒弱症候?她的诊脉用药都是经微臣亲办,检点药剂全部没有假手过他人。”

      谢兰修眨巴着眼睛,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有意无意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红色丝线,又道:“刚刚忘了,我还有一症:有时晚来咳嗽出虚汗,白天又是好的。正不知是怎么回事?”

      舒太医便又搭上纱帘外头的丝线,又闭目凝神把了半天的脉,才笃然道:“谢椒房大约还是体寒阴虚,邪火上扬。这样吧,臣一总开方子,请椒房娘娘服用。”

      太医到外间拟方子去了。进来侍奉的阿萝轻声道:“娘娘什么时候有咳嗽出虚汗的症状?怎么都不叫奴知道?这可早该去请御医了才是!”

      谢兰修问:“刚刚你请御医时,是不是把我的一些症候都和他说过了?”

      阿萝不知做错了什么,闪闪眼睛说:“是说了,我怕……娘娘不好意思开口,就先把症状告诉了舒太医。不过,望闻问切,不是医生也当问病征的么?”

      谢兰修笑一笑说道:“你做的不错,只不过便宜了这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这个庸医开的方子一个都不要用,直接倒掉就是!我就说呢,悬丝诊脉能诊出什么来!”

      **************************************************************

      两个多月后,都城平城欢声雷动,御驾亲征的拓跋焘攻破上邽,生擒夏国国君赫连昌,再次凯旋。

      谢兰修不知怎的,那颗空落落的心无比盼望着与他的见面,早起便坐卧不安,不思茶饭,然而知道拓跋焘刚刚回来,要处置很多国务,此刻必然无暇看顾自己,只好竭力忍耐着。

      到了日暮时分,谢兰修不停地吩咐阿萝到外头做事:“阿萝,快去看看,外头的梅花树浇水了没?第一年种下,要成活了,可就能闻着梅香过冬了呢!”“阿萝,你把我做的点心送到皇后的显阳殿里去……”“阿萝,快看看外头的积雪是不是结了冰,人踩上去滑一跤可了不得!”

      阿萝给她支使得团团转,终于忍不住笑道:“娘娘,奴还是直接去华显宫看看陛下在不在忙吧!”

      谢兰修气得伸手要敲她的头:“你胡说什么!”

      阿萝穿着的是便于活动做事的裤褶,逃得飞快,笑声银铃一般地撒下来,谢兰修却是曳地的绿罗燕尾裙,纵使是提溜在手里也跑不快。她气得恨声在背后说:“小妮子!等陛下回来,我让他传杖子好好教训你!”

      阿萝转头笑道:“奴可不怕!陛下回来,娘娘哪里还有管我的闲心——哎哟!”她一头撞在什么柔中带刚的东西上,自己倒退了两步,一个趔趄,扭头一看,吓得腿一软就跪在地上:“陛下……陛下见恕!奴婢……奴婢……”

      拓跋焘掸掸衣裳,笑道:“好家伙!谢娘子还是制定后宫典则的人,下边人都是这样子无法无天的?看来是要传根杖子整治一整治了。”

      阿萝给他吓得脸色发白,谢兰修忙道:“妾和阿萝笑闹而已,哪里知道陛下会过来!陛下若是生气,妾管教下人不利,应当首先罚妾才是。”

      拓跋焘笑道:“那黄荆杖子,你这身子骨恐怕受不住。”他见阿萝果然已经面无人色,笑笑对她说:“你将功折罪吧。好好伺候朕于谢椒房用膳。”

      阿萝长舒了一口气,敛衽退了下去张罗。拓跋焘站在门口,凝望着对面倚着长栏的谢兰修:她从屋子里出来,衣裳单薄,是家常打扮,泄水似的碧裙在风中旋起如一面鼓,洁白无瑕的肤色在这样的碧绿衬托下,成了灰色砖墙边的一抹润泽春_色。他似若无意拍了拍手边一棵树,兰修忙道:“陛下小心,那是我刚栽的白梅!”

      拓跋焘回首一看,那树瘦峻而蟠曲,枝条光秃秃的,笑道:“你怎么喜欢长得这么别扭的树?”

      谢兰修款款走过去,轻轻抚着树皮:“现在它是不美,可日后将有清远的芬芳带给陛下。——此地无法种植兰花,我心里又着实喜欢那些南花,若是能栽活这株梅树,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

      她的手被一只大手覆住了,寒风中,那大手温暖得几近发烫,很快,她的身子也被暖烘烘地覆盖住了,耳畔传来拓跋焘心疼的声音:“知道这里冷,还穿这么单薄在风里吹!你的树我派最好的花儿匠来打理就是,你赶紧地进去!”

      谢兰修心中温暖,覆着她手的那只大手变得模糊起来,随着脸颊一热,又变得清晰,她贪恋此时的暖意,抽噎道:“陛下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那厢给她深沉的回应,“想我了吧?”

      回到屋内,熏笼里加了一把合香,整间屋子暖香环绕,拓跋焘似乎不习惯地吸了吸鼻子,谢兰修捧来一盏茶:“陛下喝些暖一暖。”拓跋焘伸手来接,谢兰修看着他的手,惊呼道:“陛下的手怎么裂了口子?!”

      拓跋焘一看,手背上尚存着在上邽冰天雪地里伏击时冻出的裂口,此刻宫室温暖,裂口反倒绽开了,露出里头红红的嫩肉。拓跋焘笑道:“这算什么!”

      谢兰修倒又说:“还瘦了!”

      “别婆婆妈妈的!”拓跋焘说着,伸手不自觉地抚了一下脸,“行军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们南人平素没事,喜欢搞那些冶游,曲水流觞什么,我可不爱!”

      谢兰修见阿萝指挥着拓跋焘身边的宦官们把晚膳一件件摆了过来,目光巡睃一番,拣了热汤饼递过道:“吃点热乎的,先垫垫肚子。”

      拓跋焘任凭她服侍着,饱饱地吃了一餐,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谢兰修这才问道:“陛下这次凯旋,可是吃了大辛苦了!”

      拓跋焘道:“也还好,不过上邽那地方干燥寒冷,朕的粮草一时有些供给不上,当地供奉又不足。饮食上颇受了些罪。和上次奇袭统万,也差不多。有时候渴了饿了,精神劲儿反而上来了,士卒们为了活命,都杀红了眼。不过……”

      谢兰修见他神情略有些落寞,不由出声问:“怎么?不顺利么?”

      “嗯。没有上次攻打统万来得顺利。”拓跋焘毫不讳言,“赫连昌残暴无道,原本下面的夏人是怨声载道,上次攻打统万,好多夏人为我们做向导,只为多得些食物。这次却不同。许是我们这里杀掠太过,逼得他们拼死反抗。我们的士兵,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也过得艰难,几次被齐心协力的夏国兵士冲击,几轮溃散,几乎闹到哗变。”

      “不过,上苍还是眷顾我大魏的。”拓跋焘见谢兰修眼中的担忧之色,笑笑道,“我思量着粮草告罄,如果仍是胶着着,不能速战速决,只怕自己人先垮掉了。所以孤注一掷,带着二百骑兵前往上邽城下诱敌。赫连昌果然愚蠢,兴冲冲过来,想亲自督阵生擒我。结果他刚一出马,坐骑突然无端绊倒,反倒是他被我生擒了。”

      谢兰修害怕地伏在拓跋焘身上:“陛下!这么冒险,怎么能去做?!万一有个好歹……我……”

      拓跋焘神色温柔,笑道:“是啊,现在想来真有些后怕。我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只听见后头鼓声急密,马蹄震天,知道他们牢牢地跟着我,是我的死士。当时漫天飞矢,不知道那一支箭会射中自己,但我知道,赫连昌好大喜功,轻敌妄进,他见我越危险,就会兴奋得越靠近我。当时一心只是要赢,要灭夏国,要捉赫连昌!直到真的捉到了赫连昌,我才有时间害怕,怕自己死在戈壁里,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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