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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名势取道 ...

  •   朝廷除了各郡守军,自己的队伍还要靠临时招募民丁、勇士来充实。一直反对北伐的太子左卫校尉沈庆之跌足道:“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想要伐国,而与王玄谟、徐湛之、江湛这些从来没有打过仗的白面书生相谋,怎么能不误事?!”

      可是,原来持反对意见的太子刘劭,此刻却反而不说话了。面对自己这位性格憨直的属下,他摊着手笑笑道:“陛下心意已决,我们有什么办法?”

      沈庆之后来才明白,刘义隆所遣各路军马的挂印之人,无外乎刘姓皇族:皇三子刘骏和皇四子刘铄分领东西,而江夏王刘义恭则在彭城镇守节度。太子刘劭拍着沈庆之的肩膀道:“卿是我治下的人,太子左卫一支将直取许昌和洛阳,重创鲜卑奴子,收复河南失地,靠的就是这支队伍。我已经向陛下请求,让你跟着王玄谟为副手。该节制他时别和他客气,该拿功劳时更别客气。”

      刘劭则奉诏出镇建康旁的丹阳,为此,他要了好大一支太子亲卫军伍,一概仪卫用度只比刘义隆差一点点,简直就是“副皇帝”。他得意地笑道:“后宫妃嫔,也知道此仗要紧,更知道未来天下之主不可得罪。我是个懂得投桃报李的人,有恩的,有仇的,将来都当报偿的!”

      潘纫佩在显阳殿气得发疯,见谢兰仪前来请安,她一脸峻色,摒绝侍宦和宫女,吩咐关闭门窗后才气冲冲道:“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叫陛下给太子加仪卫和兵马?如今他这力量,就是逼宫都够了!你不把你我弄死,你是不满意吧?”

      谢兰仪笑道:“我何必自己求死?”

      潘纫佩软下来问道:“我心里跳得慌!我是愚笨,实在是不明白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太子位高权重,自然不易满足。刘义隆虽然宠子,但绝不会做甘为折齿的孺子牛。他们俩若闹将起来,大约总会两败俱伤,纵是赢的那方,也将是诛心终世。

      谢兰仪心里的算盘不宜与外人闻,只能拣着能说的劝慰道:“娘娘,市间俚语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们如今舍的,不过是慷别人之慨,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潘纫佩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刘濬……”

      谢兰仪安慰道:“这场仗打下来,二皇子虽然无功,但绝不会有过。而且,太子和诸王都出镇在外,京里一切事务打从二皇子手中经过。娘娘难道想不出这里头的好处?”

      刘濬一人在京里独当一面,少不得混得风生水起。潘纫佩念及,不由高兴起来,点头道:“怪不得!‘女诸葛’果然算得远!那刘濬是不是有太子之相?”

      谢兰仪心里冷笑,嘴上道:“那倒还急不得,不过,事谐不远。”

      *******************************************************************

      意气风发的拓跋焘倒也没有想到,柔弱的南朝人,打起仗来也有拼死的劲头。他派出手下良将和十万大军攻打悬瓠,竟然铩羽而归。好在素来刚猛的柔然反倒是不堪,很快停战请和,两国本是姻亲,至此抢了点牛马财帛回去,北魏也不算虚行一遭。

      但是拓跋焘生气啊!回到平城之后,寻几个小过打了身边的宦官宫女出气;说到南朝人,必称“龟鳖”;还三天不肯驾临飞灵宫。

      三天后,谢兰修终于在飞灵宫门口迎接到了板着脸的拓跋焘。拓跋焘见她上身着素白绢纱襦衫,腰里系着鹅黄色的绸裙,素钗银珰,不施脂粉,不由皱了眉问:“你怎么回事?”

      “妾有罪。”应对得平平静静。

      拓跋焘冷哼道:“惹朕不高兴,确实有罪!穿件红的去!”

      阿萝小心翼翼取来大红色的披帛,披在谢兰修的肩头。谢兰修见拓跋焘的眉宇舒展了一些,示意阿萝等人均退下。她自顾一下道:“这把年纪了,穿红的不好吧?”

      拓跋焘偏着头看她,她仿佛是洛阳新出的“芙蓉白”牡丹绽放到盛时,极淡偏又极艳,雍容偏又清绝。此刻肩头那一抹猩红色,衬得脖子上的肌肤宝光流转如上好的珍珠一般。心里的气顿时消下去三分,只是还得撑着门面,他故意瞥过眼,径自走在前面,嘴里嘀咕着:“奸柔伪诈!”

      他不高兴的缘由,谢兰修是懂的,因而不宜多话,只适合默默地跟随着,在他一杯饮尽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添满。杜康解忧,拓跋焘面上酡红时,终于解脱了先前的伪装,捏着谢兰修的脸道:“你说,怎么对付刘义隆这个龟鳖小竖才能解我的气?”

      谢兰修给他捏得脸痛,伸手把他的手指掰开,才说:“这种事,又轮到我开口了么?”

      “刘义隆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只要开口,想怎么折磨他,我一定都为你做到!”拓跋焘举起酒杯,口齿有些含糊,但也不乏他素来的任性妄为和豪迈壮阔。

      谢兰修低了头,半天才说:“他想打过黄河,估计没有那个本事;坚守汝南,还是想着河南的土地。陛下如果要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小了自己的身份。攻城略地,并不是骑兵的长项,倒不如看看他的动静再做打算。”

      “不解气!”

      “那就写封国书骂他一顿好了。”谢兰修突发奇想。拓跋焘饶有兴趣地放下酒杯,眯着眼睛问:“写什么?”

      谢兰修揣摩着拓跋焘的脾气,慢慢地说:“从晋室南渡开始,他们就一心想要北伐,只是战绩不佳,胜少败多。虽然北联蠕蠕,西联沮渠、赫连,东联北燕、高句丽,可惜人家需要之时又龟缩从不出手,只是偷偷摸摸资助盖吴之流,本非大丈夫行径!而且,现在北凉、北燕、胡夏,早已被陛下所灭,蠕蠕、高句丽、吐谷浑不敢与我交手。区区刘宋,偏安一隅,只不过仗着江淮天堑,又有何能?我虽不说投鞭断流,但若想饮马长江,也不是难事。”

      拓跋焘听得痛快,拿筷子敲击着碗边,兴奋地笑道:“极是!刘义隆哪里是我的对手!想跟我打,当我是苻坚?——你待会儿这么帮我写:‘两国交好日久,贵国却如此贪得无厌。若你能打到中山或桑干河,我不妨退避三舍请你来平城住上两天,我么,就去建康玩一玩。不过听说你身子骨不好,力气尚不如三岁孩童,而我马背上征战连年,实在不好意思与你相比!你来北方,我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特奉好马十二匹,药品若干,若是贵地马匹脚力不佳,可以乘坐我国的骏马;若是你刘义隆水土不服,可以吃吃我送的药’……”(1)

      他嬉笑怒骂,任性如孩童一般。谢兰修眨着眼睛,看着他酒醉和兴奋的赤红脸膛,以及一杯又一杯往嘴里送着美酒的样子,竟有些哭笑不得。拓跋焘反而瞪着她道:“赶紧寻纸笔写下来,过了时候就忘记了!”

      “真这么写?”

      “真这么写!”拓跋焘洋洋得意,“先气他刘义隆一番再说!若是能将他这孱弱身子的病患活活气死了,倒省我好多事儿!”

      谢兰修起身拿来纸笔,握了半天还是下了笔。如今两国兵戎相见,只怕不免,想着宫里诸位异国公主的命运,在故土故国与这位冷血夫君之间的血泪挣扎,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其间苦痛。她恨刘义隆,可是,她毕竟是刘宋的女郎,是谢晦的女儿,烽火狼烟,能晚一些,就晚一些吧!

      拓跋焘第二日在朝堂上传示了这份国书。大臣们面面相觑,古弼第一个蹦出来厉声道:“陛下三思!刘宋无道无义,不守诺言。既然如此,我们打将过去,放到哪里我们都占理儿!军情转瞬即逝,何必跟他废话拖延?”他顿了顿,见拓跋焘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淡笑,更是忍不住要劝谏:“何况,这份国书出自深宫妇人之手,且这妇人,乃是刘宋所赠。臣期期以为不可!”

      拓跋焘笑道:“是后宫妇人手书,可是也是朕的口述。这一层,你不用担心,朕何时让后宫之人干扰国事的?笔头,你不用担心,朕也是深思熟虑的,现在正值盛夏,天气燥热,战马不肥。我们又刚和蠕蠕一场大仗,军心疲惫,亟需休整,不宜贸然出击。刘宋擅长守城,惯于劫营,我们躲一躲他们的锋芒,何必非要自曝短处?别说我看他们没有那个能耐,就算他们能追袭到底,我们也不过就是撤兵到阴山以北暂时避一避暑罢了。等秋天一来,他们冻得出不了门,到时候,就让他们看看我的手段罢!”

      他坐在明堂正中的坐席上,踌躇满志,笑意中带着睥睨天下的自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名势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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