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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即使是夏天,晚上不盖被子也还是会着凉的。下人送来两盒阿司匹林,许是因为姜太太信奉“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连着姜既白也不爱吃药,只道自己睡一觉就好。
      然而从上午睡到傍晚,脑子更加昏昏沉沉。这下由不得他了,沈秋原回来强行灌了药,结果晚上姜既白嫌热,不停的踢被子,烧还是不退。只好又叫司机把他送去医院,挂了瓶青霉素作罢。
      沈秋原给姜公馆打了电话,再赶过去看姜既白的时候已是拂晓,他下了车,走在医院充满晨露的路上。
      姜既□□神好了很多,此时毫无睡意,披着外套立在玻璃窗前看风景。他将手贴在些微潮湿的玻璃上,抹了一把,没有任何作用,似乎世界与自己隔了一层淡淡的膜。沈秋原闯入他的视野,他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做了个□□姿势,口中念叨着“砰”,笑嘻嘻的倒回床上。
      沈秋原上楼见姜既白生龙活虎的样子,抚着自己的眼睛道:“早知道你这么精神我就不管你了。”
      姜既白仍旧只是微笑。
      沈秋原又道:“给你买了小菜和粥,有什么事自己叫护工,我去学校了。”
      姜既白不理睬,径自打开包装,泄气地随手丢在一旁,仰头冲着天花板哀怨地大喊:“也不体谅我给我带点小点心!”
      留下的只是一闪而过的背影和摆了摆的手。
      姜既白躺了片刻,肚皮兄弟在耳边嚷嚷的心烦,起身拿过尚还温热的粥吃起来。吃得七分饱了又躺下,大概是吃饱了脑子有些混沌,整个人懒懒的什么都不愿想,很快就去会面周公。
      他一病病的十分长久——虽然这里有八分是矫情。烧过了三天就退下,但因伴着咳嗽,便死活赖在医院,日日吃睡,且不接待探病人员,只放沈秋原进来说会儿话,携带《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及一些精彩绝伦的同类小报解闷。当然沈秋原是搞不到这种内容丰富的书籍,这都是姜既白的书房里取的。
      过了近半月,一日,沈秋原坐在他的床头,忍无可忍的把艳书砸在他的被褥上,也不管姜既白“哎哟哟”的揉胸口,恨声道:“我看你都成半个专家了!”
      姜既白谦虚的摇摇头道:“过奖过奖,在下仅学到些皮毛而已。”
      沈秋原大概觉得此人无药可救,只得转了个话题道:“你不必再躲她了,最近孙俪莉同叶楷砚走得很近,没有功夫来缠你。”
      姜既白听罢淡然的点了点头,去果盘里拿了片甜瓜,吃完才道:“哦,是么。”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只是下午就去办了离院手续。
      正如沈秋原所说,孙俪莉此后似乎有意要避开姜既白,即使他常常出去与朋友聚会,也没有见到她,就算见面也只是客气的寒暄几句。姜既白与她再无交集。
      然而过了一年,孙宅的仆欧将烫金的喜帖送至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恍惚起来,接过,竟忘记给那人小费。他眯着眼想孙俪莉的模样,大体的框架是有的,但眉毛鼻子嘴巴怎么摆,却是记不大清了。只是心中很有惆怅,然而他的惆怅与那孙俪莉一样,都是恍恍惚惚不明不白的。
      孙俪莉最后还是嫁给了叶楷砚,叶琪诚的儿子,先去教堂举行婚礼,再回玫瑰山庄摆一桌中式的宴席。
      姜既白坐在教堂长排的座位上,冷冷的瞅着这一对新人。叶楷砚比孙俪莉年轻了四岁,然而他同他父亲一样,眼白里满是血丝,全身在荒淫奢靡的滋养下显出一股子阴亏。孙俪莉是美的,但美与他印象里的美又不同,仿佛她是披了她的皮却相形见绌的妖怪。新娘子一步步的从毯子上走来,带着得体的微笑——光通过绿油油的玻璃窗笼在她脸上,只觉那美丽的皮囊看不真切,泛着森气——她连那点美都失去了。
      姜既白趁他们婚礼结束,闹哄哄的时候溜了。
      他打发走出租车,站在伦敦狭隘的十字路口,茫然不知去什么地方。回家么?不。那许久不去的销金窟呢?不。他低了头在街道上匆匆的走,绕的昏头转向,见着一家小酒吧,随便点了些酒坐下来喝。他今日对酒瓶格外的热爱,仿佛救命稻草似的,紧抓不放。
      喝了许多酒,脸渐渐热起来,而脑子却十分清醒,还有闲情把空瓶子排在一起玩骨牌。他后来发觉酒精除了减少他的钞票并不能溶解烦恼,爽快的结账,风风火火的走了。
      回了家,开了门,去壁橱里拿衣服准备洗澡,回头的时候见小桌上摆着个熟悉的礼盒,扎了绸缎用英文纸包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却是难得地道的藕粉桂花糕。这是他托沈秋原去唐人街买的。
      清甘甜美,软糯而不粘牙,凉丝丝的,这是吃惯了的味道。只有今日不同。被酒刺激微辣的口腔与其碰撞,像一个突如其来甜美的吻。
      姜既白去敲对面的门,沈秋原打开,侧身让他进来。
      沈秋原早已洗漱过,换上睡衣,是腰间系根带子的那种。一件浑白的睡衣,交叉的领口和袖边有金色黑色的线条,大幅度的扭动身体,像两条痴缠的蛇。仔细看过去,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细线拧在一起,四处游走,游上喉结,滑下锁骨,最后直直的蹿进他的心窝里。
      沈秋原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脸道:“你喝了多少。”
      姜既白眼神清明,吐字清晰:“不多。”说完走到床沿坐下,沈秋原挨着坐在他身边。
      姜既白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买的桂花糖糕很好吃。”
      沈秋原道:“是你指着那家店让我去的,不必谢我。”
      姜既白忽然伸手去摸他的头发,还有一点水分,笑嘻嘻的像小孩攥着一把发蛮横的把他的脑袋拉近,笑嘻嘻的吻上他的嘴。
      沈秋原吃痛,本来是预备推开他,然而搁在肩上的手猛地僵住了,瞠大眼睛看着浓密的睫毛扑棱棱的闪,那睫毛又卷又长挠到脸孔像猫咪在搔痒——然而不会贴这么近吧。如梦初醒,沈秋原用力推开他。
      “你醉了,”这次是肯定句,“醉的不轻。”
      姜既白怔怔瞧着沈秋原的脸,见他眼中有误解的同情,了然笑道:“是我先甩了孙俪莉的。”
      沈秋原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姜既白再接再厉的凑过去,捧住他的腮颊啾啾的亲,亲的毫无章法口水漫布。但他的力气极大,一下子把沈秋原摁在床上,背抵着柔软的床铺也隐约觉得痛。沈秋原钳住他的胳膊,口中喃喃道:“你真是疯了!”然而动作却是诡异的,一个翻身把姜既白压在身下,还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回吻。
      清醒的头脑到此为止,火将脑髓烧至沸腾,咕噜噜的冒着泡。之后的记忆是凌乱的,姜既白隐约记得有声音像梦魇般幽幽的问他:“你爱我么?”他的回答是清脆的两巴掌,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不好,然而思想敌不过身体,也就坦荡荡了。
      醒来的时候反比平常早,可能是睡不惯的缘故。沈秋原已经不见人,只有浴室传出流水的声音。姜既白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下去,露出雪白的胸膛,他静坐三分钟宛若默哀,思量了一下昨夜的事,让他诧异的是自己非常的平静。
      沈秋原水汽蒸腾的从浴室出来,见到他呆了呆,掩饰性的快步走到床边,背对着拉窗帘。
      姜既白则在唾弃自己的同时也觉得有了足够的理由,理直气壮的指使沈秋原:“我要吃鲍鱼粥,你给我买!”
      此时帘子被拉开,黑暗驱遁,天光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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