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七月》阳子

15、御花之争

　　她低低地说：“七月，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那一刻，我真的不想活了，所以……”
　　弄晴是个外表清冷，内心却细腻善感而又倔强，她认准的，便是我说破嘴皮也没用，既然现在她这样说，便知她想通了！
　　“姐姐，程平哥哥没了，你还有我，还有浣纱呀，我们可都是实实在在在你跟前的呀！”这话我几日来不知说了几遍。
　　“我知道，知道你们的苦心，只可怜你们白白的陪我流了那么多的泪，我却…..”她的声音因虚弱而显得低沉。
　　我正待劝解，浣纱进来了，见我们正在说话，喜的奔了过来。
　　眼泪又一掉：“弄晴姐姐，你……你……”竟激动地说不出囫囵话来。
　　“浣纱，这几日苦了你了！”弄晴向浣纱虚弱的一笑。
　　这几日弄晴总不睡觉，勉强压躺下了，却总是半夜哭醒，浣纱也便陪着我们一夜无眠，的确是辛苦她了！当初算没救错人。
　　“姐姐，快别这么说罢，你好了，便是再苦也值得的，一边伶俐地从食盒里端出菜来，
　　“快别说话了，你身子这么弱，吃点东西才是正经！”

　　两碗清粥，一盏腐乳，一碗热腾腾的稻香梗米饭，飘着清香的什锦藕汤，红艳艳的宫爆鸡丁，炸的金黄的香喷喷的素丸子，还有几块藕粉桂糖糕。
　　我赞赏地看了浣纱一眼，三菜一汤，荤素相宜，不油不腻，却又让人食指大动，难为这丫头的细心、妥帖。
　　浣纱一笑，递过了筷子：“姐姐，快些吃罢！”
　　弄晴感激地看了我们一眼，便撑着吃了起来。
　　许是饿极了，竟吃了一碗粥与一碗饭。我和浣纱见此景相视一笑。
　　见吃得差不多了，浣纱忙去倒了一杯茶过来，递到弄晴手中，说道：“我再去伙房添得罢，七月姐姐还没吃呢？弄晴姐姐也再吃些！”
　　进了食，喝了几口热茶，弄晴的脸色好了许多。
　　“你去为七月弄点罢，我够了！”
　　“不用了，我吃这些也够了！”我便将就剩下的粥和丸子等吃了点，说实话，我这几日的胃口实在不好。

　　吃罢，弄晴让我们都坐在床塌，神情不复前几日的凄楚，她幽幽说道；
　　“哥哥既死，封了大将军也好，什么赏赐也罢，都不过是虚名而已，芦妃娘娘要将我许给那个什么副统领，日后也是仰人鼻息，倒比不得花房自在！”
　　“姐姐说得没错，我看那方副统领粗眉大眼的，倒觉着陪不上姐姐呢？浣纱笑道。
　　我暗笑，一个副统领娶你个毫无背景小小的宫女，他愿不愿还两说呢？只怕也是奔这虚名去的罢！灵犀如弄晴，她又岂会不知！
　　弄晴浅笑：“哪里由得我挑人呢？每年倒在前线上将士的不知有多少，宫里作这追缢、封赏等文章，也不过是显朝廷的恩德罢了，终归是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好一个弄晴，看得倒透，真是个玲珑人。

　　忽的，她眉一紧，道：“我只怕这虚名受不住宫里的明争暗斗，现在一时也不会有人来压着咱们，这几年，我再小心，只怕也有意无意的得罪了一些人，只怕这阵风过后，会有人寻衅。”
　　我知道，她说的是红菊等一干人，宫中是何等势利地方，只怕不出一月，便会有人来寻仇了罢！
　　弄晴紧握住我们的手，道：“你们日后得小心着些才是，
　　她又叹息一声，只愿你们平安也就罢了”
　　我忙道：“姐姐，我明白，咱们尽量避着他们就是了！”
　　“对，咱们只管花，不管旁的”浣纱也忙着在一旁附和。
　　“就怕你不寻别人，别人也会…...”
　　我听着弄晴又要伤感起来，劝慰道：“姐姐，别想太多了，这几日夜凉，我加了床褥子，你好生歇着罢！”
　　我硬推着她躺下，给她捱紧了被角，轻声道：“歇着罢，我们也去睡了！”
　　浣纱进花房后，我们便又搭了张竹床，这几日一直是我和浣纱一起睡的。
　　我们吹熄了灯，睡去。
　　秋风乍起，我们这三个相依为命的可怜人在月光下渐渐进如梦乡。
　　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转眼间，三日后便是中秋了，弄晴也在逐渐恢复，虽然有时侯还会伤感，但有我们日夜陪着，总好了些，从无以复加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也可见往日的浅笑盈盈的模样。
　　宫里挂起了灯笼，宫女、太监们穿行不息，到处飘着月桂的香气，御膳房里也忙着做各色糕饼，宫里显得热闹极了！真正是繁花似锦。
　　只是谁知道这热闹景色后头的争斗呢？皇上每年虽然由许多妃子陪着赏月，但他的身旁只有两个位置；虽未封后，但在宫中地位已牢不可摇的芦妃娘娘，太子虽说不是她生的，但是皇后已殁，太子对她也是恭敬有加的，她自己的儿子又深受皇上器重。
　　后位虚悬，凭她的势力，这个位置每年她都占得一席之地，而没人敢有争议。现在虽没有母仪天下，但绝有可能“母凭子贵”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宫之主。
　　而另一侧便像战书上说的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去年享受这份荣宠的是新晋已怀有身孕的丽贵人，当时是艳光四射，美貌不可方物，大有盖过芦妃娘娘的劲头。谁知，后来在逛御花园的时候失足堕掉了孩子，失了宠，自杀了！

　　我不关心这些并不代表我一无所知，在宫里有些事是必须知道的，那你才能知道哪些是忌讳，可怜的是春风得意的丽贵人没想到这一点，当她坐在皇上身侧，风光无限的享受其他妃子或艳羡或嫉妒的如刀目光时，何曾会想到有这样一天。
　　宫里的娘娘太多，皇上记不起来了，只是一个小小知府之女的丽贵人死的无声无息，正因为太多，这些娘娘们不仅要提防别人来害自己，还要先别人一步，将与自己有过节或不顺眼的“先下手为强”。
　　丽贵人只是没想到皇家的地方，侍卫环行的御花园也会这么不安全罢！却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而此时，我就在这曾杀人于无形的绚丽的御花园与花房之间来回，将花房的菊花搬至这里。
　　就在我又将一盆菊花捧到御花园里时，却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看似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在撕扯着菊花，一瓣一瓣，他的嘴唇紧抿着，似乎撕扯心中的怒气。
　　他莫非想把这花全撕了不成？
　　我刚走上前想劝阻，却被一个太监喝住：“大胆奴才，见了十一殿下还不跪下！”原来是南妃的儿子—子泽，听说最是顽逆，常爱以打人为乐。
　　看这太监说话的架势，心想：难道枕霜院就没一个和气的人了，全是这般嚣张。
　　“奴婢见过十一殿下！”我只得行礼，心中想着怎么才能让他不要拿这些花出气。
　　他的目光转向我，那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吗？全是阴沉的怒气，我再镇静，也被这目光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