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墟〗大梦欢喜录（坑，慎入）》上想

27、27、泉畔重逢人如月

　　温热柔滑的泉水慢慢浸上了腰际，随后是手臂、胸口、肩颈……一直到整个人都被那种流动的暖意包裹住，肌肤的触感美好到窒息。
　　其实简翦并不喜欢泡温泉，因为那会让她联想到被泡在天池整整九年的悲惨遭遇。
　　但心情变得悲伤，不想让别人看见眼泪的时候，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放纵情感片刻，任凭自己在水下哭得稀里哗啦的，拼命思念那些过去的时光。因为自我怀疑而沉闷无比的现代生涯，以及甜蜜可是太过短暂的三年相伴，交缠着在脑海里掠过，她想要抓住，但就像是落入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样，怎样挣扎也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她会很思念辰锦。
　　水流过的酥痒感觉就像他吻着自己身体的感觉，在泉中轻轻晃动，仿佛被拥抱一样……其实这些欢愉并不重要，她更怀念的是以往那被呵护的感觉。在南黎的时候，自己除了天上地下地胡闹外，完全没有需要费心的事情，抱怨只是单纯的抱怨，而牢骚则是小孩子讨要糖果似的举动，只不过她要的不是那种片刻就融化的零食，而是能够让自己融化掉的温柔……
　　“呼、呼！……”
　　肺部火辣辣的，涨得很难受，简翦气恼的含着眼泪浮上来，暗自考虑要不要加强对控制天书力量的训练。
　　但一抬头，就看见了绝对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他站在岸边，垂眸披发，麻衣素袍，依旧是那个容颜岁月无痕的清灵少年。

　　越轻尘得知十一公主中途自行脱离了车队，便来到这片枫林中，凭借如意寻找。然而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停停走走良久，竟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满地铺了重重叠叠的绚烂叶片，披着丰美青苔的数块圆石在缝隙里开出粉盈盈的几枝小花，错落点缀在热烈的嫣红中，环绕着一泓蓝幽幽的泉水。清冽到骨子里的水面上浮着一层浅浅白雾，看上去极温暖，倒映出模模糊糊的参天密林，乱草杂丛。
　　而泉的中心，宽大的白色衣裳在水里飘扬开来，广袖舒展，一双欺霜赛雪的纤细手臂便这样无力垂浮于水上，半沉半露。落入泉中的斑斓枫叶上下翻卷，和那黑沉沉的青丝一道，时而缠绕住白裳下幼小娇美的胴体，时而懒洋洋的随处散开，仿佛是温泉中心盛开了雪白的巨大花，黑色的花。而那精致的稚气面孔就在花朵不断盛放收拢之间呈露出来，半闭的眼睛冷森森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她的面颊酡红，瞳子晶亮迷离，仿佛微醺，又像是被热气熏得昏昏沉沉。
　　然而舌尖不自觉地轻轻舔舐着唇边的水珠，这个动作，令仅仅还是少女的模样添了份妩媚的情思。
　　就连说出来的话语，也是慵懒而甜美，仿佛亲吻着来人的耳际。
　　“祭祀此时此地大驾光临，不嫌太无礼了么？”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泉中全然没有羞涩情态的少女，不避讳的回话：“此时良辰，此地美景，就不知道公主何以如此大胆，驱退侍从，独自在林中栖息，却教迷途之人误闯呢？”
　　“哼！不赶走那些吃里扒外的奴才，我还要等她们把我行踪换钱买馒头吗？”
　　目光触及他手中如意散发的光华，简翦怔了一证，某种明悟涌上心头，脱口而出的不是猜测，是质问。
　　“神庙本是守护国土社稷之器，公主未免太见外了。”
　　轻巧的用话把这事揭开，越轻尘深知在她身边埋伏间子的举动会带来巨大的反感，于是也不多辩解，转身退开。
　　他本意是让这位异世而来的女子起来披衣，双方不至于太尴尬，殊不料身后一道锐气袭来。
　　侧身避过这一线泉水，随后又有无数道急箭似的水流嗖嗖飞射下来，险些闪躲不开，越轻尘连连挥袖，手腕上变幻出无数残影，都是掐咒用的手势。这番动作下，如意光华暴涨，竟然轻而易举的将那些水箭一一击碎，空中一时水珠飞舞，将阳光折射出几道纤小的虹光，煞是好看。
　　“驱水凝箭，多日不见公主有此成就，真是难得……嘶！”
　　回身直视泉中女子，他突然惊觉到头顶有什么在酝酿翻腾，迅速后退。但已经太迟了，温热泉水瓢泼大雨般的浇了他一身。
　　那付衣袍原是素麻轻薄质地，湿透之后，紧贴身体略有几分透明，简翦眼波只在他身上上下流转，掩口笑了几声，道：“这才叫做真正的良辰美景呢！看不出来，祭祀大人不但容颜秀美，情致风雅，连身材也这般好，腰身细瘦，臀翘腿长，实在是我见犹怜哪。”
　　越轻尘一言不发，身上白气蒸腾，转眼就笼罩住整个人。
　　片刻后，他恢复了一袭清清爽爽的站在那里。
　　“啧啧，动作真快，不愧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作出惊奇叹赏的夸张表情，简翦像美人鱼一般优美地游近了岸边，抬眼望他，“只不过，不知道神仙在那清寂山中，可也会枕边寂寞，辗转难眠，又或者，梦见绝代佳人，千金一刻——春宵呢？”
　　这回凑得近，她清清楚楚看到，越轻尘耳边微红。
　　说不清楚是羞恼还是忿怒，他冷下脸来，后退一步，呼吸几次过后便静下心来，只当这些言语是耳边风，脚前石。
　　看着开怀大笑的简翦，他突然如春风般纯净的微笑起来：“我此次前来是为公主入学一事道贺，另备有大礼一份，请公主收下。”
　　“如果礼物是你本人的话，本宫很乐意接收哦~”做坏事果然是会上瘾，她现在控制不住的更想要说话来刺激一下这个阴险的家伙了。
　　笑而不答，越轻尘翻手递出一枚放在掌心上，有鸽蛋大小，漆黑如墨但光彩熠熠的香丸。
　　“此物名如意尘，是用如意制成的燃香，对公主你而言，它的功效等同于……”
　　“九。和。香。”
　　像是顶上被冰块猛击，简翦僵住了。
　　“你、你是说……不，这不可能，你怎么知道九和香……而且难道神识也是可以……”
　　“没错。”半跪下来，越轻尘挨近她耳边，诱惑似的吐出动摇神志的话语，“此秘制燃香，能将沉睡在神祗灵台中的那一缕意识唤出。那日在石屋中，你我都见到镜子里显示出辰锦其实就是简沉槿前世的一片意识，如今灵识归位，但根本没有和主识融合……”
　　“九和香能够主识从你体内唤醒，而这特制的如意尘，有同样能力，却可以在唤醒后压制主识，而召出你等的那个人。”
　　“信于不信，公主一试便知道了。”
　　有些怜悯的看着眼神痴狂的少女，他摇摇头，又从背上竹柜里取出几件器物，一一摆开，道：“这是火石和高柄错金山海炉，你可将香放在承盘上点燃，而这盒子里装了十枚如意尘，可用三十日夜不息……公主如果愿意和神庙尽弃前嫌，三十天之后，自然有人来联系你。”
　　说完，越轻尘闪身离开了枫林。
　　顾不上考虑对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简翦上半身倚在岸边，湿淋淋的手臂颤抖着将圆石上的山海炉点燃。
　　一股奇异的香气飘出来，浓而不腻，带着稍微的苦涩和干辣，令人心神转眼清明。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颓然伏倒在冰凉的湿地上，满心绝望。
　　没过多久，恍惚传来叹息的声音，有人轻轻拭去她满脸的泪水，苍白发丝垂到眼前飘拂，那样的熟悉和温柔令简翦不敢贸然抬头去看，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是你在这里吗？锦……”
　　“是我。”那人像是在笑，又像在叹气，“自神庙中简沉槿苏醒以来，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用他的眼睛去看，去感受，却没有办法接触到你……你，如今清减了很多……”
　　紧紧攥住他的手，简翦还是不敢去看，埋着头呜咽回答着：“你是想说我变了很多吧，这个躯壳不是我的身体……但你一定更喜欢这个样子，不是吗？漂亮了好多，和我以前不是一个层次的。”
　　“怎么哭成这样？”皱着眉，辰锦坐在圆石的另一边上，心疼的将她环抱住，好声安慰，“那不过是外相而已，能够行止说话的难道不是你吗，我如何会因此就有分别之心？”
　　“但……但是我有……”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翦依偎在坚实的怀抱里，拼命蹭着眼泪，不但没有用，反而把娇嫩的脸颊蹭得通红，“……我会在意……呜呜，你一定看到我被那个沉槿欺负，都不帮我……我想方设法的要算计别人，但想不出来什么好的法子……你肯定在看笑话……都是你……什么都不让我做……害得我现在笨拙死了……”
　　“好的，是我错了，以后再不会这个样子。”
　　心里很清楚这是她漫长压抑之后的爆发，辰锦柔和注视着边哭边胡乱抱怨的少女，拥抱住纤细的她，却按捺下自己近乎无望的悲哀。
　　每天看着她，听着她对自己寄身的另一个人说话，无法动弹，甚至不能安慰几句，听到另一个自己冰冷的嘲讽，那时候，他像快死了一样的难过。
　　如意尘虽然可以暂时的让自己出现，但毕竟不能彻底将神识分离，湮灭几乎是他注定的结局。
　　到那个时刻，她又该怎么办呢？
　　短暂的失神，令他一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再去看时，却发现女孩已经睁着红红的眼睛望过来。
　　刚才她哭了很久，也哭得很厉害，眼睛稍微有些肿了，嘴唇可怜的张着呼气，湿润得像是雨洗过的花瓣，辰锦情不自禁的低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
　　本能的回应这样的亲吻，简翦抬起头，唇畔厮磨，细细软软的感觉相互接触着，大哭后炽热的痛感在对方冰凉的爱抚下好了很多，迫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探身，索取。
　　不知道是谁开始，舌尖小心舔舐唇瓣，齿间反复地磨咬，像是要贪婪得嚼碎了吞吃入腹，又生怕伤到一丁点，她沉浸在这样既像痛苦又像欢愉的缠绵中，双手攀住肩颈，不自觉的从温泉浮出，裹着湿淋淋的白裳坐到他腿上，令两人的身体几乎契合到一起。
　　见到他之前，身体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欲望，但见到之后，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可以令心灵安宁，无忿无恨。

　　久久站在枫林外的越轻尘，看到吕静韵接到讯息匆匆赶来之后，终于离开。
　　风卷着大堆大堆的红叶在地上翻滚，只见那个稍微有些单薄的身影走了两三步之后，便远远的在数米以外的地方，抛下了这一天一地璀璨旖旎的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