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借镜观前尘，返身悲蝶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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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神庙山脚下，越轻尘未能履行他不多加打扰的诺言，派遣了一人来到商队驻地通报要事。
早已经知晓首领脾气，被严厉警告过多次的管事战战兢兢来到了仲岐居住的院落。但令他惊讶的是，这位年轻的主子正静静的站在拱桥边上，凝视着初春飞舞的一双蝴蝶，眉目间满是困惑。
而听见了从神庙传递来的话语，仲岐微微点头：“知道了。”
待院落恢复了平时的寂静，窝在树荫下晒太阳的简翦飞快飘了过来，好奇的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南黎羽前楼的当家遇刺。”满脑子都是即将做出的机械，仲岐很不耐烦，但又不能不估量此事会引起的风波，语气不善，“结果是神庙惹上了个烂摊子。真是会找麻烦，偏偏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你怎么了？……见鬼！”
神庙门口石阶上，长跪着一名素衣佩剑的女子。
天色初明，浑厚的钟声悠扬响了起来。感觉到前方有人，她昏昏沉沉的抬头看去，一名披光而立、看不清楚容貌身形的少年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开口叹息：“神庙和国事无涉，然而西琏终究是东昭的夙敌，你单单凭借百年前的信诺，就要求借用庙中能够起死回生的圣物，不觉有嫌么？”
“谷笍仅为救人，不知道这般行为有什么嫌疑，只知道神庙中人，从来都是不开口许诺，而一诺便是无价，我以无价求无价，望祭祀慈悲！”
嘶哑的声音让辰谷笍自己都难以听清楚话语内容。毕竟她自从知道辰锦重伤不治之后，便快马加鞭，连夜赶到东昭，又跪了足足五天五夜，几乎是油尽灯枯。
少年的面孔微微侧过去，曦光落在光洁的轮廓上，仿佛庙中雕像，冷漠无情。
辰谷笍心灰意冷，匍匐在冷冷的青石上，所有的傲气都化作无言的祈求。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
抱住沉重的囚魂匣，仲岐有些焦急，又有些恼怒的大剌剌站在门口，沉着脸道：“你果然要把那东西拿出去？别忘了我们两家的约定。”
听到如此无礼的质疑，越轻尘反而一笑。
“起死回生，非神庙独能做到，西琏国主有镜，可以将新死之人魂魄找回，辰姑娘不妨一试。”
“而为守信诺，我亦将与你同去。想来，看在神庙份上，那镜也未必不能借出。”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辰谷笍站起来时，心力交瘁，几乎要昏迷过去，最后在神庙仆从的服侍下进客房休息。
见眼下只有彼此，仲岐往前走了两步，狐疑的问着：“你搞什么鬼？东昭不是和西琏百年没有接触了么？亲身涉险，不像你会做的事。”
“那个生魂如何了？” 越轻尘没有回答，反而焦急的让他打开囚魂匣，“她现在身系重大秘密，绝不能出事，不是这样的话，我也用不着再浪费一枚如意了……若连如意也没有用，那么，那个人也绝对不能死。”
急匆匆走向后山的越轻尘眼眸里陡然多出一抹阴狠，沉声冷厉：“即使是死了，也要把魂给我拖回来！……哼，那么重要的秘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落在他人手里！”
听到那个消息，简翦只觉得自己所有思绪被炸裂成宇宙中最微小的尘埃。
辰锦已死，她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本来是想着两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分开，宁愿生离，也不要死别，但没有想到，听到这样噩耗的人居然是她。
穿越成这个样子，太难看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今生今世待在那个黑暗的木盒子，忘记一切的沉睡，被当作小白鼠也好，变成机械的怪物也好，有什么关系呢？
但透入眼帘的刺眼光线粉碎了这一幻想，环顾四方，青葱碧绿，山水鲜活，简翦突然难以抑制的悲伤起来。
越轻尘寥寥数语，又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去。
“方才我将十枚如意融入你魂魄，合计为天书一页，你以这一页之力，当可以成功附身在仲岐所制的躯壳上，进入西琏。”
“到西琏后，事若不成，还需要你去将那镜子借出。”
“那镜亦是天书所化，但可以招人魂魄，只要死去不过三个月，就能回生。逾此期限，天下再无法子可用。”
再度成为十五、六岁少女模样的简翦毫无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
偷盗而已，即使自己死了，也要将镜子拿到手。
交代完毕之后，他转向仲岐。
“偃师一族在各国享有盛名，此事，还需要请少家主随我们走一趟，事成之后，我当亲手将那圣物取出奉上。”
仲岐眼角一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若不去，那圣物便很有可能取不回去，虽然对这样的威胁很是不满，但他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如此，就请偃师为她赐体吧。”
次日，前去西琏的商队中，多了两人。
辰谷笍抚着肩上黑沉沉的蝴蝶，惊疑不定。这分明不是活着的生物，而是凡间巧夺天工的作品。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脉络连接成双翼，布满奇妙的花纹，那些花纹却又似乎蕴藏了极大的力量，令人观赏的时候，不知不觉沉迷其中。蝴蝶应有的身躯部分被重重叠叠的鳞甲代替，那些尖锐的甲片如同铠甲，透露出和纤巧外型不同的威势。
唯独那双仿佛用碧玉镶嵌的眼睛，光芒闪烁，有时候会随着别人的说话声音飞快转动一下，看起来……就像有生命一样。
“上路吧。”仲岐沉吟了一下，吩咐手下的人。
由于载的货物体积偏小重量不大，商队的出行十分顺利，沿途上，有神庙潜伏的人在前面开路，他们不到一个月就到了西琏的边境。
命令手下一名西琏女子带三人入境之后，越轻尘将简翦留在国都某个客栈的房间里。
黑色蝴蝶轻盈的落在窗棂上，目送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海中。
听说，这里曾经是辰锦他们家族居住的地方。
挥动着几乎没有质感的翅膀，简翦徐徐盘旋到半空中。
风托着自己的身躯。不是风，是更加奇妙的力量。她可以感觉到从自己灵魂深处绽放的快乐和自由，并因此而翩翩起舞。越过人们的头顶，在屋瓦上徘徊，和树叶一同坠落然后突然飞起，避开淘气的孩子们、在她们中间飞动闪躲……黑色的蝴蝶吸引了无数目光之后，悄然远去，在湛蓝的天空点上细微的墨迹。
乌纺巷。
这里住的人家大多是高官显宦，黯淡的石墙挂满了丰美的青苔和藤蔓。墙头上，谁家的石榴花仿佛云蒸霞腾，红艳艳抹了一梢的热烈；谁家的秋千扬起，洒落了一串串珠光；又是谁家的葡萄架蓄了昨夜的雨水，风一吹，淅淅沥沥落下微微的春雨。
简翦停留在一户人家的燕巢边沿，触须晃了两晃，颓然垂下。她恨自己没有好好听辰锦讲述他的过去，以至于今天物是人非的时候，也无法怀念追忆。
何处是你出生的地方？何处是你渐渐长大，而我来不及参与的过去？
三年爱恋，原来这样不堪命运的一击。
回去的时候简翦辨认了整整半个晚上的路。
这般游荡了几天，终于，越轻尘一行匆匆回来，带上她悄悄离开。
商队直往南黎。
羽前楼那招牌边上，黑色蝴蝶驻足良久。
那是辰锦在三年前开的商铺，她每次进城都会来这里转转。沾了辰家和谷笍姐的光，这里时常贩卖些少见的西琏国物品，生意一直很好，一年前还设立了商队，渐渐坐大。
如今楼门紧闭，在风里分外的萧条。
早已经得知遇刺的全部经过，辰谷笍带他们到了那处密林石屋外的一处空地。
“他现在就在里面。”多日奔波后，已经满身风尘憔悴的辰谷笍不复往常丰姿，虚弱的以剑端指向小小的石屋，“我用了北方极冰封住整个屋子，即使一年、两年，百年也好，他的……身躯，终究是不会腐朽的。”
蝴蝶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当四周的人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少女向他们深深弯腰行礼的场景。
“多谢，我现在就拿镜子去。”一手拿着已经失去动力的黑色金属蝶，简翦含了满眼的泪水。她现在可以自由转换形态，都是因为那十枚如意一页天书，而今，唯有天书之力才能催动这面镜子，即使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会彻底消弭，她也甘之如饴。
当初死活磨着仲岐将躯壳做成蝴蝶模样，就是为了那个送她一支蝴蝶发饰的人。
当辰谷笍剑破开冰住的石屋后，越轻尘紧跟在简翦身后走了进去。
按照约定，今天是他们应当出来的时候了。
辰谷笍一直在附近等待，除了必要的睡眠进食以外，几乎都是在空地上默默站着，当看见远处走来的仲岐时，也只是疲惫的点点头作为招呼。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了。
镜面映出的种种逐渐模糊，最后化为一片氤氲。
简翦摇晃了一下，身形已经完全的透明了。越轻尘一手扶住她，正要拿那只蝴蝶出来的时候，却被一句话阻止了。
“等等……我不想这么快就放弃。”
他摇了摇头，漠然注视着眼前这团虚影。
“就算他没有魂魄又怎么样，就算仅仅是一缕情思转世又怎么样，他在这个世界上活过那么久，为什么……”简翦慢慢坐倒在地面上，双手死死握住镜子，“凭什么……就要这样子消散呢？”
“世上之人都有魂魄，他没有……他是简沉槿前世一缕情思，在轮回中被剥离，世世转生……”
“我就说，他的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
没有找到那个秘密。
越轻尘不甘心。
他蹲下来，轻轻抚着虚影，温言劝道：“他死后应当是回归了本体。”
“本体？……你是说……”
简翦停止了呜咽，抬头看他。
“既然简沉槿是神祗转世，而这一世就是他重返时节，那么，汲取散落之灵令神识圆满也是应当。” 越轻尘微微的笑，眼前，是能够掌控那个天大秘密的契机，是可以用连自己也不确定的猜测欺骗到手的钥匙，他可以为此付出一切，“你如不信……为何不返回神庙，自行归体去看看？”
“我……”怦然心动，简翦咬住下唇，本能的怀疑起来。但她随后告诉自己，一线希望出现，还用的着费心猜疑吗？
“好……我随你回神庙。如果他的灵识果然在，从今以后，十一公主听从祭祀安排。”
他先是讶异，之后微笑起来，仿佛又是那个如春水柔漫的少年，对孤苦的异魂好生劝慰：“你那般聪明，我之前怎么会看走了眼？放心好了，我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助你二人相见。”
手指间，黑色的蝴蝶悲惨挣扎了一阵，化作簌簌粉尘，慢慢落下。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借镜观前尘，返身悲蝶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