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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冰中棺、破冰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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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过了几天,樱桃花零零星星,绿叶满树,山野葱郁,转眼就到了蛊家百韶的新年时节。连续十天的狂欢过后,整个密林,乃至其中的居地与城市都在这个夜晚沉浸入久久的寂静中。
身边一下子寂寞起来。
即使是夜晚,也可以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吧。
晃悠悠地出了门,女孩抬头就看见高空中无星无月,却穿梭着无数光点,散发浅浅银光弥漫流动,像一场小型的、持续长久的流星雨。今天是三月初三,中州各家各户都紧闭门窗,入夜不出,唯独她不知道
三月三,萤虫飞舞夜,幽魂魍魉聚。
在这样的点点萤光下,她看见密林边际的孤崖上,那位以胭脂为名的少女独自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浓重的黑暗几乎淹没她纤细的身影,狂风肆虐,撕拉着斑斓重叠的衣角,丝丝缕缕的发,以及……手心一簇幽幽的火焰。
“……我没有想到……今夜看到的人居然是你……”她凝视着仰头茫然的少女,嘴边抿起甜蜜的笑意。
简翦用力的按住额头,希望能借此把那种仿佛浓香引起的晕眩感按捺下去,开口迟疑的问:“华胭,你在说什么?我今晚是想出来散步,这几天吃太多东西好难受……你有听我说话吗?”
似乎真的没有注意到她的回话,华胭将手移至唇边,仿佛在亲吻那火光。焰心周围绕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扭曲影子,似人,又似兽,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她侧耳聆听,沉默一阵子,突然就笑了,像在自言自语地说:“这样好吗?她已经是快要离世的人了……啊,离世之后去哪里呢?不知道,也许就此消散也说不定哦~”突然她低头招手,神态纯真,“简翦~~过来,再过来一点~~~”
“啊?好。”迷迷糊糊的走到了树下,简翦有些无措的看着那鬼魅般的百韶少女。
一道绚丽的身影如流水倾泻而下,柔柔的缠绕在她身上。近在眉睫的面孔带着诱惑的笑,嫩红唇瓣微启,蓦然舔舐着自己的嘴唇……她吃惊的几乎要甩开身上软腻的娇躯,但手脚已经无力的瘫倒。眼睛被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手掩住,一片黑暗,某种丝滑的软物钻入口中,像即将融化的麝香,甜到了极点,令人恨不得一口吞咬下去。然而牙齿只能轻轻在上面厮磨,那般娇嫩的触感,像带有奇诡的力量酥麻至心尖上。
这样唇舌交缠,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简翦从昏沉中醒来的时候,华胭已经站在树下,眉目间尽是艳媚的波纹,连说话的时候,也似拖曳了软软的情丝:“我很高兴呢……所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像你这样的魂体,就算和天书融合,但离开身体太久也是会消散的……”
“如果不想死……草原上有一处禁地,被拓拔族看守着,但他们最近为了征战已经没有留下多少人了,你可以到那里去看看……”
“如果可以活着回来……那就忘记今夜的事吧!我在今夜之后,也会不记得的,因为这仅仅是成为真正的……一道考验,嗯,幸好是你来了……”
她突然掩口失笑,旋而转身,飞快的没入漫长黑暗之中。
一个人孤伶伶坐倒在悬崖边上,简翦看着那远去的绚影,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消散吗?……”
看来,无论如何,自己也应该去那草原禁地看看了。她说的是真话也好,假话也好,时间已经剩不了多少,她有预感,再过二十多天,自己一定就会不存在了。
本来还希望可以和辰锦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刻……
不对!简翦悚然跳起来,勉强向回去的路途走去,心里怦怦直跳。她为什么会有这样消极的想法?明明已经不在逃避现实,也确定了自己生死在这里是真实的事,难道……消散就那么可怕?连完完全全在脑海里的,一个念头,一个想法,都会彻底的控制到?
城里早已经熄灭了灯火,漆黑之中,她看见自己石屋窗前有明荧的光晕闪动弥漫。
好像是又回到了草原上那时候……
没有心情自嘲,简翦推门,毫不意外的看见辰锦拨动灯盏,披衣倚在桌边的侧影。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心想这真不可思议,三年来,那个原本消瘦苍白的病鬼现在成了俊逸的青年,而自己居然在这个极端恶劣的地方住了那么久,换成现代,自己恐怕连一天也呆不下去。
“把门关上吧,风冷的很。”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吩咐着。
“好的。”乖乖依言关门,她继续想着,这大概就是她喜欢和辰锦待在一起的原因了,那个人总是平静的注视着自己,无论发生什么恶劣的情况都可以有条不紊的找到解决办法,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也不会远远避开……
风声小了之后,她才听见屋角火炉正在噼噼啪啪的燃着柴堆,忍不住有点吃惊,询问着:“你很冷吗?今天用了两天的份额了诶,那我明天再去和她们捕蛇,换多点柴火好不好?”
依然是静默。
辰锦突然走过来用力的抱住她,闷闷的回答:“不用了。”
已经习惯了享受这样的温暖,简翦没有听出语气里别的含义,只是眯起眼睛,有些困倦的嘀咕:“那好吧,随你乐意,我今晚遇上了奇怪的事,快吓死了,现在好困好想睡……”
我知道……
他想这样回答,到底没有说出口,仅仅是看着她自己爬上铺,倒头大睡。
今天是蛊家百韶选出蛊女的关键时候啊,这个部落的蛊女会到野外去,任凭心里的所有恶欲勃发,招来无数毒物,之后是死是活,全看天命,但如果遇上的是人……
西琏国内,也并非没有那些虚凤假凰之事。辰锦想到那些传闻,面颊微微滚烫起来。
心里像是被蟒蛇的毒牙噬咬,微微酸涩的憎恨腾然燃烧,不忿、痛楚,莫名其妙的纠缠到一起,像要把心脏也挤压出去。尤其一想到她会永远的消失,就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力。
凌晨时分,天边异样惨白。
简翦背了个胀鼓鼓的包裹,一手拿笔,正在绞尽脑汁的思考留书问题。
此去最多不过就是二十多天,若到时候没有回来,应该就永远也回不来了,话是这样说,但如何措辞委婉劝他重新开始寻找自己的幸福,很难。
她心里到底舍不得。
“怎么一大早起来就在犯愁?”有人从背后抽走了笔,淡如清水的说,“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去向也同族长说过了,若我们不回来,这屋子依然留着,可好?”
“你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简翦震惊,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打算,这人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好一切?
辰锦摇摇头,不搭话,牵着她出门去,外面连车马也准备好了,就等他们前去。
身为西琏辰家嫡长子,他怎么可能听凭身边人隐瞒自己那么久?
马车的轮辙声再次在耳边响了起来,简翦有些恍惚,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间遇上了什么事。在南方三月行路,又和东边的初夏相似,湖畔满是荷花,飞鸟绿荫,唯独村庄市集换了个模样,田野上三三两两的人收割不休,空气里一派丰收的甜味。
出南黎,过东昭。
大炎国外。
又是十来天过去,她惊恐的看见自己身体依稀有透明迹象。然而禁地已经到了。
不知道辰家的人是怎么和拓拔族交涉的,数天后,看守之人同意放行。马车驶到入口出,芳草萋萋,风动滔滔,她几乎是依偎在辰锦怀中,被抱了下来。
走了一段路,风愈发猛烈,辰锦立足不稳的摔到在地。
简翦滴溜溜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忍不住就要大哭一场,抱住辰锦强忍下眼泪,絮絮叨叨的叮嘱:“你不要再送我进去了,回去好好等消息,十天以后就见到分晓了,所以你也不要太着急……如果真的死了,你千万别殉情什么的,我那时候总是已经消散了,你就算成了鬼也找不到我,还不如安安心心过自己日子,等大限一到,两眼睛一闭,就更没有烦恼了。”
“瞎说什么?”辰锦替她擦去随风消失的眼泪,自己脸颊上却是水痕点点,“我们两年半前就已经成亲,可惜没有办你家乡的婚礼……以后日子还长,等你回来,我们便补办一场如何?”
她摇头,沉静的注视着眼前的青年,道:“我反正回不去了,补办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你也没必要用那个激我,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算是真正成了鬼,也一定回来找你。”
“好,我等着你索命。”
辰锦回答的斩钉截铁,简翦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觉得,就这样结束送别也不错。于是她狠狠心,一路上连头也不回,径直向拓拔族人指的方向飘飘忽忽前去。
无边草海莽莽。
风啸茫茫。
眼前突然出现一座不大的山丘,表面石制光滑,草木从缝隙里顽强的钻出来,前方一道大敞着的入口,黑洞洞,寒幽幽,不知道有几许深。
这里应该就是蛊家百韶族长,和拓拔族说的,有神赐灵草的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情况再吃点药又有什么用……难道是类似人参续命原理,吊着一口气不散?那还不如自己研究一下鬼和磁场的问题呢。简翦撇撇嘴,继续往前。
洞里布满了水晶簇,开先是稀稀疏疏的一些,走了几里,两侧晶石越来越多,光彩炫惑,蔚然成林,直到尽头处,眼前豁然开阔,自己正站在一座巨大而空旷的洞窟中段,一处小小的平台上。下方晶丛闪辉,参差错落,高达数米的晶柱泛着冷冷的彩芒,一时间,仿佛是漂浮着斑斓流霞的海洋上,而上端——
镶嵌着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
“哈,这是什么情况?白雪公主?”
嘲弄的声音在洞穴里不断回荡,仿佛是对她的回应,一股无可抵御的吸力将她冉冉托举,身体没入水晶壁中,和棺材里隐约的人影重叠起来。
似乎进入了空空荡荡的空间……
咔嚓、咔嚓……
抬手,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听见周围不断传来了冰川破裂般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