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Why Don’t You Kiss Her》阿熙达卡

38、番外一

　　一、
　　月岛明光买回来的橘子很酸，月岛萤吃了两瓣就皱着眉头把剥了皮的橘子遗弃在茶几上。
　　“毕竟，现在还不是吃橘子的最好季节啊。”
　　月岛萤握着玻璃杯仰头喝下大口温热的水，嗅到自己手指尖酸牙却清爽的柑橘香。
　　吃橘子的最好几天应该是在冬季——无论外头怎样风雪肆虐，反正能躲进温热的被炉里吃掉甜蜜的果肉，满屋子弥漫着熏得人昏昏欲睡的又甜又暖的香气，小时候过年守夜时常常就这么睡着但多半最后会被哥哥从被炉里拖出来再抱回房间。
　　那对于月岛萤来说，最好的季节又是什么时候呢。
　　大约……也是人们带着无限感叹的，青春期吧。

　　二、
　　月岛萤今年大一。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太多事情发生在他高一那一年，各种无法预测的结果让他有些束手无措——
　　一群热血的家伙们涌进了乌野的社团，搅乱了月岛萤原本清汤寡水的胜负观念；初夏某个傍晚时分与哥哥的和解毫无前兆，所有压在心头的话送到嘴边再说出来就像走过了一只轻巧的猫，他还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晚的风里是清浅的茉莉花香；乌野输掉了全国大赛的门票却在春高上一路披荆斩棘，过掉青城再赢下白鸟，他终于不再觉得输给谁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社团”，好像不仅仅是“社团”。
　　“排球”，似乎也不仅仅只是“排球”。
　　而“某个”女孩子，也不再仅仅是“某个”女孩子。
　　——当月岛萤国中的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看到林乔哇哇大哭的时候，他有一个时刻觉得这些咸涩的眼泪像一把撒在他那个并不存在的伤口上的盐，某个瞬间才隐隐觉得在无所谓中泛起那么点的不甘心。
　　别扭的性格让他拒绝承认。
　　难道不应该拒绝吗？多么可笑的情绪。再不甘心能怎么样呢，输了就输了嘛。就像他一直拒绝承认自己把林乔当成人群里特立独行的一个一样——一直到她陷入他胸口成为一颗只生根却没发芽的种子；一直到她不再靠站地成为他自己失于勇气而放慢脚步没有赶上的列车；一直到她被他封缄而酝酿成了他心底埋得最深最浓的秘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乔成了一个对于月岛萤来说挺特殊的一个人呢？忘记了……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日积月累，总是要沉淀成一个庞大的存在才能让最别扭的人不得不去正视她——但实际上月岛萤只能记起来什么时候她对他来说不再特殊——不得不说时间真是最强大的一场风沙，能把原本以为能够记得清清楚楚的回忆磨砺成泛黄模糊，能安抚下原本躁动的心跳平稳淡然，能让自己时隔多年再挖出来自己羞于说出的表白就这么错过的时候倒也不会像肥皂剧里那样哭天抢地撕心裂肺。
　　他只是……偶尔想一下她而已，真的只是想一下而已。
　　不会痛。不会痒。不会难过。

　　三、
　　印象中，这个女孩子有着比一般女生都要高出一大截的身高，总也留不长的栗色头发茸得像捧缠乱了的毛线球，清亮的黑眼睛纤长的睫毛，总是抿着唇一副什么都不想告诉别人的倔强模样，喜欢低着脑袋垂着睫毛看脚尖走路，有时候他走在她身后一不留神就会不自觉地被她短发遮不住的白皙后颈粘住目光，他往往是一阵自我抵抗然后快步走到她前面去，丢下一句听起来理直气壮的讽刺，“我说啊……走不快就别挡在前面阻碍交通好不好？”
　　后来，她顶着不顺服的短发和歪歪斜斜的领花出现在他们班的走廊边上的窗口。后来，合宿时见到她穿着音驹的黑色T恤衫，经理的模样半生不熟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模有样。后来，她靠在他肩上哭得安安静静，他的眼角余光瞄见她耳骨上一连串的小孔，偷偷地想着一定很痛。后来，他们一起去初诣，她抬头在茸茸的落雪里对他说，新年快乐啊。后来，她在蛋糕店里抢走了最后一块草莓蛋糕。后来，她留起了温婉的长发，渐渐学会扬起睫毛好好看待这个世界而不是一味地低下脑袋垂下睫毛盯着脚边的那一小块拘谨的水泥地。后来，她好像慢慢软化了那些浑身的尖刺，虽然还是一踩到雷就爆，可脸上更多是对他尖牙利嘴的一种无奈宽容。
　　再后来……她离开日本了。

　　四、
　　月岛萤偶尔一次会想问自己，后不后悔。
　　——如果当时给她缠上围巾的时候靠过去一点点吻一下她冻得通红的脸。如果初诣时在她接起电话之前不讲理一回先夺下她的手机让她听完自己想说的话。如果在哥哥给了他两张电影票时早一天出门去她家敲门。如果在她笑眯眯地跟自己拥抱了五秒钟之后不要松开她好让她听到自己那个绝对不会说谎的心跳声。

　　五、
　　“如果”这颗果子味道该是怎样的——有点酸有点涩有点苦甚至夹杂着一点甜？一定不好吃吧。
　　啊啊。想多了……所有事情，并没有如果。

　　六、
　　“萤你要去哪里？”
　　“……去买草莓蛋糕……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
　　“芒果慕斯！谢啦！”
　　“嗯。”
　　月岛萤忽然就想吃草莓蛋糕了，或许是刚刚吃下去的橘子酸味太重，他的腮腺到现在还在不停地分泌着口水，他努力吞咽着唾沫，踩进玄关的鞋子里，走向街角那家他常去的蛋糕店。
　　可是真不巧，现在正值假期，甜点店被放了假的女生们抢了先机。
　　月岛扫了一眼平时摆放草莓蛋糕的橱柜，“草莓蛋糕……卖完了吗？”
　　“不不！还有最后一份！”
　　一个小姑娘从工作台旁迅速窜出来，矮小的身影一蹦一跳的像只兔子，手上端端正正地捧着精致的纸盒递过来，月岛萤能嗅到空气中四处乱跑的草莓和奶油香，甜而不腻。

　　七、
　　国二的观月明莉第一次见到高二的月岛萤，是她在姐姐的甜点店里帮忙做蛋糕。
　　她挤好一圈奶油后直起身子来，捶了捶因为弓背太久而有点酸疼的腰，一抬眼就看到了戴眼镜的高个子男孩单手抄兜，咬着吸管喝着大杯的星巴克，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那份刚刚裱好花的草莓蛋糕。
　　从那次开始，明莉发现自己的心脏里住了一头四处乱撞张牙舞爪的小狼。

　　八、
　　渐渐的，明莉能从周边小道那里知道一些那个男孩子的信息。
　　乌野高中。月岛萤。排球社。副攻手。非常喜欢吃草莓蛋糕。以及，有一个温和开朗的哥哥。
　　可也就局限于那么多了。
　　足够了，不可以太贪心的——明莉为了自己每天能在姐姐的甜点店里见到来买蛋糕的月岛而雀跃不已，之后她总会单独拣出最红最漂亮最新鲜的草莓来做一份最美味草莓蛋糕，特地在他来店里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包装，然后递过去——“Hai！月岛先生！这是您的蛋糕！请拿好哦！”她冲他扬起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不那么整齐却可爱至极的虎牙。然后并起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钱币，叮呤当啷地落在她小小的手心里，金属上残留着这个男孩子暖暖的体温。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啊，上次您订生日蛋糕的时候有写啊。”
　　她毫无讳忌地道出事实，然后才看着他转身离开。
　　他推开玻璃门时撞响了悬在门边滴溜溜的风铃，她觉得这是这个季节最好听的音符了。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和着她激烈蓬勃的心跳声一起响起来。

　　九、
　　就算明莉看到了这个男孩子跟另一个同样个子高挑的女生拥抱，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他就松开她，栗色头发的高个女生拥有矮小到还不及一米六的观月明莉所羡慕不已的修长双腿，她咬了咬唇，虎牙刺破嘴角还尝到了微腥的血液味道，她闭上眼睛当机立断地掉下眼泪。
　　可是——她胡乱地用袖口擦掉脸上狼狈的泪痕，虽然知道他看不到站在街角的自己可还是冲着那个方向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我还是喜欢着你啊！
　　月岛先生！

　　十、
　　时间慢慢走，观月明莉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一直追逐着月岛萤的步调——考入他曾经的高中，走那条他上学时总是走的马路，喜欢着他参与的排球，在乌野后山的表白墙上脸红心跳地写下他的名字。
　　她像一朵迎着月光才会绽放的花，对着凉薄的月亮欣欣向荣，迫不及待的追赶和满腔雀跃的情愫看起来饱满却青涩。
　　明莉入学时恰是月岛萤的毕业，他升入大学一年级，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兴高采烈地做下这些举措。
　　大学后第一次的合宿在长野县，到达合宿地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学生证好像没带来，问了问队长，说没有大碍，他想着那就回去再找找吧，一定不会丢的。
　　可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小个头的女孩子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睡着了。
　　湿透的衣衫粘在皮肤上，他毫无意外地瞄见她那并不太起伏的平板线条，单薄的小身体像没熟透的毛茸茸小桃子。
　　“醒醒。”
　　“啊啊月岛先生！这是你的学生证！嗯，落在店里了……我帮你送过来！”
　　“谢谢。”
　　“不客气！”
　　“……拜托，别叫我月岛先生。我还没那么老……”
　　“那……叫你什么好呢？”
　　“……随便你吧，除了先生，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喂！”
　　月岛萤正要摸出钥匙开门，背后忽然一个重量倚了过来，他转身过去，小姑娘一声不吭地瘫软了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软塌塌的身子，嘴角狂抽——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都被我给碰到了啊！
　　他无奈地背起她去拦的士奔医院。
　　他把她塞进后座，自己从另一边们进去，接着看到她满头冒着虚汗窝往后座的角落里挪，“我身上湿透了……别碰到你才好。”听完这句没有那么元气爽朗的辩解，他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来。
　　月岛萤脱下外套给她搭上，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像只小狼狗一样紧紧攥着衣领嗅着，病成这样了还能努力地冲他眉开眼笑。
　　“啊呀呀……月岛先生的味道……原来是薄荷香呀。”

　　十一、
　　月岛萤去那家甜点店的次数越来越多。
　　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有时候他在迈进去之前都要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蛋糕里加了什么不得了的会让人上瘾的东西啊……一边想着一边决定今天不去买蛋糕了可最后往往被一声元气十足的“月岛先生”给掐断了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若无其事地走进店里，顺理成章地接过明莉早早就准备好的蛋糕盒，面无表情地放下钱转身就走。
　　他有点，无法直视那家伙的眼睛。

　　十二、
　　观月明莉这段时间都没有在店里。
　　月岛萤低头扫了一眼蛋糕柜后忍不住扬起视线，习惯性地去找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明莉她最近在准备阶段考试，不能常来了呢。”
　　“……”月岛萤本想一言不发地买好蛋糕后离开，可藏不住在店主姐姐犀利的调笑目光下的心虚，努力正色回应，“……哦。”

　　十三、
　　让人上瘾的东西好像确实很不得了。
　　——也许是，那个家伙的笑容吧。

　　十四、
　　“姐姐……我该怎么表白呢？”
　　“啊呀呀！这还不简单！”明莉的姐姐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问他，月岛先生您有女朋友了吗？如果他说没有，你就扑过去吻他！然后说，‘好的那你现在有了’！”
　　明莉被太过复杂的前因后果弄得有点不清楚，傻愣愣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开心地搅拌着碗里的奶油，想着，明天月岛先生一定会来。
　　那么，表白吧！

　　十五、
　　“月岛先生！”
　　“……嗯？”
　　“请问……请……请问！”
　　“说。”
　　“请问！您有女朋友了吗！”
　　月岛递过零钱的手顿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着睫毛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矮小姑娘绕开柜子走到自己跟前，正惴惴不安地揪着衣角，抬眼望过来的眼睛一眨不敢眨，里头满当当的全是鲜嫩灵动的期待情绪。
　　——他居然有点忍不住想笑。
　　不是嘲讽的笑。
　　而是……被她的模样逗得真的觉得有点开心。
　　“没有。”
　　“那么……啊！”
　　明莉惊喜地跳起来，正要按照姐姐的说法扑过去，手忙脚乱间被自己散开的鞋带绊了一跤，重心不稳，直挺挺地就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摔过去。

　　十六、
　　咦？没……没摔倒？
　　观月明莉抬起头，撞上望过来的近在咫尺的浅金色眼睛。
　　他开口说话，满脸不在乎的淡泊情愫，嘴角却无法抑制地轻轻上扬，气息间是清爽好闻的薄荷香。

　　十七、
　　“笨蛋……你先学会好好长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