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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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_致逝去的爱与执着】
瘸子戴被阿洛带着，走进品茗轩。品茗阁对外是高档茶楼，内里却是行内悉知的秘密堂.会窝点。堂主恬先生，手握下属成千，呈树状密布于溪镇各处。
工友坠落事件五日后。都争胜最畏惧的事，自打瘸子戴迈进品茗轩的刹那，还是来了，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打烊后的茶楼寂静慎人，瘸子戴沿途埋头不敢乱看，锃亮的皮鞋尽收眼底。
“喏，荃姑就在里面。”阿洛嘱咐他后，便掉头离开。还有那一双双锃亮的皮鞋也跟着散去。
荃姑是恬先生最信任的属下，溪镇外的生意都交予她来做。单凭资质与办事效率，便极难再找出人与其相提并论。荃姑左手小指断碴，那是在恬先生气候未成时，替他挨的一刀。
拿一根手指头，去换稳坐的头筹位子，瘸子戴佩服。
“戴铭汪，我吩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瘸子戴满脸讨好，忙接口：“荃姑放一百个心，我已经劝我那朋友‘跟道儿’了。更何况上次工地有人死了，我想他也不敢跟堂.会对着干。”
荃姑摆弄着茶具，龙井氤氲地茶香从壶嘴溢出。紫砂杯盛着澄澈的茶汤，映出微微粼动的顶灯。她叫瘸子戴过来品茗，“我要他卖命给堂.会。”
瘸子戴点头哈腰，“他的命早就不是自个的了。”
荃姑皱了下眉。
“他的命呀，早就在十八年前卖给他闺女啦！”
“他有女儿？”听荃姑这么问，瘸子戴晓得又多嘴了。他之前在都争胜跟前发过誓。江湖上喊打喊杀腥风血雨，也绝不将家人牵扯进去。忙改口道：“不、不是。养女，捡来的……”
荃姑没兴趣听，打断他：“行了。浅港那批货需要人手接运，时间也就是近两个月。你跟他讲，混堂.会就拿出点样子来。事情办的干利落，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俩。”
……
瘸子戴从品茗阁出来，嘴里还咂摸着那龙井的滋味。横穿马路时，有羸弱老者请他帮忙推小车。他一瘸一拐地献爱心，却殊不知有只微型窃.听.器，早已粘在他皮带上。
而这一切，尽收荃姑眼底。
……
日历又翻了几页，瘸子戴死了，死因不详。死前，他还跟都争胜通过电话——吹嘘品茗阁的龙井有多好喝，荃姑多霸气侧漏，堂.会福利有多丰厚等等。没成想，现在人就这么无端地没了。
都争胜私闯品茗阁，结果被揍的奄奄一息地抬出来扔到大街上。还记得，那晚雨下得特别大，有点重蹈覆辙的意思。雨点奋力砸着柏油马路，恨不得砸出个坑来。他趴地往前爬。很痛喘气都费劲，大概是肋骨断了。
荃姑依旧站在二楼窗边，漠然注视着。视线中，都争胜嚎啕大哭，全身湿透匍匐前行。时而划破天际的闪电，照亮他那张沧桑满是皱纹的苦相。额顶有血的印迹，连同雨水全都滑进嘴里。
阿洛比划着刀的动作，请示荃姑。
远处是由远而近的闷雷，紧跟着闪电简直要刺瞎了双眼。荃姑交叉双臂，阖目摇头。阿洛不敢揣摩该如何做，且等荃姑发话。荃姑独自出神，抿了口咖啡说：“接回来，他会知道如何做。”
当都争胜被两个人架回品茗阁，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咽——命运，没人挣得过。他认命，毕竟挣扎是最无力的盘旋。他后悔过、懊恼过、无奈过，终了还是被命运磨平棱角。自从踏上这条路，他就以断送了所谓的未来。
黑暗汹涌，光明不再。
可谁又说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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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海到了就算有心事，也不愿透露的年纪。手枪埋下的心结，使他郁郁不欢。他本就长得帅又不爱讲话，脑门上贴着“请勿靠近”。青春期正发育的女孩子，对他没有半点抵抗力。
越是躲的远，就越是追的紧。
为全力以赴应付二模，高三年级避开了除考试外所有的活动。包括最近的法制教育宣传大会。都如意考试那会儿，迟海正坐在足以容纳五百人的礼堂里，接受法制教育。
溪镇作为犯罪率高发地区，县政.府特意派遣警务人员入校宣讲。本次讲座的主题为《非法枪.支的潜在威胁》。主席台上，警员列坐其次，条案桌分别陈列着不同型号的枪.支模型。
“据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条规定，违反枪.支管理规定，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中年警官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同学们，任何单位或个人非法持有枪支、私藏枪支，都属于违法犯罪行为！因为，由于枪支的丢失，将为社会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尤其是被犯罪分子用来杀人、抢劫、绑架等犯罪活动！”
话音刚落，全体哗然，掌声擂鼓。
作为最优生代表，迟海被安排在第一排，身负提问重负。没案桌遮挡，他总感觉到警官们的视线能看穿身.体，直捣心穴。同学们都听得兴奋不已，只有迟海一人，满头虚汗。
警官就认定“罪与非罪”的区分进行宣讲，全程生动风趣。将原本枯燥的刑法内容，还原到真实犯罪案件中来。时而紧张刺激，时而又令人唏嘘叹息。
“同学们还有什么感兴趣，要了解的吗？”短发女警官露齿一笑，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青涩的脸。
“警官……”
由左至右，是学校安排好的环节。学生代表们，一一提出针对讲座的疑问，再由警官们依次耐心解答。愈靠近右侧，迟海就愈紧张。掌心早已攥出粘汗，瞳孔无法聚精。
……为什么她会藏枪，她又有何难言之隐？非法持.枪犯法，母亲又怎么会知法犯法？迟海感觉，迟彤始终没将他纳入亲人的范畴。尽管他用尽全力，想守护住这个家。
“迟海，喂——”邻座同学捅了捅迟海，“该你提问啦。”
迟海愣了，赶忙站起身提问道：“警官好，我的问题是‘本罪的主体要件是什么’？”他的声音在话筒中显得踉跄不安。警官齐刷刷地向这边看，目光考据。
“这位同学问得很好，凡年满16周岁、具备刑事负责能力的人均可成为本罪主体。单位也可成为本罪主体。”
欧阳警官颇欣赏地点了点头。
方才没在意，直到迟海提问才注意到。这孩子总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不过这年头很快就被打消了，最近在各院校巡回宣讲，孩子见多了，难免脸忙。
那时的迟海总低着头，没料到日后会与欧阳家有种种牵连。
……
二模考试终于结束。
大家都在抱怨考试如何难，如何变态时，都如意却已利索地收拾好书包，下楼回家。同往常那样，迟海不在。似乎是习惯了孤单，独自回家也没多大关系。七点钟，陪伴她的依旧是沿途的几盏路灯。
校门口，金胖子又腆着肚腩等她，“如意，借我手机用下。”
都如意经过上次的事，平添防备。好在来校宣讲的警官，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寒暄。她便也不怕胖子，问：“你不是有吗？”
“如意，你也不能可着全世界只对迟海那小子好吧？”金胖子见如意正瞪着她，便又讨好地搓着手说，“喏，我手机没电了。”
金胖子说到做到，真的发了个短信就把手机还给她。末了还满脸贱肉地如意来个KISS（飞吻）说：“嘻嘻，如意谢啦。”他说这话，眼露凶光。
可惜，如意没察觉。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画面可以回放。如果她走了那条老路，如果……所有如果都应验。那么——她定能见到迟海，着急忙慌飞奔的背影，定能发现悄悄被金胖子关了机的电话……
可惜，她没有。
“哥几个，待会给我使劲揍。得给我揍的那小子，满地找牙管我叫爷爷！都给我精神起来，替我教训完这混蛋，金哥我包网吧，大家随便玩哈！”金胖子早就憋着要教训迟海。
“行嘞，咱就可劲‘招呼’咯。”
混混们摩拳擦掌，就等着迟海自投罗网。
另一边。
迟海攥着手机不要命似的往废弃厂房跑。跑的太急，外套被风兜着鼓动。太阳穴泵青筋，眼睛因为愤怒而急速充着血。金胖子料想得没错——“迟海救我厂房”，这六个字引迟海咬钩，足以。
……
“如意——”迟海赶到厂房，一片漆黑“都如意！”
四周死寂般的安静，唯他心跳如擂鼓。夹杂着痛苦与紧张的情感，将他的心撞得四分五裂。此刻的慌忙失措使他无法做出分辨，大脑卡壳般地难以运转。
“哗啦”是货仓拉开门的声音，随即有个东西被随意地扔出去。与其说东西，还不如说是“人”。她飘散着长发，直挺挺地被扔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就像是丢废弃的玩偶。
“如意……”迟海悲嚎，转瞬泪流满面。
——他不想分离，还不到分离的时候。他还有太多的话没说，他要她亲耳听到。
迟海近乎是扑向了她，她浑身冰凉僵硬……不对！迟海愣住，瞬间被拉回的理智使他得以应对。他一把拽下她的头发，月光下是她光秃秃的脑袋——假人模型！
不容他起身，只觉后背挨一闷棍。身.子不觉前倾，两口气没喘上。紧接着他就被三五个混混围住，一顿拳打脚踢。即使他想做出反抗，也腾不出功夫。拳脚用力地伤害着他，耳畔还有金胖子嚣张的公鸭嗓，“打！狠狠的打！让他不悔当初——！”
迟海抱着脑袋，意识逐渐混沌。弥留之际竟然开口大笑，把围攻他的小混混都吓愣住了，停下动作问金胖子：“金哥，这小子被打傻了……”
金胖子仗着迟海意识混沌，上前用脚踢开了他的手。见他脸都肿了，鼻子、眼眶、嘴角都是血，才算解了气。往地上啐了口吐沫，恶狠狠地说：“让你也尝尝爷爷厉害！”
迟海闭着眼，咧着嘴笑，眼泪顺着裂开的眼角淌下。自打他挨第一棍子，就明白过来。这全是金胖子设下的局，利用他对如意的在乎，引他下套。既然如意安然无事，便能安心了。
“小子——吃你金爷爷黄金右脚！”
金胖子发狠，刚抬起脚没等落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警笛声。紧接着，警车将厂房附近围得水泄不通。公安干警整齐划一，持枪向此处逼近。
“奶奶的，这小子报警！”金胖子慌了。
“金哥，怎么办？”
“傻玩意，跑啊！”
混混们四散分逃，消匿在浓重夜色中。晾着迟海昏迷不醒，被一遭更比一遭重的痛折磨。然而，警察并非是冲着聚众闹事来的。据线报，此处有非法人口.交易。三名女性一名男性，均未成年。
欧阳警官赶到时，四名儿童均处于半晕厥状态，捆绑手脚眼带黑色布条。由于线索真实准确，警方将犯罪团伙逮捕。并将四名儿童成功解救，待回到警署再与家属联系。
欧阳警官仔细巡察附近，发现厂房门口有滩血迹。血迹未干，腥味冲鼻。看来，伤者应当刚离开不久，单凭血量估计，伤员仍在五百米内的区域。顺着手电光亮，极轻易地便发现了扶着铁板，艰难移动的迟海。
“你等下——”欧阳警官追上去，见他破了相。眼角咧开，嘴唇肿着。一看便知又是混混聚众闹事，扶他坐下。打了个电话给属下，让他将车上的急救包带来，“你是怎么回事？”
迟海缄默不言，试图离开。
“拒绝回答，只会对你不利。”欧阳警官陪他坐着，借着月光他又仔细打量着迟海。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上来，虽然他脱了校服，不过外貌轮廓还在那儿。于是试着改变口吻道，“算啦，年轻人你是不是溪镇一中的？”
迟海没直视他如炬的目光。
“今天讲座，你是不是问过我问题？”
迟海觉得他是在审问犯人，他没做错什么。便不需要回答他的提问，欧阳警官的目光令人畏惧，他便又想起母亲向彤床下的手枪，浑身骤然一颤。
欧阳警官安慰他：“我叫欧阳明，你不必害怕。我只觉得你很面熟，你只有将事情经过告知我，我才能处置那些伤害你的人。法律是公正的，它能维护你所有正当权益，民众需要警方保护，可前提是民众要协力配合警方查案。”
迟海慢慢看向他，终于开口了：“迟海。”
欧阳明皱着眉等着他继续说，不料迟海再也没下文。既然他不愿开口，定有难言之隐。或许逼他叙述只会揭他的伤疤，于是欧阳便也不再过问。相对无声过了片刻，欧阳明突然问：“迟彤你认识吗？”
迟海心被猛地揪，呼吸骤停。
“不、不认识。”
警车开了，欧阳明钻进车里去拿急救包。再出来时，却发现迟海不见了。茫茫夜色中，没了他踪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遗憾地摇着脑袋扬长而去。
躲在角落，迟海咬住拳头，呜咽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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