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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十三章 遍寻真迹蹑莓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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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_心疼】
欧阳霖赤着脚,就那么站着。
通体明净的插花瓶,飞溅满地碎片。水蔓延到脚底,触感冰凉。卧室门紧闭着,顶灯在客厅投下惨白的光。沙发后的全家福,此刻斜吊在钉子上,半掉不掉。这个家刚经历浩劫,欧阳明气得出了门,母亲反锁在屋,唯独她……泪眼婆娑中,发出了那条微信。
——再也得不到的幸福,为什么残忍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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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过去。
门口有了动静,有人将门板砸得“嘭嘭”直响。防盗门发出迫切的金属共振,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欧阳霖倏地回头,浮过一瞬的期盼。钱宁拍了几下门,才想到该去摁门铃。门铃与电话配合默契,欧阳霖看着电话号码,走到门前,隔着门板说:“钱宁你回去吧。”
钱宁很急:“霖霖,你别做傻事啊!”
那边没吭声。
半小时前,欧阳明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是对象换做了母亲。他说,霖霖看着你妈,别叫她做傻事……面对妻子的躁动,他选择顺受。没人知道原本温淑的妻子,怎得变成如今的面貌,易怒、猜忌。欧阳明默然承受,直到今晚,接到了离婚协议。
警队工作繁重,欧阳明极少回家,为此被妻子怀疑行为不端。最厉害那次,竟闹到大队去。在那里,她终于找到了所谓的“罪魁”——欧阳明曾经的学生,迟彤。
“霖霖你听我的,先开开门!告诉我是不是为了……”钱宁不清楚屋内情况,只得保持不间断的对话形式,不料说到一半却卡壳停住“迟海?你怎么来了?”
听到迟海的名字,欧阳霖“唰”地开了门。钱宁抢步进屋,上下打量她。见只是哭肿了眼睛,并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拖鞋被她踢到东一只西一只,钱宁哈腰去捡,瞅见了一地狼藉时,动作滞了几秒。
“破坏你约会了吧。”欧阳霖带着哭腔,眉毛猝地攒起,似乎在抵挡眼泪滑出的冲动。接过钱宁递过的纸巾,擤着鼻涕。再抬眼时,迟海的轮廓有些重影。硬拉过迟海,推他出门说“我没事,你该去陪她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你朋友圈,真以为你要做傻事了!欧阳霖,我告诉你。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只要人活着,就没有所谓的注定。”迟海说这句时很专注,并未察觉到钱宁悄然握紧的拳头。
“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句吗?”
迟海并不避讳他不算友好的目光。越过欧阳霖,站在钱宁面前。两人身高相当,只是钱宁更会打扮些。比起时尚的男生,女生更趋向帅气的脸。比起帅气的脸,女生又更趋向多金的男生。钱宁综合以上,时尚且多金。
“我想你清楚,谁更有资格。”迟海逼人的气势,终于获得压倒性胜利。钱宁绷紧嘴唇,不再吭声。迟海又将重点挪回欧阳霖,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离婚协议!”
钱宁从地板拎起一张湿淋淋的纸,虽然纸张被浸湿,字迹模糊,却依稀能看到“离婚协议”的字样。欧阳霖站僵了脊背,协议书软绵绵地贴着掌心。离婚并没多丢人,但她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低着头:“嗯,我妈总在闹,有段日子了。”
“是不是有误会,说开了或许就没事了。我记得阿姨向来都很理解欧阳叔,事情原委了解清楚没有,或许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妈内退得早,最近心情很怪,动不动就会哭,问她也只推辞没事。她总说‘我想静静,你出去’,爸怕她出事,总叫我回家看着她,就算发生口角也要多担待。起初,我还以为妈是因为我……”欧阳霖苦涩一笑,揩掉眼角的泪“毕竟我没少给家里添堵。可后来,事情发展越来越诡异。我跟着她偷偷到电话局,见她在查爸的电话清单。还有一旦从警队回来,她就会问东问西。但凡不满意,就会狂躁摔东西。”
钱宁与迟海相对而视。
心照不宣。
“为此,我们哄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是早更提前,情绪起伏不定。要我们忍耐这段日子,医生开了很多辅助药。我也是近来得知,她一粒都没吃。她肯定自己没病,是我爸要害她……起初只是闹,到后来就逐渐演变成财产公示,起诉离婚。”
“欧阳叔叔不是那种人,我相信阿姨是一时钻牛角尖。”钱宁又抽出张纸巾。没递给欧阳霖,而是抬手替她轻揩去坠在下颌的泪珠,“霖霖,我知道毕业论文和家里面,给你施加了双重压力。不过,我钱宁发誓——永远以体贴欧阳霖为己任,随叫随到。”
欧阳霖哑言,浅笑道:“谢谢你,钱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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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宁蹲下去,一片片地清理碎片,欧阳霖也去拿墩布。迟海终于松了口气,掏出手机才看到有三条短信,都是如意发的。
2:20 到了发短信给我。如意
2:30 还没到吗?如意
2:45 出事的话记得联系我,等你消息。如意
两人分开时,本约定好到欧阳霖家就打电话报平安。不料碰到钱宁,事赶事忘个精光。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如意该早已回到家睡下了。于是迟海发短信给她:差不多没事了,不用担心。
没成想。
短信刚发送成功,就收到了回复。
3:31 收到,注意安全哦。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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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之际,屋门却被轻推开。
欧阳夫人穿了身藕荷色睡衣套装,头发被枕头压得很塌。她站在门框边上眯起眼,看似不大适应客厅的光亮。香消玉损的模样,很难叫人联系起先前那个气质绝然的女人。她目光缓缓向这边寻来:“哦,小宁来啦。”当目光落到迟海脸上时,瞳孔难掩抖动,“你来做什么,谁许你进门的!”
“妈,你又要干嘛?”
欧阳霖忍无可忍,挡住母亲视线。手背在身后,示意他俩赶紧走。
接下去的话,愈发犀利:“迟海你不喜欢我家霖霖,我不怪你。但求你别再祸害我家人,连带着你妈妈,你们两个姓迟的。都离我欧阳家远些,就算是阿姨求你,嗯?”
欧阳霖暴怒:“妈——闹够没有?”
“我没闹,是你和你爸都被姓迟的给迷惑了!”她越说越激动,推开欧阳霖,直杵迟海跟前。她的目光像一束弯刀,歹毒犀利“迟海,回去告诉你妈!这名存实亡的婚姻,我早不稀罕了。你叫她放心,我会叫欧阳签离婚协议,劳烦她别过心急。”
迟海瞳孔冷得慎人,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爆突在脖颈。他默不作声,替母亲承受着此番诋毁。欧阳夫人的话像一根根钉子,扎在他心底。
“对不起,我妈神志不清,真的对不起!”
欧阳霖一遍遍地道着歉,母亲继续恶言相向。某个瞬间,她感到绝望。如果……那时就踩上那堆碎片,会不会轻松些?不敢去看迟海的神色,低垂的目光满满是他紧攥起的拳头。此时此刻,她彻底清醒了,她和他永远不可能。
只不过,她并没料到。
切断这段单向依恋的人,竟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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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的夜晚。
茫茫火海将两人分隔。火舌旋梁而上,不断有木头断裂坍塌的声响。四周弥漫着呛鼻的味道,匍匐着视线很低,视野灰蒙叫人难辨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消防员破窗而入很快发现了被掩埋在火场的二人。情报有误,氧气罩只有一个。
男人的声音:“救、救她。”
女人的意识模糊,隐约能看到消防员向她靠近、再靠近。紧接着被罩上氧气罩,横抱起身像窗口移动。眼泪顺着氧气罩边缘滑下,落进火海瞬间消失不见。她的目光始终望向,被藏身火舌中的男人,多处中枪的他,俨然奄奄一息。
男人牺牲了,死于气体爆炸。
当消防员携带器具,即将攀到顶层时,室内迎来了第二次气体爆炸。巨大的冲击波,令消防员高出跌落,身负重伤。而那个男人,自此与女人阴阳两隔。
……
“别离开我——!”
韩念梓挣扎着醒来,枕头已被浸湿,只是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她几乎是蹒跚地跑下床,打开所有的灯,然后独自窝在冰凉的地板,蜷着膝盖不停颤抖。五年前的平安夜,她失去了未婚夫。卧底败露,她被绑着手脚,反锁在泼满汽油的小屋。
火海、子弹、爆炸。
串起她全部的回忆。
抚过无名指,那曾戴过婚戒的痕迹,早已不见。她似乎还能回忆起求婚那晚,天气很冷,她忙活一大桌子饭菜,迎接即将归来的他。他回来得很晚,晚到她趴在桌子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庆幸,他回来了。
她记得,他饭吃得很快。甚至记得那晚他吃得格外多,足有三碗。她骂他是猪托生的,他笑着回答:对呀,因为上一世吃了很多的苦,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好老婆。
反应是什么,韩念梓记不清了。只模糊地记着,一番打趣后,他掏出个小盒子,里面夹着一枚戒指,没有钻石就光是个圈。他的求婚太不像求婚,只是推给她说,你试试能塞进去吗?然后……她貌似就真的戴了进去。
没有浪漫的求婚告白,没有单膝跪地,也没有一句我愿意。
只是那次,他主动提出洗碗。
作为娶到老婆的奖励。
后来自己被派出做卧底,婚戒固然不能戴,索性约好等任务结束,要他真真正正地来一回求婚,让她感动下。他满口答应,答应给她终生难忘的婚礼。
而然彼此还未守得诺言,就已生死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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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夜护士见病房屋子亮灯,于是推门进去。一眼便瞥见跌坐地上,瑟瑟发抖的韩念梓。忙也随之蹲下,询问情况。而韩念梓则是面色苍白地摇头,喉咙有些哑:“我只是做了噩梦。”
护士松了口气:“噩梦而已,醒来就好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韩念梓搪塞,点着头。
站起身来,冷汗顺着脊背直冒。护士的话,回响在耳畔。过去了,真的过得去吗?爆炸案在她潜意识烙下阴影,联络官暂且叫她告假。然而试过才懂,越是空闲,记忆就越是汹涌。每每从梦中惊醒,镜头永远都卡在模糊不清的场景,他的声音回荡着——救她。
去卫生间冲了冲脸,才觉得清醒过来。趿着拖鞋回房,手刚扶上把手,却猛地怔住。方才出门,她确定是关上门的,然而现在……门微敞着,有微弱的灯光拉扯出来。韩念梓蹲下身,避开条形窗,向里探去。
确认屋内无人,这才进去。
而然就在她低头倒水的刹那,感觉喉头一紧。已经有人瞬间从背后勒住了她的脖颈,极用力地向后扯去。屋内没光源,仅有走廊中盈盈微弱的灯光。那人手法极准,出手快且狠。
直叫她应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