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冰与火的中世纪》两元

162、守望者（八）

　　贫穷的乡村教士，正站在一块上了漆的木板前，拿着以女王名义为高地学校统一配给下来的粉笔在上面写划，教导教区儿童识字启蒙。
　　他的职责不再只是像过去那样，仅仅只是举行弥撒、为新生儿洗礼、为垂死者举行最后的仪式或是对前来寻求精神慰藉的人们提供建议和安慰这样，浮于表面地为世人造福。
　　艾莉森将修士们的土地和权力统统拿走，宣布取消教会法庭、收编作战教士并禁止教区农民为修士们提供粮食。
　　她只鼓励他们延续教导儿童的传统，派遣工匠修缮乡村教堂，改造成学校的样子。
　　在学校里，神职人员必须按照法令中要求的那样，教授孩子们数数、计算和拼读，每周学习即将结束的时候，修士和孩子们将会得到各自的报酬和奖励。
　　“上学还有面粉、鸡蛋、苹果和黄油可拿？”长久蜗居于深山兵工厂中监视蛾人进行火器生产的布尔布里希，正在同霍克交接新下线的成品，“我们已经富裕到仓库里的陈年面粉积压到只能用斧头才能劈开的地步了吧？庄园果树上的果实都压弯了枝头得拿去喂猪了吧？还是说养殖场里的鸡日夜不停下蛋，多到比面粉还便宜呢？”
　　他拿出从《王城时政报》和《新高地周刊》上剪下来的要闻给霍克看，神情困惑。
　　“……我实在看不出，农民不识字究竟在哪影响和阻碍国家的建设和社会发展了？”这时，二楼夜校里传来修士的怒斥，听他话中的内容，似乎有某位新招来的学徒在抄写练习时，把需要配给的火///药名称写错了——布尔布里希改了口，“好吧，识字的伙计确实干活稳妥些，但是为什么我们凭什么给他们发吃的？明明是我们帮助他们多掌握了养活自己的技能，不是吗？”
　　面对老友的抱怨，霍克能做的也只是耸耸肩。
　　当初举手表决的时候，他也只是照惯例与挚友同步，因为西奥多也同意艾莉森的做法。
　　如今的西奥多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他了。
　　公牛使徒的意志时常干扰他，和他的本我意识同在。
　　尽管他俩不像过去那样亲热，但西奥多仍然坚称，挚爱依旧。
　　既然他坚持爱他，那他亦以同样情谊回报，站在爱人的立场上坚持己见。
　　“孩子能帮家里干活，”霍克陈述了艾莉森的理由，“食物是报酬，把小帮手们从他们父母身边带走，父母就得干原本可以由他们孩子来完成的活计。”
　　霍克简化了艾莉森的原话，因此布尔布里希对此难以理解。
　　倒是时常和从乡下赶来投奔亲戚的新移民们打交道的克戒，非常了解乡村生活的繁苦。
　　“乡下人可不像镇上的商人和手艺人，帮佣甚多，吃的完全可以在公共饮食场所解决，大多数人一辈子只呆在一个地方，很少到处走动，能自己做东西就自己做，要么就是和左邻右舍交换，母亲们被迫成日应付做不完的家务琐事，只能偶尔仰赖未出嫁的女儿帮忙清扫房屋或者洗衣，”他以同情的口吻描述乡村荒僻地方的人家，“多数人家，女人负责犁地、除草，男人负责耕田、收割，孩子长到六七岁就得帮忙汲水、捡柴火，无论是农民、农奴、自耕农还是家庭主妇，所有人都必须费尽辛劳辟地，忍受单调乏味的食物，过着辛劳的生活，不管是男人、女人、小孩、大人……他们的模样都十分肮脏，妈妈们都太累，无力帮孩子们清洗。”
　　“他们也很累，但绝不会因为有吃的才肯把孩子送去铁匠那学习技能，当然有更好，完全就是观念问题……”布尔布里希指着作坊中忙碌到连卸载原料都跑的起飞的学徒比较，“贫穷的家庭都需要未婚子女外出工作，除了仰赖丈夫和兄弟拿回的、恰好应付日常生活所需的开销，还得仰赖母亲妻子帮人洗衣、到别人家帮佣赚钱，这世上只要干活就没什么活是不累的，谁也不比谁更轻松……”
　　“所以你为他们感到不公平？”
　　克戒敏锐地捕捉到布尔布里希语气中隐隐约约的挑衅，难道他在担心受过教育的乡下人大量涌入城镇威胁到行会匠人下一代的工作？
　　小精灵狭促地笑了笑：“我以为，作为一名贵族、雇佣者和管理者，看到作坊里的学徒人数越多，手艺越好，懂得越多才越高兴呢？”
　　“如果仅是这样当然好，”较他年长上百岁的布尔布里希，再剖析事物的角度上比他更深刻，“问题在于，当穷人能够独立思考，是否会为了生存和舒适寻求更多，你看过那些禁///书吗？”
　　启蒙了自由、民主、科学之风的书、能够让下层民众认识其公众权利与社会新生的书、唆使旧制度统治者分享权力的书，皆出自艾莉森之手，之后又被她自己给禁了。
　　上位者不该愚蠢到放纵公众思想动摇其统治根基。
　　艾莉森对此毫无经验，出发点仅在于想要开启民智，刺激国民的民族意识觉醒，鼓励她的臣民效仿17世纪中后期建立起海上霸权的英国，依仗足够的智慧和物质保障走出小岛，去探索世界、丈量土地。
　　强国子民将会在追逐财富欲望的驱使下，向海外扩张，为斯默爱伦工业发展提供原料、寻找市场，无论是国际贸易发展的大环境，还是国内经济增长的需要，都将促使斯默爱伦摆脱小岛国狭小、单一的贸易模式，建立起广阔的商业体系。
　　“贸易即将成为民众道德的基础，”艾莉森不服气地反驳，“随着海外港口和拓荒地定居点数量的扩大和经济实力的增长，我们的土地将随着我们臣民的脚步不断向外扩张，船只商品所到之地，都将覆盖在你我王权之下……”
　　“在那之前他们会把你禁锢起来，送上断头台成为制度变更和时代的牺牲品。”老鹰给爱人那火热的、过度理想化的设想泼了冷水。
　　本意并非否定，他只是习惯性挑刺，以提醒艾莉森前路艰难，诸事须多虑。
　　艾莉森理解他，并没有不高兴。
　　“对自己喜爱的人，”她咬了咬对方的胳膊，表示反驳，“凡是对方提出的建议、观点或某种自己并不想理睬的看法，爱着他的人总是没法忽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