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13、Part12 八大关（2）

　　远远望去公主楼是一处丹麦式建筑风格别墅。墨绿色粉刷墙面上的楼层窗外由白绿色马赛克嵌饰框边，与其前修剪有致的绿木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协调感。屋脊双面陡坡呈尖耸状，使整个楼显得简洁精巧，像是从安徒生的童话中渡出来的一般。
　　走近了才发现公主楼有地下一层和地上三层。主楼为砖木结构，花岗岩砌基。室外西南有宽阔的草坪，将主建筑衬托得高雅、醒目、别具一格。只可惜，不能进内看看，所有的联想似乎就被断在了门外。
　　“据说在1929年，有一位丹麦王国的王子乘坐“菲欧尼亚”号豪华客轮来青岛游览观光。当他来到湛山海滨时，深为八大关美丽的海滨风光所吸引。1931年，丹麦王国在青岛设立了领事馆，首任领事叫赵亨生。丹麦王子遂委托赵亨生在八大关海滨购置土地，按照安徒生童话中的意境设计建造了这座丹麦古典式建筑，准备将其作为礼物赠送给丹麦公主。”（注明：此段来自百度百科）
　　苏医生用一种极温润的声音讲出这个美丽的故事。
　　猫眨巴眨巴眼，笑了笑，“丹麦公主没听过，不过莴苣公主倒是听过。虽然被女巫关在高塔上，王子却被她的歌声吸引，顺着她的长发爬上高塔……虽然有些曲折，但最终王子和公主还是过着幸福的日子。”
　　明明是很温暖的故事，被猫用一种清冷的语调讲出来却添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就像是感受到猫忧伤的心情，她头上的发圈应声而断，高高扎起的头发骤然垂落。
　　猫的头发不算太长，此刻带着些自然卷垂在身后，却道是青丝如绢。苏医生伸手绾住那一捧青丝，开口道：“有发圈吗？”
　　猫很想说没有，但右手已经从包里掏出了一串儿，只好取下一个递过去。苏医生接过来扣在两指上，骨节分明的手在如乌木般的发间穿行。他的动作很轻，似是在打理一件极为名贵的易碎瓷器。
　　有阳光打在脸上，猫眯缝着眼看见不远处草坪上的正在拍照的新娘。白色的婚纱柔美的覆在青翠的绿地上，像是在烘焙一个淡绿色的美梦，散发着淡淡清香，让人心生向往。白纱上的水晶在光下折射出幸福的亮点，确实的开在了猫的眼里。
　　感受到发间的轻柔动作，猫垂眸打趣道：“苏医生，这要是在古代，你就得为给我梳头这件事情娶我过门了。”
　　“我不就是要娶你么？”苏医生似乎没听出她的玩笑意味，温柔而专注地将而后细碎的发聚成一捻，从包里拿出一枚发夹压住。
　　猫感应到耳边的金属硬物，伸手摸了摸，蝴蝶状，突然的侧脸一笑，让那蝴蝶振翅在日光下。
　　“苏医生，好看吗？”
　　她这一笑，并非文艺小说中常有的天地失色，也非历史演义中惊艳的惊鸿一瞥。独独是她这个人，在这一刻笑了，便像是虹出新雨后，泉自山间流那般自然，再没有别的能与之相提并论。苏医生便是被这样的笑容打动了。他笑了笑，突然就想起了勃朗宁夫人的那句诗“当我向着上帝祈祷，为了我自个儿，我却听得一个名字，那是你的……”
　　苏医生笑意微展，正准备说些什么，却不曾想过从旁侧走来两个女子，一娇小可人，一大方风情。前者似是害羞般躲在后者身后，后者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妩媚笑道：“这位先生，不知方不方便替我和我表妹照几张照片？”
　　苏医生微怔，见猫的神色未有变化，想了一会儿，就有礼有节的应了。
　　那女子当即伸过手来，被苏医生不动神色的躲过后，脸色也未有变化，仍旧熟稔的凑上去，说着自己对照片的要求。苏医生回望着她，用余光瞟了眼猫，嘴角仍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猫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钟，连草坪上的新娘都在换下一套装束了，那对姐妹却还没有丝毫要结束的苗头。她不觉握了握拳，掌心冰凉一片。眼见对面的女生笑得灿烂，犹如一朵绽出点点活力的向日葵，释放着与自己蓝色鸢尾般的伤感完全不同的美好。
　　猫记得有人说过，她是个像猫一样的女生。以出尘的姿态踏出优雅的脚步，透着神秘冷清的气息，用一双忧伤的迷离的眼睛看四周人来人往。但是她也有着自己的利爪，只会在肆无忌惮地在最爱的人面前挥动。因为猫的本性就是争宠和胆小。
　　她想，自己此刻的目光或许真的是如陨落的星辰般寂寥，但是以一种脱离众生的姿态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笑却是不能的。争宠也罢，胆小也罢，她就是个如猫的女子。于是，她踩在光影斑驳的小道上，依循着他身上的干净的竹叶的清香，快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正拿着照相机的手说：“我们走吧。我给你讲故事。”
　　苏医生微怔，随即向两女抱歉的一笑，将相机递回去，顺便不着痕迹地将猫的手反握在掌心，嗔怪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话语间满是宠溺的温存，被她牵着走，他又转过头对两女道，“我未婚妻有些任性，还请两位小姐不要介意。”
　　这一番话说得亲疏立见，猫没来由的傻笑起来，连步子也不自觉地迈大了些。苏医生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得心情大好，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只是，这手也太凉了些。
　　“猫儿……”他唤她。
　　“嗯？”她笑着，连回应也带上了尾音。
　　“可以开始讲了。”
　　“呃。”猫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了？”苏医生故意做出吃惊的语调，心下早已明了她定是一时口快。
　　猫已经恢复常态，回应道：“没事。嗯……之前已经说到国庆节了，那之后就是收假。对。收假那天……”

　　收假的这一天，班级格外热闹，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和同学们分享自己的假期见闻。一时之间，整栋高一楼如同一锅烧沸了的水，喧嚷得不可开交。
　　钱建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扫视了一圈，眼中流露出嫌恶的光，训斥到：“兴奋得很么？要不要多放会儿假，你现在写假条，我马上批！提醒个别人，不要在教室里面干扰其他学生。”
　　同学们都不吭声，隐约传出几句细微的抱怨，唐以沫愤愤不平地骂道：“他凶什么凶，收假了，同学们聊会儿天怎么了？”
　　许年年安慰性的拍拍她的手，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钱建一手挎着教师专用包，一手拿着手机，缓步走上讲台。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唇边挂着浅笑，在出现的一瞬间就吸引住了全班的目光。他的目光大致在全班浏览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一个人“可爱”的脸上，轻声说：“大家好，我是原高一（13）班的白沐晨。理科转文科，从今天起，就是咱们7班的一员了，请各位同学多多指教。”
　　“啊啊啊啊啊！”唐以沫直挺挺地站起来，指讲台上似笑非笑的某人说，“你你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在食堂占我家年年便宜的混小子吗？”
　　“以沫，你说什么呢！老师还在呢！”
　　许年年扯了扯她的衣角，说错话的唐以沫立刻坐下，不好意思的朝许年年笑了笑。
　　钱建的脸色在听见刚才那句话的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又碍于面前站着的是县长公子不便发作，语气不善道：“白沐晨，你以后就是我班上的学生了，你要好好学习，不要做那些歪门邪道。”
　　“是，老师。”
　　白沐晨回答地格外爽快，等班主任讲完事情后，他采取威逼利诱等手段，如愿以偿地坐到许年年的身后。倒也不打搅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
　　第一节是语文课，今天的课程安排是姜夔的《扬州慢》。
　　语文老师一手拿着书，时而抑扬顿挫地读出声；一手拿着粉笔，时而笔走龙蛇地写几字。同学们似乎都沉醉在她活色生香的课堂教学中，竟没有冒出一丝杂音。突然，老师收敛了笑容，不悦地喊到：“白沐晨。”
　　还沉醉在梦乡的白沐晨抬了一下头，若无其事的接着睡，还咂咂嘴表示他睡得很是舒服。
　　同学们眼见老师就要发怒。说时迟那时快，后知后觉的白沐晨噌地一下站起来，一脸讨好的说：“老师，你讲得太好了，我都陶醉了。”说完，心虚的看了看窗外。
　　13班的同学都知道，白沐晨向来目中无老师，不管是什么课，照睡不误。他刚才定是忘记自己已经转班，一不小心暴露出本性。
　　老师哼哼了半天，显然是不满意他这不算高明的借口，刁难道：“那白沐晨同学，你觉得这首词怎么样啊？”
　　“好！很好！非常好！”他条件反射般答道，高中课本上的东西能不好吗？
　　“那你说，桥边红药为谁生？”
　　“不知道。”
　　老师得意地一笑，正准备循循善诱，使他走上正途，哪知他又补充到，“许年年知道。”
　　一直处于认真状态的许年年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起来，惊慌失措的说：“老师，我……我不知道。”
　　老师气得瞪眼，“白沐晨，你什么意思，自己不好好听讲，还牵连别人。”
　　他看了看许年年，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老师，我认真听了。你看，书上写的‘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全班爆笑，老师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心里将这个巧舌如簧的男同学列入自己的黑名单，决定先罚他站一节课，以儆效尤。

　　上午的课便在同学们对校草转班这一事件的不断八卦中度过。午饭时间，于两忘破天荒的同意和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引得两个小女生高兴不已，纷纷感叹连日来的引导果然有效。
　　白沐晨非常绅士地伸出右手，适时地发出邀请：“几位漂亮的小姐，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们共进晚餐？”
　　“你才是小姐呢！”唐以沫白了他一眼，很明显偏离了主题。
　　许年年正准备拒绝，于两忘就说到：“好啊。不过，我觉得你先去占位置比较好，你觉得呢？”
　　“没问题。那么我在旧食堂恭候各位大驾。”
　　白沐晨无视两女幽怨的目光心满意足而去。
　　觉察到身边气氛不佳，于两忘咳了一声解释到：“你们不觉得有个人帮忙做占位置很合算吗？”说完，推搡着两女向楼下走去。
　　走着走着，唐以沫突然有种被注视的感觉，高度近视而不带眼镜的她抬头望去只能勉强辨析出一群正在休息的体育生，掏出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疑心自己过于自恋，就没太在意。
　　到了旧食堂，很容易在人群中看出那个俊拔的身影。唐以沫远望时只觉得桌上有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走近了才发现，那些蚂蚁全是陌南中学的特色美食。她立刻朝自己垂涎欲滴的烤米豆腐伸出魔爪，一番狼吞虎咽后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朝于两忘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白沐晨看了看还在矜持的两人，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
　　“你多卡肿么米有杀到？”为了说这句话，唐以沫差点一口喷出来，连忙端了碗稀饭喝。
　　于两忘看了眼一脸疑惑的白沐晨，无奈地坐下并解释到：“她是问，你的卡怎么没有刷爆？”
　　白沐晨恍然大悟：“我饭卡里还有一千多。”
　　“噗！咳咳咳……”唐以沫同学华丽丽的喷饭了，许年年无奈地替她拍背舒气，情急之中也就坐下了。
　　白沐晨见该坐的都坐下了，摆出一副东道主的样子说：“各位起筷吧。”
　　于两忘思考了一会儿，拿起最为稳妥的包子咬了一口，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见所有人都望向她，她索性把包子掰开，感叹到：“包子没馅儿，我姑且可以当做馒头吃，但这中间包的菜油又算怎么回事？”
　　唐以沫递来一碗稀饭，“吃这个，清淡。”
　　许年年一掌拍在唐以沫的手上，“两忘胃不好，吃了稀饭要反酸。来，两忘，吃酸辣粉。”
　　“年年，算了，我最近上火。”
　　“那要不吃碗米粉？”白沐晨建议到。
　　于两忘直接否决：“米粉里含有明矾，会影响智商。”
　　众人面面相觑，唐以沫突然发飙了，咆哮到：“你怎么不说包子里的油是地沟油，煮稀饭的水是洗脚水，小炒里的肉含有瘦肉精，馒头是染色的，牛奶是有毒的，香喷喷的烧烤是致癌的啊？”
　　霎时，整个食堂二楼安静下来，无数道探究的目光投来，被牵连的几人只好埋头吃饭，但一想到唐以沫的慷慨演说顿生反呕之感。周围陆陆续续传来丢筷子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后知后觉的某人只觉得头顶有只乌鸦飞过，售饭窗口投来无数道尖锐的眼刀，激得她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