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情深深雨蒙蒙（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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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和李可云留下来看家，其他人都跟着如萍匆匆出门，直奔“那边”。到了“那边”，发现大门居然是敞开著，在街上都可以听到陆振华愤怒的咆哮声。傅文佩焦急地迈进门去，依萍反身先把大门关好——已经有好奇的邻居在探头探脑了。
客厅里，尓豪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梦萍正捂着耳朵站在厅里发抖，看到他们，如获大赦似的尖叫着说：“佩姨，如萍，你们快去看看爸爸吧！爸爸拿枪了，爸爸要杀人了！”
如萍脚一软，差点跪下，幸亏及时扶住沙发背。傅文佩和李副官赶忙往楼梯上跑，依萍、萧熠和何书桓紧随其后，在走廊的尽头，他们见到了失控的陆振华。
书房的门也大开着，陆振华就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里，他眼睛赤红，须发皆张，往日的冷静严厉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躁和暴戾，他手里拿着枪，挥舞着，狂怒的喊叫在室内回响：“王雪琴！贱人！娼妇！你给我滚出来！我一枪打死你，你出来，我非杀了你不可！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带著你的小杂种滚出来……来人！快来人！”
陆振华不停地喊“来人”，这大概是他做司令时的习惯，但现在他精神极不稳定才又这样喊，书房里他一身戎装的画像被丢弃在地上，而画像背后的保险箱中空空如也，这样的画面，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让人忍不住觉得难受。
陆振华手里的枪保险栓已经开了，就这样握在一个失去冷静的人手里，非常危险，可傅文佩却全然不觉，她双目含泪，喊着：“老爷。”走上前去，试图拉陆振华的手。
陆振华好似根本听不见，仍旧挥舞着手枪，大喊大叫，萧熠担心傅文佩出事，抢上前去。他一动何书桓就跟着动了，似乎担心他会出意外，想挡在他身前，萧熠嫌何书桓碍事，一只手把他拨开，另一只手单手就制住了狂躁的陆振华，将他手里的枪卸了下来。
枪被卸下，陆振华怔了一下，做出想要反击的架势，但是被萧熠制住，使不上劲，挣扎了一会，他紧绷的肌肉忽然渐渐放松了，眼珠也转了转，显然，他正在慢慢的清醒过来。接着，他转过头，看见站在他身旁的萧熠和傅文佩，眼珠动了动，一种疲倦的，心灰意冷的神色逐渐的爬上了他的眉梢。他抬起头，乏力的说：“文佩……尔辰……是你们啊，你们怎么来了。”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傅文佩眼里闪着泪光。
“雪琴逃走了，”萧熠松开了手，陆振华慢吞吞的说，直起身用手抹了抹脸，看来极度的疲倦和绝望：“文佩，她太狠了！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狠的女人！她卷走了我所有的钱！”
“或者可以把她找回来。”傅文佩笨拙地安慰。
“找回来？”陆振华摇摇头，又蹙蹙眉：“她是有计划的，我不相信能找得到她，如果找到了她，我非杀掉她不可！”他说着，双手握拳，手上暴起一阵青筋，可是这种强势背后，却是肉眼可见的疲乏和无能为力的愤怒。
傅文佩无话可说，只能握着陆振华的手，垂泪心疼。
萧熠走到铁柜旁边，蹲下去看了看撬坏的锁，这一切，显然是有人带了工具来做的。他沉思了一会儿，问：“爸，要不要报警？”
“报警？”陆振华呆了呆，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茬：“有用么？”
“不确定，”萧熠说：“可能抓得回来，也可能抓不回来，不过，如果想追回那笔钱，还是报警好些。就是……报了警，报纸也会跟着报道这件事，恐怕对您名誉会有损害，您考虑一下。”
陆振华锁著眉深思，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峻，只是闭得紧紧的嘴巴上挂着却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过无奈和苍凉，良久，他扫视全场，低声说：“不报警了，也不一定抓的回来。我不能让报纸胡乱编排一个过气将军的风流债，不能让我的儿女们背着‘丑闻’两个字生活，尤其是尔辰，你的名声这么好，不能受我的拖累，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一生作孽太多，这大概是报应……”
萧熠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原本都在他预料之内，王雪琴知道魏光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她被关押，魏光雄不管是出于情分还是为自保都必然会来救人，而魏光雄对陆家这棵摇钱树垂涎已久，强盗登堂入室，又怎么可能空手而归？是的，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几天前，他就已经派人盯住魏光雄的行踪，现在，只要陆振华报警，警方立案，他的人就会以知情人的身份提供线索给警方，让警方将魏光雄一伙逮捕归案，然后将王雪琴和魏光雄送进监狱。
他什么都料到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陆振华的态度：他居然不愿意报警，还是以这样的理由。萧熠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但却没有计划被打乱的憋闷，相反，心脏好像被放进了温水中，有一种满涨的温暖，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却不坏。
他侧头打量着这个年过半百却风华不减的男人——陆振华，他的父亲。这个男人冷酷严肃，专制霸道，不懂怎么和儿女相处，也不懂怎么做好一个父亲，但不可否认，他有一颗和所有保护子女的父亲一样的心。
依萍在一旁站着，打量着这幢满目疮痍的房子，突然说：“不对，爸爸，雪姨和尔杰被您关起来，姓魏的就带着工具上门抢劫救人？怎么会那么巧？他怎么会知道雪姨被拘禁的事，是谁给了他情报？”
陆振华也回过神来，思索了一会，冷笑起来：“好啊！家里居然还有吃里扒外的家伙，我真应该把另外三个都抓去验验血！”
盛怒的陆振华冲到楼下，他威严犹在，尓豪、如萍、梦萍在他面前根本撑不住几秒，一逼问，如萍就扑通一声跪下了，“是我。”她哭着说，“妈妈那么可怜的求我，我不忍心，就帮她传了消息，我以为那些人只是来救妈妈的，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种事……”
“你还叫那个贱人妈！”陆振华大声咆哮：“滚，当我陆振华没有你这个女儿。”
如萍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脸跑回房里，接着，门里爆发出一阵不可压抑的沉痛的哭泣声。不放心从楼上跟下来的傅文佩，看到这一幕，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她于心不忍地拉着陆振华劝道：“老爷，这事不全是如萍的错，她只是太善良。”
陆振华看着如萍离开的方向，眼底是藏不住的失望，“善良？”他轻蔑地撇了下嘴角，说：“雪琴带走的是这个家最后的财产！从此以后她与她的哥哥和妹妹不再是上海一掷千金的少爷、小姐，而只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和穷丫头，但愿她能受得了贫穷的生活吧，为她的善良买单！”说完，他不再看客厅里另外两个子女听完这番话会是什么脸色，转身上楼。
楼上，萧熠正带着依萍、何书桓还有李副官三人收拾房子，陆振华走进书房，坐在大班椅上，向后仰着头，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萧熠走过去，在他身边俯下身，认真的问：“爸，有什么事需要我为您做的么？”
“有，”陆振华静静的说：“去把那对奸夫□□捉住，然后砍下他们的头拿来！”
“恐怕不行。”萧熠无奈的笑笑，“杀人犯罪。”
“那就带着你妈和依萍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没有别的想做的事？”
“没有，只有这个。”
萧熠看着陆振华，他能感觉到这次的事对这个男人伤害很大，只是一天，陆振华却似乎苍老了几年，他看着陆振华鬓角的白发，和在睡梦中也无法放开的眉心褶皱，有些悲哀，毕竟父子一场，他想：虽然那并不是他一开始计划好的方式，但是既为人子，又将远行，就由他来为他的父亲完成这个愿望——也无不可。
如此想着，萧熠声音低沉的轻轻回答：“好吧”说完，他直起身，招呼上其他几人退了出去，并且轻轻带上门。
房内陆振华张开眼睛，他听见萧熠说好，以为萧熠答应先回去，没有多想，看了那扇门一眼，又闭上了。
他这一生，幼年尝尽凄苦，青年的时候戎马风华，也曾一度纵横半个中国的，娇妻美妾数不胜数，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可是没想到，到老却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不过，算了，他的儿子有出息，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而他已经老了……只是还有不甘，对王雪琴那个贱妇来说，未免太便宜了一点！
回到家，众人都再也没有之前唱歌喝酒的心情，心事重重地过了一下午，期间何书桓几次想开口对萧熠说几句话，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心中感触万端，为萧熠，也为他那复杂的家庭。吃过晚饭，何书桓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已经告辞了。傅文佩和李副官放心不下，又去了“那边”。
萧熠独自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印出一个修长干练的男子，那男子侧过头，露出英俊冷厉的脸……还是这张脸！萧熠展眉一笑，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镜子里的人回报给他同样的神情。已经很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以前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其实也只是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如今决定再出手，他又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萧熠，一点都没变。
他站起身，把桌子上的匕首收进袖中，比起枪萧熠还是更喜欢这样简洁工具，安静又利落，推开窗，他又回望了一眼这个装满这一世亲人的房子——今夜过后，便是分别了吧。
一眼过后，矫健如猎豹般的身影跃了出去，转瞬融进夜色，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情深深雨蒙蒙（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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