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女尊）》郁**裳

6、两张机（1）

　　“怎么样？”赵六的脸都快贴近宋玉了，像是怕被别人听见，她问的格外谨慎小心。

　　宋玉一脸嫌弃的往后靠了靠，她莹白的手中正把玩着一个护身符，护身符上还有一个用粗劣的五彩丝线打好的络子。宋玉用手指拈起络子上的穗子，轻轻一笑，向赵六仔细分析道：“这个护身符是城外皇觉寺的，一百文或者叩头一百次才能换到一个，没什么稀罕的。”她仔细捏了捏护身符，嘴角上的笑容意味深长，“这个络子虽然用料粗劣，但是打结的手法可是京中贵族才有的。”

　　“所以呢？”赵六猴急问道。

　　宋玉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微露嘲意，“不过是普通男儿送给穆云深的小玩意而已。”

　　赵六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这是江思齐特地给她的么……”

　　宋玉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你这样机灵的人怎么也有了糊涂的时刻？我问你，江思齐家可有兄弟？”

　　赵六经她这么一点拨，才恍然大悟，“你说的不错，我听闻江思齐有一个哥哥，还未出嫁呢，难道她们……”说完她又啧啧的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啊，这江思齐为了更穆云深套近乎，把自家哥哥都搭上了。”她刚感叹完，却瞥见宋玉正盯着护身符上的络子出神。

　　她突然心里起了点坏心思。她不怀好意的朝宋玉笑了笑，问道：“玉老大，你对这些男人的东西很懂啊。是不是以前你家那位……”话未说完，她便看到宋玉的一双眸子里已经泛着寒意，望向自己。

　　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触碰到了宋玉的禁区，她连忙噤声，从宋玉手中夺回护身符，口里嘟囔着：“既然这个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那我再把这个悄悄地送回穆云深的房里去。”

　　“慢”，宋玉伸手拦住了她。

　　赵六好奇地转头，“怎么了？”

　　宋玉拿回护身符，“好不容易费尽心机趁她不在将东西偷出来了，你现在送回去，万一被抓到可不是不打自招么？”

　　赵六有些不满，“还不是你故意诓我偷出来的”她挠挠头，“既然不能送回去，那你说要怎么办？”

　　宋玉笑的有些坏：“随地找个地方扔了就是。”

　　赵六皱皱眉，小声嘀咕道：“玉老大，你心眼未免也太坏了些。”

　　宋玉毫不在意的一笑，“你也可以给她送回去，只是万一被抓到……”她突然停住话音，把这后果留给赵六自己去想象。

　　赵六愣了愣，走出宋玉的营帐，见四处无人的时候，随意的把那护身符给扔了。

　　经过多日的准备，军营里终于迎到了夏大人。夏大人此次也不是孤身前来，除了带了一些侍卫随从以外，还带着自己家的公子夏青宜，美名过来散散心。

　　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夏家只有这么一个公子，如果能和夏家攀亲，那么天佑日后必定会飞黄腾达。穆思彤一早便撺掇自己的女儿穆天佑整装搭理，在营门外等候夏青宜。

　　夏青宜，在京城中有着无双公子的美名。这其中的原因是他有着一副好样貌，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有一个当大官的母亲，他的母亲愿意帮他造势，而其他想要奉承她母亲的人愿意买账。

　　所以，这个“无双公子”的名号，在穆天佑看来，恐怕要大打折扣。对母亲的强硬安排，她也十分的抗拒。然而，当她真正见到夏青宜这个人的时候，她又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一耳光。

　　那人随着他母亲而来，身着鲜红如火的衣裳，骑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白马上。墨黑如缎的丝发温顺的帖服着，更衬的他皮肤莹白赛雪。穆天佑痴痴望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往见到的红梅卧雪图，偏偏他又生着一双极为勾人心魄的眼睛，目光里似乎能看见那寒冬的冰雪渐渐消融，冷冽摄人中又并非完全的冰凉的不近人情。

　　夏青宜的目光仅仅在流转穆天佑身上一瞬，又移开。但这短短的一瞬，却让穆天佑喉头发紧，口舌发干。

　　他，刚才到底有注意到自己没？见夏青宜移开了目光，穆天佑心中纠结着。她又痴痴的往夏青宜的方向看，想入非非。

　　夏青宜显然是注意到了穆天佑的目光，这目光让他感到不舒服，他的眉头蹙了蹙。见母亲已经与穆帅寒暄完毕，他立刻向母亲提议道：“娘，我想出去走走。”

　　穆思彤也听到了，她笑眯了眼睛，连忙把自己的女儿推了出去，“军营中人多嘈杂，你是第一次来，不然就让天佑为你带路吧。”

　　夏青宜顺着穆思彤手指的方向看见了穆天佑，见她又傻又愣的直勾勾盯着自己敲，眼波里已流出几分不屑。然而，他却没有拒绝穆思彤的提议，甚至弯起了薄唇，温顺的回答道：“好啊，那就麻烦世姐了。”

　　夏柏洽装作低头抿着茶，穆思彤的想法，她自然心知肚明。若是以前的穆家，她或许考虑考虑，而现在的穆家想要迎娶青宜，那就好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悉心调|教自己的儿子这么久，就算没法进宫，那也得嫁进那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家中去。

　　然而，就算知道穆思彤一家的心思，她也并不是十分着急。

　　夏青宜在市井还有传言他是被当做女儿一般养大的，甚至文思武才都不输于一般女子。

　　何况这个夏青宜的脾气，不如一般的男子温顺而已。

　　——当然，这只是委婉的说法。

　　不过穆家毕竟也算是世家，夏柏洽还是好心的提点道：“还是多带点人跟着吧。”

　　穆思彤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这孤男寡女单独待在一起也的确说不过去，她也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

　　穆天佑只知道自己能够多贴近这个美人，她面露喜色，也跨上了自己的赤红小马，装模作样的为穆天佑带路。

　　夏青宜点点头，跟在穆天佑身后，宋都尉是穆思彤的心腹，她也紧跟在他们身后。

　　穆天佑松了松马的缰绳，故意放慢脚步，与夏青宜并肩齐走。她又心满意足的看了看夏青宜的面庞，更是越看越爱，她索性大着胆子说道：“素日便听闻夏公子有‘无双公子’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辜负这倾国无双四字。”

　　夏青宜勾了勾嘴唇，算是回应。

　　穆天佑见机，继续道，“我一见公子，便生出亲近之意。想我两家本是世交，公子小姐这样相互称呼岂不生疏，不如你以后叫我天佑，我叫你青宜如何？”

　　话音刚落，便有伺候夏青宜的贴身小侍，名唤点墨的呵斥道：“穆小姐糊涂了，男儿家的小字岂是随便叫的。”

　　穆天佑猛地被下人大声呵斥，顿时觉得面上无光起来，心中想着这个小侍委实多事。

　　夏青宜没有呵斥点墨，却开口问道：“听说燕都穆家屡次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平日里久仰大名，如今见了，也算名不虚传。”说完，夏青宜唇角弯弯。

　　夏青宜如金玉撞击一般，清冽好听。穆天佑觉得自己简直要醉倒在这样的声音里，突然听到夏青宜提到自己祖上，她顿时觉得刚才失落的颜面又再度被找了回来，立刻喜道：“不错，我穆家虽太祖皇帝到今，已有八代了。我穆家的功劳名声，都是在战场上用血换回来的……”

　　夏青宜突然打断了侃侃而谈的穆天佑，问道：“青宜生的晚，见识短浅，想请教下世姐，不知道穆帅出征过哪些战事，可否请世姐挑一两个有趣的，也说于青宜听一听吧。”

　　穆天佑听了夏青宜如此说，脸色憋得通红。宋都尉跟在他们身后，听了二人的对话，也连忙低下头。

　　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穆帅的职位，是继承她姐姐的军功而得来的。这个夏青宜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个，然而她的表情又的确不像是装的。

　　穆天佑支支吾吾，左右答不出来，又不愿轻易的说母亲的军职是继承大姨母的，从而让美人轻看。

　　好在夏青宜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听说您的姨母，也就是穆思宗元帅，当年战死金戈滩，那场战事可甚为轰动呢。”

　　穆天佑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敷衍道：“是啊。”

　　夏青宜又道：“只可惜穆元帅的君郎了，元帅为国牺牲，他一个人抚养穆帅年幼的女儿，一定也很不容易吧。”

　　穆天佑连忙道：“姨夫一直以来身体不好，姨娘死后，他便带着姐姐回燕都老家，再也不肯回京都了。”

　　“原来如此。”夏青宜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并配合着点点头。看着穆天佑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内心却在嘲讽，穆太君偏心小女儿，将大女儿一支赶回老家的事情已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偏偏穆家上下还装作没有这件事情发生一样，倒也可笑。

　　经过与夏青宜这样一段不愉快的对话后，穆天佑竭力的想把这一段不愉快给抹掉，只不过，她也不敢再乱跟夏青宜套近乎。

　　夏柏洽未来之前，东西营里是忙得人仰马翻，连穆云深也不例外。但是到迎接夏大人这种重要时刻，自然也就轮不到穆云深这样职位的人出场。

　　穆云深舒了一口气，乐的清闲自在。却并不是穆云深不想平步青云，只是她心中另有主意。

　　这个夏大人，在皇帝面前是红人，她可以说是权臣，却不能说是能臣。说的直白些，她可以说是弄臣，这个弄字，足以表示夏柏洽微妙的地位。

　　然而夏百冾被皇帝青睐有加，就算朝中大部分人都不屑于她，却也不敢开罪与她。然而，这偏偏是穆云深所不耻的。

　　自当今圣上登机以来，边境屡屡被犯，内外勾结，边境流民数量日益增多，百姓生活更是苦不堪言。穆云深有心做一番大事业，而陛下年老体衰，更无半点斗志。朝廷一直拖着不出兵，广施绥靖之策。穆云深不屑于夏柏洽这样的人为伍，她在等一个机会，她想结识太女殿下，上前进言，率兵出征。

　　这个想法一直在她内心盘旋着，久久不肯消散 。

　　众人连忙着在夏柏洽面前献殷勤，她也乐的清闲，想着这几天对东营诸人的训练松懈了点，这几天可要好好补上才是。

　　这也是她所期望与谋划的，想要打好仗，光凭将军可不行，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是十分必要的。可惜现在军队居然是这种光景，穆云深决定从下抓起，若真想在大女殿下登基之时有所成就，现在，就要练兵。

　　她甚至觉得，现在练兵，还算迟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也不算太晚，毕竟还有补救的机会。

　　东营之人谁都没有想到在夏大人到达军营的重要时刻，训练的鼓声居然会再度响起，她们几乎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到校场上的穆云深，她们个个咬牙切齿，深切的问候了她。

　　毕竟，夏大人到军营里有好大的排场，这是她们闻所未闻，甚至一生之中也不能见过几次的机会，谁都想在这个时候去瞧个热闹，而不是在校场里练习。

　　见到东营里众人都回来，人数却少了不少，穆云深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

　　问道这些人去了哪里的时候，副尉甚至用一种羡慕的口吻说道：“一些人帮夏大人去烧水洒扫之类的。”

　　穆云深蹙了蹙眉，“今天我并没有接到要去洒扫的通知。”

　　副尉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她们是自己去的。”

　　穆云深的眉头都快要打结了。

　　然而在东营中，最不解的人还属赵六，她看着宋玉，笑着问她：“能让人平步青云的贵人此刻就在军营中，你怎么不去献献殷勤？”

　　宋玉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她反问道：“既然有如此打好机会，你为何又不去？”

　　赵六哈哈两声，一手勾住赵大虎，一手勾住王二，“我们姐妹仨没玉老大你这么大的志向，我们只希望能够在东营里混吃混喝就好，衣食无忧就好。只是我未来的东营统领大人，你怎么又不去呢？”

　　宋玉淡淡一笑，“想要在夏大人面前表现的人何其多，我又怎么挤得进去。”说完，她又咳嗽了两声。

　　赵六似乎发现了一点不对，她虽然依旧笑嘻嘻的，眼神里却闪过一抹忧色，“你怎么了？最近咳嗽好像变多了。”

　　宋玉淡淡笑道，“好像是最近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了呢。”

　　赵六觉得她这话甚是不吉利，连忙劝解道：“我看你平时少想点有的没的，安心养你这身体才是。”

　　宋玉依旧淡淡的，“多谢。”

　　穆天佑如同狗皮膏药一般黏着夏青宜，故意与夏青宜攀谈，夏青宜起先还有兴致搭理两句，时间一长，他心中很是不耐。见穆天佑絮絮叨叨说个不住，夏青宜调转马头就要往东边走去，穆天佑却突然拦住了他。

　　夏青宜挑挑眉毛，一手摸上了系在马鞍上的鞭子，一脸不耐地问道：“怎么，这里难道我还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