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女尊）》郁**裳

2、一张机（2）

　　江濉溪的此刻的模样十分可怜，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也贴在脸上。穆云深一手拿着猩红色的披风，一手执伞，她用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把江濉溪上下打量了一番，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抿着唇，“怎么不等雨停了再走。”

　　江濉溪笑笑，“我在周大人家做工，今天是向管事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才赶过来了。我若是回去迟了，也会连累管事的。”

　　他边说边笑，丝毫不介意自己此刻的狼狈，那语气仿佛就像是谈论今天中午迟了什么一样自然。雨水顺着他的脸滚下，在下巴上汇聚成一个小水滴，又坠到地上，散落成点点碎片。

　　穆云深皱了皱眉，把伞往江濉溪手里一塞，“拿着。”江濉溪怔怔地从穆云深手里接过伞，看着她腾空出来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淡紫色的方帕，递给江濉溪。江濉溪一怔，随即立刻谢着接过，帕子还是温的，仔细一闻还可以嗅到淡淡的玫瑰香气，和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模一样。江濉溪一接过方帕，穆云深又拿回了伞，为江濉溪挡雨。见她眼光飘向远方，并无看着自己，江濉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望着帕子上濡湿的痕迹，他觉得有些抱歉起来。

　　穆云深不知道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江濉溪心中已百转千回想了这么许多。雨下得越发急了，还夹杂着几股强劲的冷风，她把手上的披风递给江濉溪，“披上，我送你。”说完眼神又迅疾移到远方。江濉溪接过披风，刚披上身上便觉得通体舒泰，暖洋洋的。穆云深用余光一瞄，随即道，“走吧。”

　　江濉溪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两人谁也不理会谁，一时间竟静悄悄的。江濉溪终于忍不住，抬头望着女人疑惑的问道：“穆校尉是特意找我的？”

　　穆云深：“算不上特地，不过的确有话对你说。”

　　江濉溪静静地等着下文。

　　穆云深顿了一顿，终于道：“你的妹妹……你还是劝她退出吧。”

　　江濉溪突然顿住了脚步，穆云深也跟着停了下来。江濉溪望着她，眼神中有着愤怒的火苗。

　　即使迎着江濉溪愤怒的目光，穆云深依旧淡然道：“她根本不适合军营里的生活。”

　　“什么叫不适合？”江濉溪气极反笑，“穆校尉，虽然你对我们兄妹有恩情，但是不能凭你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轻易否定了思齐。”

　　穆云深眯起了眼，盯着突然发怒的江濉溪，慢慢道：“她的性子软弱，又很没有主见。”

　　“不错，思齐她的性格的确还不够坚强，胆子也小，还动不动爱掉眼泪。”说起自己的妹妹，江濉溪唇边挂着微笑，“但是——”他抬起头，看着穆云深，眼里满是坚决，“作为大秦的子民，即使她害怕的发抖，软弱的流泪，但是在战场上，她——绝对不会做个逃兵。”

　　穆云深听了他的话，眯着眼睛看着他。穆云深并不知道假若有一日江思齐真的到了战场，她是否会做个逃兵，但是她还是乖觉地闭了嘴。

　　因为她不愿意做这种怀疑，这对一个军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走吧。”穆云深撑着伞说道，两人肩并着肩，在这密密雨中同行。突然，穆云深说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嗯？”江濉溪不解的抬起头看着她。

　　穆云深面无表情，却细细地为他解释道，“军营中的眼睛很多，一旦被人发觉，她所有的成绩都会遭到否定。”

　　江濉溪咬着唇，已然明白了穆云深的意思。

　　穆云深停住了脚步，“到了。”

　　江濉溪一抬头，果然已经到了周府。江濉溪慌忙要把身上披风解下来，却被穆云深拦住了，“披着吧，改日还我也是一样的。”

　　江濉溪耳根顿时红了，“你少拿一件衣物回去，家中大哥见了岂不疑心？”

　　穆云深淡淡一笑，“无妨，我家中仅我一人而已。”

　　她……还未娶亲？江濉溪有些怔然，他抿了抿唇，一时之间脑子里竟想不出半分拒绝的话出来。穆云深把伞一收，也要递给他，江濉溪连忙摆手，“天还在下雨，你打着吧。晚上我回家的时候说不定天已经放晴了，如果下雨，我找管事借把伞也是一样的。”

　　穆云深收回伞，深深睇了他一眼，“那么……告辞。”

　　江濉溪连忙侧过身子，向穆云深淡淡施了一礼，再抬头望去，那人已经打着伞走远了。江濉溪望着手中猩红的大氅，心底莫名的柔软。

　　穆云深回到军营的时候，早已经有人等她多时了。穆云深见到那人一愣，连忙施礼道：“宋统领。”

　　此人正是东西两人的统领，宋统领拍了拍穆云深的肩膀，乐呵呵的说：“云深呐，最近东营这边新兵训练的效率太慢了，所以我想把你调到东营这边来训练新兵，没有问题吧。”

　　穆云深低下头，旁人都看不见她的情绪：“属下遵命。”

　　宋统领依旧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和元帅都对了抱有很大的希望，你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穆云深低眉敛目，“是。”

　　穆云深被调到东营做总教头的事情很快就在四营里传了个遍。大秦每年都会招兵买马，在京城周围招募到的士兵都会被统一送到城外大营中。然而，在大营里面，还分为四个部分：

　　北营，这部分又叫御林军，乃是当今圣上的禁军，是圣上的心腹与肱骨，在四营中地位最高。

　　南营，是都城的护卫军，掌握着这一营也就意味着掌握着皇城的命脉。而南营的统帅就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大臣——夏柏冾。

　　南营北营都是可以让人一步登天的地方，想进入北营和南营，也绝非易事。相比之下，东营和西营就略显寒酸可怜了。

　　在外征战就是东营和西营的任务了，可是为何又另设两营？自然是彰显区别。能进入西营的，自然非一般平民子弟，她们多为高官贵族，算是北营和南营的替补。

　　在东营的是四营中地位最低，但也是人数最多的。由于没有靠山，她们也常常被其他三营的人拿来取乐。她们会进东营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是有一种远大的抱负，或是迫于生计。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除了她们自己，根本没人想要知道。

　　东西两营的统帅是燕都穆家，这个家族战功赫赫，也曾是大秦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是时移世易，穆家早已不复往昔的风光，并渐渐流露出颓势。

　　穆家女儿一生都为大秦四处征战，到了本朝的时候，穆家上下只剩两个女儿了。穆太君的大女儿早就在十年前战死沙场，穆太君为保全二女儿，在御殿上叩首跪求。圣上怜惜，便让穆家二小姐顶替了她姐姐原先的爵位。

　　穆家再无人出去征战，穆家的传奇也自此划上了句点。然而朝堂上群狼环伺，再没有战功的穆家苦苦支撑多年，内底早已掏空，如今就像一个纸糊的架子，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堂上，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穆云深被调到东营的消息很快就在东营传了个遍。江思齐听到这个消息，先愣了一下，眼中顿时闪现出兴奋的光芒。可惜，旁人并不能理解她的兴奋，而是在一旁小声嘀咕起来：“穆云深？姓穆？不会和穆统帅有啥关系吧？”

　　旁边立刻有人嗤笑道：“要真是燕都穆家的人，怎会调到我们这边来？早就在南营北营享受去了。”

　　那人讪笑了一下，“也是，怕是碰巧吧。不过听说她有官职呢，是个校尉。”

　　“校尉还来东营当教头？”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一脸震惊。

　　有个资历老的老人听了她们的对话，轻笑了一下，她带着一副骄傲而又幸灾乐祸的表情，慢悠悠道：“这个我知道，我听人说过，她得罪了上头，这辈子是没前途的。也难怪她被调过来，恐怕是故意的吧。”

　　其他人听了更是惊愕，不知道是该羡慕她年纪轻轻就当上校尉，还是可惜她以后官途灰暗渺茫。

　　突然有人嗤笑道：“怎么会有人年纪轻轻就当上校尉？别是买来的官职吧？”

　　有人立刻接口笑道，“调到我们这里，也算她没用……”

　　江思齐见她们一群人凑在一起聊天，本欲离得远远的，不予理会。可偏偏耳尖，听到那些人口中隐隐约约的“买官”、“没用”之类的话，立刻涨红了脸，把手中的东西一摔，跑到那几人面前，“你们乱说些什么？”

　　那几人看到江思齐，嘲笑道：“小公子，你说啥？”立刻有人起哄道，“你那么维护那个姓穆的，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由于江思齐性格软弱，面容白净，东营里的人也爱欺负她，并给她取个小公子的外号用以取笑。江思齐见这几人口中荤素不忌，说的越发不堪，怒道：“我不许你们侮辱她。”

　　那几人蔑视道，为首的女人又黑又瘦，长的像个猴儿一样。她咧开嘴，嘲弄地望着江思齐道：“怎么，小公子你还想跟我们打架么？”话音刚落，脸上已经被人狠狠抡了一拳。

　　赵六只觉得口中一片猩甜，口中也感觉多了几个硬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竟是她的牙齿，混着血水。她头脑嗡的一声，暴怒道：“你敢打我？”把牙齿往地上一摔，人便已气势汹汹的压了上来。

　　谁知道平时软弱的江思齐今日像变了性子，竟然也迎身而战。

　　剩余几人看到赵六被打，也纷纷过来帮忙。一时间，几个人混战在一起，引来无数人驻足围观。

　　混战间，只听一道凌厉的声音，“住手。”

　　众人连忙往声源处看去，说话的人正是穆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