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女尊）》郁**裳

1、一张机（1）

　　穆云深从校场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正西斜的厉害，晚霞如同出嫁的儿郎的嫁衣一般，红的耀眼夺目，隐隐散发着金光。

　　穆云深抬起眸子看着这晚霞，心中却没有半分欣赏着旖旎美景的心思。这红色的晚霞映在她浅褐色的眸子里，倒像是那无情的战火，在人的咆哮马的嘶鸣中，显出一片片荒凉。

　　京都的灯火已经点了起来，倌馆里的小倌们也一个个穿红着绿的迎送着往来的达官贵人。这里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城，却是金戈铁马兵戎交错。想到这，穆云深突然把手放在了佩剑上，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穆云深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也不过只是小小的骑兵校尉而已。正想着出神，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她，“穆校尉，穆校尉……”

　　穆云深转头，首先便看到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那人见到穆云深停下脚步，嘴角立刻扬起，轻快的叫了一声，“穆校尉，我是前几天东营的那个小兵。你还记得我么？”

　　她这样一说，穆云深隐隐有些记起来了。前段时间招收了一批新人，面前这人也是。刚来东营，难免被老兵使唤欺负。前几天穆云深看到一群老兵在欺负新人，便上前喝止了她们，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新兵居然记住了她，并且在今天找到了她。

　　见面前这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穆云深微微点了点头。见穆云深点头，江思齐显得很是高兴，她结结巴巴地说道：“穆校尉，谢……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回去跟我哥哥说了后，他骂了我，说我没有当面谢您实在是太失礼了。我哥请您到我们家吃饭。”她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我叫江思齐……”

　　她这局促的样子倒有些可爱，穆云深也放松了神色，“不必了，欺负新人乃是东营常发生的事情，我也不过是碰巧看到而已。这件事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必理会她们。”说完，穆云深看了她一眼，抬腿打算离开。

　　江思齐一把拉住她，焦急道：“不行，您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哥会骂我的。”

　　穆云深笑笑，不以为意。她轻轻甩开江思齐的手，大步走回家去。

　　江思齐见穆云深走开，连忙跟上，期期艾艾地想说什么，穆云深皆没放在心上。

　　穆云深一路走，江思齐一路跟上，待到走回家时，穆云深把门打开，回头望着江思齐轻轻一笑，“你要进来坐一会么？”

　　她语气淡然，绝对的不是诚意邀请江思齐做客的模样。

　　江思齐蓦地红了脸，她匆匆地向穆云深拱手告辞。

　　见江思齐离开，穆云深这才叹了一口气，走进家去。她的家很小，在一条小巷内，房子是找一个寡夫租的。好在小虽小了点，遮风避雨还是行的，穆云深也把屋子收拾的十分感激。昏黄的烛光将穆云深的影子印在墙上，倒显得些许温馨起来。

　　穆云深解开身上的佩剑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她已二十有二，换做旁的女子，早已娶过夫郎。可她，到现在仍然孤身一人，想到此，她不禁感谢这小小的房子了，即便是一个人住在这小小的屋子，也不至于感到特别孤单。

　　次日一早，穆云深便听到门外有人的说话声，似乎要比往日更加热闹些。她奇怪的打开房门，这才觉得不妙起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她家门口，一个篮子就放在他的脚边，江思齐也躲在旁边，头埋得低低的，显得十分羞赧。

　　这情景委实有些奇怪，也难怪来往的街坊邻居都往这边探头探脑，带着兴奋和好奇眼神看向这里。

　　穆云深的嘴唇深深的抿了起来，看她的神色便知道他不是十分高兴。秋日里的凉意就像无形的小针，深深的刺入了骨中，吸取着身上所有的暖意。男人的头发、衣服都是湿的，显然被初晨的露水打湿的。因为等了有一段时间，在料峭的寒风中，男人嘴唇有点发白，越发显得身形单薄起来。见到穆云深开门，男人似乎又回复了些精神，露出一抹微笑，“穆校尉。”

　　穆云深把眼光移向一旁的江思齐，江思齐的头埋得更低了。男人往江思齐前面站了站，见她护在身后，一边不忘自我介绍道：“我是思齐的哥哥。”

　　听他这样一说，穆云深的眉头更是紧紧皱在一起了。她看着面前这两人，面无表情道：“先进来说话。”

　　说完，她站到一旁，待两人走进屋子，她飞快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男人的表情有些讶然。

　　穆云深看着两人，双手抱臂问道：“你们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男人将篮子放到桌上，望着穆云深，淡淡笑道：“听思齐说最近几日在校场多次蒙受穆校尉的关照，却没有向您表示感谢，我们兄妹二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准备了一些薄礼，希望您不要嫌弃。”

　　穆云深挑了挑眉，望着男人。男人虽然垂眉敛目，眉眼温顺，可是却没有丝毫低声下气的意思，虽然他的容貌不是很艳丽，但是却让人万分舒心，甚至有股从容不凡的味道。

　　可是他做的事——

　　穆云深瞥了一眼桌上的篮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做的事情却沾满了市侩的气息，生生玷污了这样好的容貌。

　　“东西拿回去吧。”穆云深说道，“在我还没赶你们离开之前。”这种送礼的把戏，她见得多了，而弥漫在军营里这种不正之风，也是她所深深厌恶的。

　　江濉溪有些愕然。从早上一见到穆云深时，他便知道穆云深并不欢迎他们。可是，他疑惑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哪件事触怒了穆云深的逆鳞，招的她如此反感。

　　老实说，今日前来他本就有点忐忑。自从思齐进入军营以来，他便万分担心她会被人欺负。事实上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虽然思齐从来不对他说，但是细心的他还是发现了她的身上会出现一些莫名的伤痕。直到前几日，思齐带着兴奋与崇拜的目光向他说了穆云深是如何帮助制止新兵欺负她的。他这才意识到军营中的生活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艰辛。

　　穆云深猜的不错，他这次的目的本就不单纯。道谢是其一，拜托穆云深以后对思齐多加关照这种想法也掺杂在其中。只是穆云深这种态度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讪讪地放下东西，江思齐早已尴尬的不得了，脸上红的如同火烧一般。听了穆云深这话，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她讷讷的向穆云深鞠躬道歉，连忙拽着江濉溪飞快的离开。

　　江濉溪还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闭了嘴。

　　见二人离开，穆云深这才回过头来，却发现两人拎过来的东西却没有一并带走。穆云深匆匆扫了一眼篮子里的鱼肉，这需要花费不少的银钱。刚才看那两人的衣着，却也不像是有钱的人。

　　穆云深突然叹了一口气，若是有钱家的子弟，又怎会沦落到从小兵做起呢。

　　不过时间不早了，穆云深准备一下就快到了去校场训练的时间了。穆云深换好衣物，又翻出放在柜子上的箱子，拿起一包碎银子，揣进怀里。

　　穆云深的工作十分简单，为骑兵营训练新兵。虽然边境战事吃紧，但依旧不见上面有任何出兵的打算。完成今日的训练后，穆云深走到东营，她轻轻一扫，便立刻找到了江思齐所在。

　　江思齐显然也看到了她，她还在为早上的事情而感到尴尬，见穆云深向她走来，连忙缩起脑袋。

　　穆云深见她这般光景，纳罕道这江思齐怎么如男儿一般腼腆？既然是这般腼腆温吞的性子，又为何来这军营呢。

　　她走到江思齐面前，对她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江思齐一愣，见穆云深已经快步离去，不情不愿地磨磨蹭蹭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至一个僻静无人处，穆云深突然转身。

　　丛丛的树影中，穆云深只能看到江思齐晶晶亮的眸子，带着一丝胆怯望着她。这样的目光突然让她把原先打算说的呵斥的严厉话语尽数咽了回去，她突然叹了口气。

　　这突然的叹气让原本忐忑不安的江思齐更加摸不着头脑。穆云深从怀里掏出银子，塞给江思齐道：“今天早上的东西，就当我买下了。”

　　江思齐怎会收这银子，她的手连忙缩了回去，口中小声重复：“不要……不要……”

　　“拿着。”穆云深突然提高了音量，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认识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穆云深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新兵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而江思齐也显然被她给吓住了，眸子里充满了点点水光，不过银子她的确是没有再推给穆云深了。

　　见江思齐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穆云深有些暴躁地站起身，她瞪了一眼江思齐，却偏偏又束手无策，像她这么软弱还爱哭的人本就不适合军营的生活才是。

　　新兵的训练很严格，但是每十日会允许回家探望一次。但是常有一些官家小姐也会被送进东营中，有个名正言顺的升职路线。托这些贵小姐的服，所以每天中午也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东边的栅门上允许送些东西或一些浆洗的衣服。

　　但是这些是限制不了穆云深的，她虽然官拜骑兵校尉，但做的却是教头的活计。好在她的人缘不错，来来往往的守卫们也乐于跟她打好关系。

　　前几日刚下了一场雨，一层秋雨更平添了几分凉意。江濉溪将一些棉衣带了过来，拜托守卫给江思齐送过去。

　　守卫收了钱，这才勉为其难的愿意帮忙。江濉溪匆匆谢过后，走出军营，天已然变了。豆大的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江濉溪皱皱眉，毅然的冲进雨中。

　　突然，一把伞从旁边伸了过来 。

　　江濉溪眨眨眼，看到站在身边的那人，惊愕道：“穆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