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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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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雨,点滴到天明
庐山五老峰上,老者静静地坐着,眼前是巨大的瀑布,溅碎点点银花,撕裂了光阴的影子。天空里的阴霾渐渐集聚,没有电闪雷鸣,那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五老峰上,仿佛有了烟雨朦胧的江南的影子,老者的斗笠上便有了点点丝竹的残音。而那老者依然是一动不动,静静地坐着,像是融入了脚下的石峰,变成了庐山的一道静默的风景。
“童虎。”低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深沉,但却是沧桑。而这沧桑的嗓音现在却露出几分戏謔,带着青年似的玩世不恭:“你的斗笠的作用还真不错,遮阳挡雨,还让你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老者这时才微微有了动作,他轻扶斗笠,用那种几乎是从几千年前的地底传来的苍老声音说到:“你要真是喜欢,不如用这斗笠代替你那黄金面具如何?呵呵,”他干笑几声,有点难以置信自己的声音竟变得如此苍老,“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史昂,你看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你还是童虎。”那个声音渐渐从雨里走了出来,一袭青色长衫,手握着柄油纸伞,二十出头的青年,本该是遮不住的的年少轻狂,而在他身上却只能觅得沧桑。和古雅的装束,有着可悲的协调感,不禁让人惊觉在那年轻的外貌下衰老的灵魂。
“你倒是没怎么变。”老者的声音在雨里有种虚幻的感觉,他看了看青年,然后又把视线固定在瀑布上。
“我变了许多,没变的只有外貌而已。”青年笑道,却听不出笑意“童虎,我们都老了。”
老者不语。
“新的黄金圣斗士已经出现在世上,我准备一一把他们接回圣域。”史昂站在童虎身后,他也看着瀑布,透过瀑布,他看到了一些褪色的往事。“……你想不想收个弟子?”
“不必了。”老者开口“我怕误人子弟。”我怕面对已知结果的命运。
“那就算了。老友,今天就不打扰你了。”史昂的油纸伞渐渐融入雨中,“茂林修竹,很清净的地方,等这次结束,我们便在这里叙旧吧。”
会有那么一天吗?背对着的二人,其实心里都有答案。
他们已经老了,所以才会对命运感到无力吧。
童虎在见到穆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吃惊过,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一摸一样——尽管史昂听到这话后反应相当的不以为然。
“什么啊,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是白羊座。”他戳着穆的额头,露出久违地顽皮神情。
老者轻泯口上好的绿茶,眯着眼说:“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话音刚落,茶碗的盖子便飞向史昂,史昂用左手不急不缓地接下,眼神始终没离开徒弟的额头,他笑道:“这么好的青花瓷,你不要也用不着丢给我。”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露出那种青年脸上的老年笑容,不无怀念地审视着那盖子上一个小小的缺口,“这东西你还留着啊。”
“这个比较特别。”茶已见底,老者微笑地看着揉着被自己老师戳红额头的小小少年,把茶碗递了过去了。“穆,不介意帮老师再泡杯茶吧?”童虎说。随即那小小的紫色身影便消失在竹林后的草庐里。“我要收回前言,史昂你小时候可没这么乖巧。”
“别这么说,我偶尔也会帮你泡茶。”
“不是偶尔,而是仅有的一次。”
“还把你心爱的青瓷茶杯打碎了一角。”
“那天禁止喝酒,所以只好喝茶了。”
“某人还是第一次喝茶,刚喝就喷了出来,弄得你满身都是。”
“耶,是谁呢?”
沉默。
然后是小小的穆端来两杯上好的浮瑶仙芝。
两人接过茶,谁也笑不出来,却又很有默契的将茶水一饮而尽。
“三口为品,童虎你这只能叫做‘牛饮’啊。”
“彼此。”
只是突然觉得茶水变成了苦酒,化着淡陌而清晰的印记——酒,当然是一干而尽的好——醉不过是一种状态罢了,他们都醉在那个朦胧的往事里,酒醒时却发现早已忘记。
微凉的雨丝再度光临五老峰。史昂抱起穆,起身告辞,他的神色在雨里变的庄重起来,而那种沧桑的笑也自唇边消失了,雨中的一切仿佛都变的遥远起来,纵然沧桑,也是笑吧,而连笑容都淹没的无边的雨丝,却把那些记忆里深浅不一的伤口也同样遮盖。
“呵,一任阶前雨点滴到天明吗?”斗笠上又有了丝竹的残音。
童虎见到全体新生的黄金圣斗士也是在某个下雨的日子里。他问史昂为什么总不选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那人却说烟雨庐山更有一分滋味。
“小鬼哪里懂雨中观景的乐趣。”某不负责长辈说,却赫然发现金发的米罗和褐发的艾奥里亚已在那个谈话的瞬间在泥堆里打起架来,正想发作,却突然记起今天是以教皇的身份过来,骂也不是,劝也不是。就在这时,蓝发少年上前阻止,而天空却突然响起一记惊雷,少年心神一分,脚步已是不稳,猛地跌落瀑布。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庐山瀑布轰然逆流,托起少年坠落的身体。飞散的水花与雨丝交错着,如同神话中腾空的巨龙,这便成了幼小的黄金记忆中的第一个奇迹,以至于许多年以后,他们中的许多人有了同样强大的力量,“奇迹”这种超越了常识的精神意义上的存在仍使他们对童虎尊敬有加——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
“撒加有能力自己解决的。”史昂藏起留着小宇宙余辉的双手,被抢先也还是要嘴硬,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之一。
“我不出手反正某人也会出手。”童虎揶揄到,这个老友的脾气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童虎老师……”浑身湿透的少年带着歉意的笑容跑过来,尽管是如此狼狈的场面,童虎也觉得这笑容是天使的笑容“真的很谢谢您!……我果然还是太不成熟了……”
“无妨。不过,我相信就算我不出手你也能平安无事的。”童虎安慰着愧疚的孩子,不经意地瞄向曾经的战友,视线却被避开了,“撒加,别让你的同伴太操心了。”
撒加回头一看,却被十二双楚楚可怜饱含泪水的眼睛给吓住了。
“撒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艾俄洛斯紧紧抱住撒加,全然不顾浑身已被不知是雨水还是其它打得透湿。
“撒加哥哥!!!”一群小鬼全部扑了上来,一向冷静的沙加还有卡妙,现在也是哭得一塌糊涂。
“艾俄,我真的没事啦!……还有你们,别哭了!”某“沉稳”的十岁小孩现在也终于手足无措地符合他的实际年龄了。
“哀哀哀,果然还是一群小孩啊,我还以为他们要么念佛要么万年冰山要么故作深沉还真是成熟的无与伦比呢。”史昂说得无奈,眼睛却眯起来,嘴角的肌肉也微微上扬了。“童虎,你现在可同意我说的话了?”
“什么话?”童虎扶了扶斗笠,佯装不知。
“雨中观景,果然是其乐无穷。“
“呵呵呵呵~~~“
“别这么笑,很诡异呢。”
“那你要我怎么笑,这样吗——哈哈哈哈!”
“喂,你有点形象好不好,这么多晚辈面前……”
“……”
“……”
雨中观景,果然让人看到与别不同的景致,因为那雨冲刷了悲伤,换得一片洒脱。
从那天以后,童虎就更喜欢雨天了。但是无论如何,从现实意义上说,晴天比雨天有更多的有点,比如说——只有在晴朗的夜晚,才看得到星星,才看得到那镶嵌着属于他们的星座。黯淡了好久的黄道星座,最近才终于渐渐明亮了起来。童虎无法拒绝想要仰望星空的心情,在那深蓝天幕上无尽的繁星,浩淼的银河,他总会觉得观星时的他只留下了灵魂,而□□则化为宇宙中微末的尘埃。
但是这个夜晚,童虎却感觉不到往常的超然,他只感到沉重和不安。抬头的瞬间,他猛然发现计都的黑暗笼罩了双子座,而白羊座的主星猛的暗下又在瞬间回复了绚烂。
史昂啊,你的时候到来了吗?
流星悄悄地坠落了,伴随着故友生命的消逝。
不是说一任阶前雨点滴到天明吗?可是脸颊上冰冷的液体又是什么呢?
“一把年纪了还哭,战士的心可是会变软弱的!”童虎突然记起了两百多年前的那个黎明,他和史昂相互掺扶着走出战场的废墟时候,那个总是桀骜的喜欢和他抬杠的好友用强忍悲伤的语调对他说的话。
“我才没哭,是雨啊!雨!而且,谁一把年纪了!”
“哦,昨晚的雨下到今天早上来了吗,我怎么还看见日出?该不会是在冥府待太久了还有幻视吧?”
“……”
“……”
回忆中年轻的他们还在争吵着,而年老的他却坐在庐山瀑布前,任由眼泪在布满沟壑的脸上滑过。
“是雨啊,史昂。”童虎自语到。至少童虎的世界,现在是下着雨的。
童虎没有去圣域见那杀人凶手,他不会忘记某个雨天见过的真实。童虎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如果是年轻的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去圣域,着那个凶手报仇。猛然惊觉,自己赫然把年轻时的自己和年老时的自己化成了两个人。年老的自己释然了,而年轻的自己却还在心里独自悲愤着。
“天意如此。”年老的他说。
“如果天意真是如此,那我就要逆天!”年轻的他说。
逆天吗?雅典娜的意志是天意,那么哈迪斯的意志又何尝不是天意?
只是因为自己相信而已——相信自己的正义。
但是此时,童虎却有些迷惑了——为了自己相信的正义,真的值得吗?万一这个牺牲了太多换得的正义早被血色扭曲了方向呢?
下一场大雨,把所有的迷惑都冲刷吧!不要再想,不要再想了,那只会徒增痛苦,于是童虎闭上了眼睛,只听见瀑布的水声和……心里的雨声。
不久以后,穆来到五老峰。他应该是继自已以后第二个察觉真相的人,七岁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满身泥污。连背后那个黄金的圣衣箱,原本的光泽也黯淡许多。
“别哭,穆,战士的心会因此软弱。”就在童虎说这句话时,天空已下起了雨。要求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失去至亲时不哭泣,是不是太残酷了点?
所以,所以天空代替你哭泣吗?
“我该怎么做?”穆浑身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透湿,雨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等待。”童虎的表情在雨里显得更加虚幻。
“这会是老师期待的吗?”
“是的。”史昂不会愿意看见他唯一的弟子在小小年纪就沾上复仇的血腥。“穆,在中国最西的帕米尔,有你老师曾经修炼的地方,你去吧。记住,你现在已不是史昂的弟子穆,而是新一任的白羊座黄金圣斗士穆。”
童虎在心里害怕起自己的声音,残酷又平静的声音,认命的声音。突然,那个年轻的他从心底深处醒了过来,叫住了转身离开的孩子。
“对了,你等一下。”一个不似圣斗士的关怀举动,童虎难得地站了起来,离开瀑布,走向竹林后的小屋,出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柄素色的油纸伞。他把伞递给穆,“你师父很久以前过来的时候忘记拿走了,我也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他。你应该知道,那人一向都粗心大意的。拿着吧,就当你师父偶尔为你服务一次,为你挡挡风雨。”
“师父绝对不会那么做,他会说‘穆,你来帮我打伞,喂喂,你那样把自己暴露在伞外,怎么跟得上我的脚步,进来吧’。”穆撑开伞。
“他就是那么个口不对心的人。”
“而且还很喜欢命令别人。”穆笑了,随即转身走入雨里,临行前,轻道:“童虎老师,谢谢您。”那道紫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中,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青色身影。
岁月在某点讽刺地重合了,而回忆却又在变了轨迹的轮回里悄然延续着。童虎眯上眼睛,雨声和瀑布的水声淹没了留着血的回忆,童虎又成了那个庐山石峰上沉静的老者。
自史昂被杀的那天起,童虎就常常做同一个梦。
在第二狱的豪雨和疾风中,身着黄金圣衣的他和同伴们在不断地奔跑,在他身边是白羊座的史昂,眼前是不断延续的永无止境的征途,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敌人,只是不断地跑着跑着跑着,同伴们在疲惫的折磨下一个个倒下,只剩下他和史昂,而他们始终无法离开第二狱。忽然间,天地豁然开朗,他站在了五老峰上,史昂在瀑布前笑着说:“雨中观景,别有一番趣味。”他正要回答,史昂的身体却突然变成了雨丝。他伸出手想要阻止,却猛然发现强健的肌肉渐渐萎缩,变的枯瘦无比,他一摸自己的脸,却猛然发现脸上尽是深浅不一的沟壑,他绝望的呐喊,声音却有如从岩底传出的嘶哑的叹息。
这个时候童虎就会惊醒,眼前依旧是一泻千里的瀑布,而全身已被冷汗打湿,低头轻叹,赫然发现倒影中苍老的身形,梦和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童虎你想不想收个弟子?”某个久远的声音说。童虎想了想,终于还是把小宇宙发向了圣域,接待他的人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那个杀死他好友的人。
我为什么能这样平静?是不是我的心早就死了呢?人越老,是不是就越害怕孤独呢?童虎这样想着,终于站了起来,想用散步来把思考整合起来,就在这难得的散步中,捡到了春丽。
“请照顾这个女孩,她叫做春丽。”襁褓中一张纸上写着歪斜的字。
你可以想象一个近二百岁的老爷爷要抚养一个女婴是什么概念,总之,那困难程度绝不亚于当年撒加和艾俄洛斯带大十个小黄金,但是,童虎总算是凭着坚强!毅力!执着!把她带大了,甚至压根忘记了自己向圣域提出过收徒这件事,等到童虎好容易把春丽拉扯到7岁时,那个黑发的小男孩来到了五老峰。
紫龙的到来对童虎来说其实是个意外,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便不用再去思考如何扭转已发生的事实,而且春丽对于这个新来的孩子似乎很有好感,于是紫龙成了童虎的徒弟。
紫龙的资质当然不比当年的小黄金,要知道那些孩子都在十一二岁时便领悟了第七感,童虎教起来,自然是吃力许多,但他也不把这放在心上。童虎知道的很清楚:越是强大的力量,越要背负沉重的责任。与其沉重的活着,到不如让他在庐山优美的风光中,没有压力地单纯的成长。
所以童虎呵呵地笑了,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便会生出什么样的人,紫龙能够这样潇洒地成长,一定会拥有和黄金们不一样的命运,亦有不一样的力量,因为力量并不仅仅存在于□□。所以童虎在教导这个意料之外的徒弟之时,也有意料之外的满足。
自己想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做些补偿。
雨丝又在五老峰绵延开来,今天是清明节。童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早早地支开了紫龙和春丽。一切都陷于静寂,只有雨声、水声、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在这样的雨里,串串脚步踏雨而来,青衫玉伞,额前两粒红豆衬着碧绿色沉稳而锐利的双眸。
童虎瞬间进入了多年以前的那个仿如梦境的时刻。他清楚的知道,那种混合了沧桑与锋利的气质,那种充满毒刺的话语底下的关怀。
“童虎老师。”
童虎。那个记忆中的声音这么叫着。但雨中走出的人影却有着一头长长的淡紫色的发,眉宇间也还有着未脱去的稚气。童虎从梦境里惊醒,用他特有的音调唤出对方的名字:“穆”。
“许久不见,您的身子可还安好?”青年这样问。童虎这才发现,穆的声音与史昂有着很大的不同,那种气质虽然很像,却是少了许多锋利。
刚才感到的果然是错觉吗?
“还好。穆,那边的生活还习惯吧?”
“不会比某个地方差。”穆答道。
童虎知道“某个地方”是哪里,既然穆不想提,那他也没必要点破。
“又是清明了。”穆接着说,“他连墓都没有。”随即面对童虎坐在雨里。
童虎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是个洒脱的人,要是看到我们这样,大概会笑话我们。”好久,童虎才憋出一句勉强像是安慰的话。
“你真的很了解,”穆再抬头,眼里却多出了什么“在这样哀叹下去,你眼角的鱼尾纹会增加的;还有这孩子,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穆说完,嘴角扬起一个年轻又沧桑的笑容。
“你!”童虎脑中的记忆和现实在瞬间重叠,猛然间,过去的碎片如同电影胶片一般展现出来。雨水在斗笠上奏出丝竹的残音,雨雾里的山山水水成为了一个现实的幻境,恍然之中,童虎回到二百多年以前的岁月,庐山还是庐山,雨还是雨,但站在那里是慵懒地靠在树上的有着绿色长发的桀骜青年和他褐发垂钓的那个热血的朋友。
“又是清明了。”
“恩。”
“一个人呆在这里不会无聊吗?”
“这是女神交托的事啊,而且,现在就觉得无聊的话,还有几百年要怎么过?你怎样?”
“无聊极了。我从没想过教皇是那么无聊的事物。”
“你今天不去慰灵地?”
“去了啊,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灵魂不会那么轻易地出现的,除非心愿未了活着对现世有很深的羁绊。”
“他们都走得很从容,所以不会出现吗?”
“大概是。”
“……”
“……”
“我就是死了,也要到这里来和你喝酒的。”
“耶,万一我先死呢?”
“放心啦,女神的战士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童虎老师,您怎么了?”
幻境被打成支离破碎。
“啊……穆,你刚刚说什么?”童虎支吾到,他确实分不清记忆的蝴蝶飞入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连墓也没有。”触动了什么,穆的表情又黯淡下去。
“后来呢?”
“后来?”
看着穆迷惑的眼神,童虎不再说什么,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问:“穆,你能喝酒吗?陪我一会儿吧。”
“恭敬不如从命。”
等紫龙和春丽回来,看到雨后的五老峰上,喝醉的老人脸上隐隐有过流泪的痕迹。竹林一旁,是柄素色的纸伞。
老人喃喃道:“史昂你这个大混帐,怎么说死就死了……”
清明节,灵魂曾经来过。
无法消除那创痕的存在
于是用温热的泪液
你将昔日层层包裹起来
那记忆却在你怀中日渐
晶莹光耀 每一转恻
都来触到痛处
使回首的你怆然老去
在深深的静默的海底
时光是静静流动的河流,以不同的姿态相同的路途缓缓奔向命运的海洋。二百四十三是一个多么平凡的数字,但二百四十三年又是何其短,何其长?茫茫宇宙,如此时间不过一瞬,而在这其中,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老了,有的人带着痛苦活着。如果不相信这世间还有灵魂的存在,又怎么能熬过无尽的苦痛?又怎能保有那黑暗中的点点希望?
尘归尘,土归土,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所以看到迪斯马斯克带着“教皇”的命令来的时候,童虎一点也不惊讶。相反的,他其实是用一种带着点欣赏意味的眼光在观察他。昔日的哭着叫“撒加哥哥”的孩子,已经有二十好几了吧,他选择了跟随撒加,其实也不过是跟随自己的心罢了。
真是讽刺。
拼命保护自己的紫龙大概不会知道,多年以前,这个凶恶的黄金圣斗士曾为了自己尊敬的兄长失足跌下瀑布而哭得一塌糊涂吧?命运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多少——他可以让天使变成恶魔,可以重塑一个人的心。
而所谓的正义——在命运面前是多么渺小……
但是……
“蠢材!无论时间怎么流逝,真正的正义是不会改变的!”
这是我的朋友豁出性命来守护的信仰!
无论命运选择的是什么,或者正义的天平倾向哪一边,我只知道我的朋友在用性命来守护他!无关女神交托的任务,我只知道慰灵地中的墓穴中,我的朋友为之牺牲!这个理由已是足够!
背叛友情是最差劲的事。不管是二百四十三年或者更久,自己都会坚守着这份友情,这,就是我童虎的正义!
“不要胡说!正如老师所说,正义是不变的!”
紫龙啊,我的爱徒。我很清楚你口中的正义和我所说的正义有许多不同,但是命运已在前方等待着你们,你会和你的朋友并肩作战,然后拥有一份珍贵的友情,你会找到自己的正义,然后愿为它奉献一切。无关天命,无关女神,这就是你我诞生于守护星座之下选择的必然。
史昂的正义是战斗;
我的正义是朋友;
穆的正义是宽容和忍耐;
撒加的正义是摆脱神之束缚;
……
黄金十二宫,海皇殿,冥界(很多年前我们也曾在那里战斗过,与史昂为敌的滋味并不好受)。
总有一天,少年啊,你们会走过人生中许多痛苦的道路。等到鬓已星星,悲欢皆归于平淡,你们可以泡一壶好茶,和友人随意聊聊,一起欣赏无边雨景。
时光匆匆又匆匆,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叹息墙前,童虎这么想。然后在一片光辉中,蓦然回首,他看见雨中青衫的青年,还有一些曾经模糊却不曾消弭的面容。
我的朋友们啊,不管雨下了多久,天明之时,我们又再度重逢了。
然后在无边星海中,我们一起欣赏那大片的流星划过天际,下起另一场辉煌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