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gl]》一只大懒喵

2、【一】任是春风吹不展

　　澄澈到接近透明的晨光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眼底，刺得我的瞳孔微微生疼。我眯起了眼睛，呻吟了几声。冬季的阳光素来这般，虽然熹微却亮得刺眼。我一直不习惯这样霸道的光芒。也许我生来就该是游走在黑暗之中的吧。
　　我自稻草堆上慢慢地坐起身，摇了摇头，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后，才呵了一团白气：“姐姐，你在哪里啊？”
　　“青儿，你醒了。”一双如同白玉砌成的手柔柔地覆上我的额头，瞬间，我原本混沌的大脑变得一片清明。我深深地凝视着面前身穿白纱素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不禁反握住她的手，应道：“姐姐。”
　　她是我的姐姐。美丽，善良，完美无缺。
　　姐姐微微笑着，目光无限爱怜，声音宛如天籁：“你今天比昨天起的早了些。看样子，你是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了。青儿，真是难为你了。”
　　我的心一暖，几乎要落下泪来：“姐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姐姐让我做的事情再难再苦，哪怕要我的这条命，我也一定会做的。”
　　“青儿……”姐姐潋滟的凤眼中有透明的水波一闪而过。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面颊，那感觉真的太惬意了，我不禁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青儿……如果没有了你，姐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相遇是缘，那么我们可要好好珍惜这缘分。青儿，饿了么？”
　　姐姐话音刚落，我的肚子就“咕咕咕咕”地乱叫了起来。我大为窘迫。连忙死死地捂住肚子，无奈那声音居然一声响胜一声。
　　姐姐忍俊不禁：“看样子青儿是真的饿了啊。”白色裙裾优雅旋在空中，似一朵盛开的白茶花。不过眨眼间，姐姐就拿了两个圆滚滚的东西走到我的身前：“我一早做的。尝尝吧。”
　　“这……这是什么啊？”我瞪大了眼睛，无比吃惊。
　　“这是附近人吃的东西，叫做饽饽。我悄悄爬到房梁上，看了几天总算明白了该怎么做出来。今天我试着做了做，果真做出来了，青儿尝尝吧。”姐姐眉眼弯弯。
　　“姐姐，你千万不要再太靠近那些人了！真的很危险的！”我着急地站起来，“万一他们伤到你怎么办？万一他们把你抓走怎么办？”
　　姐姐不以为意地笑道：“不会有事的。就算他们把我抓走，青儿也会救我的，对不对？好了，姐姐做事很有分寸的，你就不要操心了。快，趁热吃了吧。”
　　我伸出手，小心地撕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不仅淡而无味，而且泛着一股瘆人的怪味……恶心感突然猛烈地袭来，我差一点就“哇”地吐出来。
　　然而，看着姐姐期待的眼神，我强忍着咽了下去，并且“啊呜”咬了一大口：“姐姐……真好吃！真的好好吃啊！”
　　姐姐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摸了摸我的发丝：“真好。这样看来，青儿能够很快就适应人的生活了。姐姐真高兴。”
　　我用尽全力挤出与平常没有区别的笑容，一口接着一口地咬着这堪比毒药的东西：“姐姐……高兴就好……”
　　姐姐一直看着我把两个饽饽吃完才心满意足地向外走去：“青儿真棒啊。对了，我得去收拾收拾东西。”
　　“姐姐辛苦了！我……我要出门看看风景！”我一手按住自己的小腹，一边匆匆跟在姐姐身后冲出了这座荒庙。
　　姐姐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声音依旧柔美：“知道了！万事小心！早点回来！”
　　“呼……呼……呼……呼……呼……”我无力地跪倒在已经结了层厚冰的小溪边，痛痛快快地把那些奇怪的东西吐了出去。
　　吐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感觉就像是获得了新生。我软软地瘫倒在粗壮的松树脚底的雪地上，任由冰凉的阴影把我团团包围住。
　　“变成人真的好痛苦啊……”我无意识地用缠着白绸带的手揪着松树枝玩，虚弱地叹着气，“他们到底吃的是什么啊……简直是在残害蛇命……”
　　我咕哝了半天，终于累了。我真的不想再吃这种东西了……我也不想要变成人了……做一条蛇多好啊……自由自在……这个时节正是蛇冬眠的时候。
　　“姐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姐姐让我做的事情再难再苦，哪怕要我的这条命，我也一定会做的。”
　　猛然间，我自己说过的话犹如闪电在脑中劈开大片的白色！
　　对啊……我自己明明亲口答应过姐姐要陪着她变成人的！现在我怎么可以因为一丁点儿食物就反悔呢？！这样，我也太厚颜无耻了！我也太对不起姐姐了！
　　“不行，我一定要做人！”我站起身，坚定地握拳，铿锵有力地说着。
　　姐姐，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姐姐，对不起，今天我没能吃下你做的饽饽……
　　但是，你放心，明天，后天，更远的未来，我一定会吃下去的……
　　凛冽的寒风在我身侧如云丝流转，清新的腊梅香气悠悠地飘过来，如同一根丝带，一下子牵住了我的魂魄。
　　姐姐素来喜爱花朵，不如折一些花带给她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念及此，我不禁步履轻快地向远处跑去。
　　“姑娘————姑娘————请留步————”
　　一个响亮的声音不啻于响雷在我耳边炸响。那是，人的声音。
　　姐姐和我都是化成人形的蛇妖，躲避人生活在荒山之中已有数年了。我们极少看见人类，也不愿意看见人类。因为，人类视我们为敌人。几乎所有的平常人家都害怕仇视我们，他们还有以除妖为任的人专门针对我们。
　　所以，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我飞快地跑着，任由裙摆在身后肆意的飞扬。我知道，我奔跑的动作并不美观，毕竟，我非人。
　　风拼命地拍打着我的脸庞，微微有些生硬的疼痛。但是，这种飞奔的感觉就像在天空中翱翔一般。我很喜欢。
　　我悄悄回过头，遥遥看见那个独立在雪地之中的男子。他看上去很年轻，面容胜雪，黑发逶迤，唇红似施胭脂，白手捧几卷书，背上背了一个大竹筐。若不是我多看了一眼，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个假扮男子的女子。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隐隐有些眼熟。可是，我根本没有见过类似的人，一定是错觉。
　　他看上去……很好吃……
　　我不像姐姐，我对人没有一丝好感。但是我答应过姐姐，不会吃人的。所以我回过头，继续撒开脚丫在雪地上飞奔，直直冲回我和姐姐居住的荒寺之中。
　　“姐姐————”我飞快地闯进寺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居然就直直地撞进了姐姐的怀中。
　　“唔……青儿，怎么了？”姐姐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丝毫不生气。
　　姐姐的怀抱不仅温暖如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把头更深地埋进姐姐的怀中。与此同时，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跳出胸膛。
　　“青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姐姐没有推开我，而是担心地拍了拍我的背，“快点告诉姐姐。”
　　我嗫嚅着说：“姐姐……我碰见了人了……”
　　姐姐的身子微微一晃：“那人可看见了你？”
　　我微微点了头，有些害怕：“嗯……虽然我立即就跑回来了……但是他已经看见了我……”
　　姐姐柔柔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们现在还没有修炼得与人完全一样，法力亦不够，所以绝对不能被人类发现。青儿，收拾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我离开姐姐的怀抱，眼睛有些湿润：“姐姐，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
　　姐姐伸出柔荑，轻轻放在我的唇间：“不要说了。你我姐妹之间，没有‘拖累’二字。况且我们在一个地方久住，总会被人发现的。如果今日你不出门，那么说不定明日出门的我就会被另一个人发现。好了，我们准备准备，离开这里。”
　　姐姐说完便翩若惊鸿地走出了我的视线。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内心说不出的慌乱。那慌乱，与现在我们的处境完全没有关系。
　　为什么……我会……对姐姐……
　　我的唇间久久残留着姐姐食指的温度。不久，那灼热的温度就扩散到了全身。我的身躯像被一团火焰占据了。
　　“姑娘……”年方十八的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青衣的少女如同旋风一般迅速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现了幻觉。
　　他再三揉了揉眼睛，四周一片白茫茫，哪里来的青衣少女？
　　可是，他明明看见一个青衣少女的啊……
　　少年苦恼地皱了皱眉，再次环顾四周，依旧一无所获。最终，他还是默默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冬季的夜晚冷得让人睡不着。少年紧紧地裹着薄被，却还是瑟瑟发抖。顷刻间，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几天前看见的青衣少女的倩影。
　　“……睡了么……？”破旧的屋内，一个粗壮的男子声音略显突然地响起。
　　少年略略一惊：“还没有，大伯。”
　　“你最近几天很不对劲啊，好像被人勾去了魂。发生了什么了？快点告诉大伯！”少年的大伯粗声粗气地说道，话音中弥漫着浓浓的担忧。
　　“…………”
　　少年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几天前，我在山上看见了一个青衣姑娘……”
　　“啊哈，原来你小子是动了这个心思。的确，无论怎么说，你也该成家了……你是不是想向大伯打听是谁家的姑娘？好！那个姑娘俊么？长什么样啊？”男子畅快大笑。
　　“……她距离我有点远，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她长得真的很好看。”少年的脸悄悄地红了，“她穿着青色的纱衣，站在那里就像绿树化作的精灵一般……”
　　“……”听着少年说得眉飞色舞，男子却沉默了。
　　过了半晌，男子方才严肃地说道：“你说那姑娘穿着纱衣？”
　　“对啊。”少年点了点头。
　　男子长呼一口气：“孩子，明天我就送你离开这里。你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为……为什么？！”少年惊得立即坐起身子来，“大伯，我做了什么错事？！”
　　“你没有做错事。”
　　“那为什么您要赶我走？！”少年无比慌乱。
　　“孩子，大伯不是赶你走……你再在这里待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了！你见的那个青衣少女根本就不是人，她是妖怪啊！难怪你最近都不对头，原来就是她勾走了你的魂！”男子激动地咆哮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少年不敢置信地摇着脑袋。
　　“你动脑子仔细想一想啊，现在可是冬天啊！那个女子就穿着纱衣，若她是普通的人，她不，会觉得冷么？！”
　　少年惊怔。
　　“难怪一直有人说山上不太对劲……不管怎么样，明天你就要离开这里！若你不离开这里，你就没命了！”
　　少年瞪大了双眼，可是下一秒又软软地闭上了眼睛。他缩回了棉被之中，心底居然没有什么惊慌与恐惧。有的，只是酸楚与不舍。
　　昏黄的烛火不停地摇曳着。

作者有话说

　　打字好累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