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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祖宗规矩的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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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金銮殿帘幕化作火龙,疯狂的吞噬精美的雕梁画栋,摧毁一个王朝权贵象征之地的时候,这一边被敲昏过去的华旭渐渐清醒过来。
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尤其是脖颈之处。华旭皱着脸,不由抬手揉着脖颈,沉默地看着眼前恍若人间炼狱的地方:破旧的断壁残垣边靠着一个个面色蜡黄,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众人正用一种近乎赤忱的目光紧紧盯着篝火中冒着丝丝热气的炉子?锅子?
准确的说那是一堆土黄的陶片拼凑而成的容器,外壁上还扎着乱七八糟的稻草绳。
华旭扁扁嘴,再一次沉默。
就是不用动脑筋,也必须知晓这里面有大大的阴谋。
“老丈,请问这是哪里啊?”华旭深呼吸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群,朝炉火中间一个看似很和善的老者,走过去问道。
“城郊的城隍庙。”被提问的老人略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几乎“从天而降”的年轻人。虽然对方脸上带着些污渍,也身穿破旧的麻衣,可也抵不住其一开口,身上透着的一股矜贵之气。
他王老汉一辈子混在底层,对笑谈间就能取他们性命的贵人言行尤为敏感。
华旭一顿。这几乎是长安城最为寒酸,也是最靠近城门的地方。他小时候一不听话,舅舅就拿城隍庙附近的拍花子吓他,等他胆子肥了,第一次溜出宫,逛完内城逛外城,不小心就来到北郊。
然后就被欺负的扒皮了。
暗卫暗搓搓的看着他被小混混打劫的只剩下亵1裤了,才一本正经的道:“属下护驾来迟。”
幼时的记忆猝不及防的涌上脑海,华旭神色一暗。他还记得自己昔年窝在舅舅怀里委屈,舅舅深深自责的模样,“民智未开,朕之责也。”
“舅舅。”华旭垂眸,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一动脑筋就头疼。
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对峙,战场厮杀,他乃至能选择死来逃避,可是,他不敢去面对。
面对众人期盼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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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你为何会昏倒在墙角啊?”不见对方有动机,王老汉小心翼翼的盯着快要沸腾开来的猪下水,转眸回望了屋内冒着绿光的众人,灰白的眉头紧紧思忖了好一会儿,瘦如枯柴的手悄悄按住咕噜噜叫的五脏庙,对着华旭,问道。
耳边忽然响起苍老的声音令华旭回神。只见先前问话的老者历经沧桑的眼眸透着几分和蔼与提防,眼角余光扫到其余诸人的神色,也当下了然。
华旭脸上挤出几分笑意,隐匿掉自己的身份,只粗粗道一句被人所坑,便再三道谢后,而后离开。
从破旧的城隍庙,阴暗狭窄的街道,而后到豁然开朗,熙熙攘攘的城门大街,每一步,都走的很认真,像是终于能展翅飞翔的雏鸟一般,冲上云霄。
虽不知顾斐把他坑到这里的用意,可是他不想在被人轻轻松松的扛着,更不想江山换代,他只会当个怂包。
不躲,不藏。
更不被躲,被藏,被设计。
他是安乐候--华旭,不从父母之姓,姓国号。
舅舅不仅希望他能安乐,更期望他的子民,也能安康快乐。
思绪过千,华旭站在四通八达的大街上,目光直望着最为宽阔的直道。
只要顺着这条路,不消三刻钟,便能到达城门。那里仅剩的北辰军正在抵御外敌入侵。
华旭鼓足勇气,撒腿逛奔过去。
然而,当他靠近城门的那一瞬,华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傻了。
城墙上迎着漫天红晕的一身银白夺人眼球。
“娘……”华旭舌头打结。若说早上在军营中望见戎装扮相的娘亲,他私下里还带着一份幻想,不过夫妇吵架,终有一日会和好如初。
可是真正的两军对峙。
风中战旗猎猎作响,远处战鼓隆隆鸣响。战士们更是严肃
以待,握着的刀枪上甚至还染着丝丝的鲜血。
有一股逼仄的压抑气氛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华旭咯噔一下,心中腾起一股寒气,但脚步却不由自主的靠近。
浑浑噩噩连自己如何爬上城楼都不知晓,华旭看着近在尺咫的身影,有些不太确定,“娘?”
“怎么像个小花猫?”顾颜定定的看着还不知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华旭,原本肃穆的脸上带了些笑意。
“啊?”华旭不解的擦擦脸,看着袖子上一层黑兮兮的灰渍,眼睛咕噜瞪圆。
“你啊……”顾颜无奈的拉长了语调,侧目望向不远处重峦叠嶂的山林,“白羽,带他去换身衣裳吧。”
听出不容抗拒的语气,华旭咽下满腹疑虑,耷拉着脑袋跟人离开。一转身下楼,华旭便嘴巴甜的恍若好奇娃娃,眨眨眼,询问:“姐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那他们怎么放我上城墙啊?”
白羽闻言笑了笑,抵不住华旭卖萌眨眼的魅力,讪讪的从军装护甲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递过去,边顺口道:“侯爷,您乃龙子皇孙,自然鹤立鸡群,何况我们站得高看得远啊,自然能瞧见您了。”更何况,他们本就在等华旭的到来,几乎时时刻刻有人来报他的消息。
得到镜子,华旭注意力便在自己脸上。他原本说好听点面若中秋之月,说现实点还带着婴儿肥,但是不管如何,这脸蛋绝对白嫩光滑。
可是如今,脸跟包黑炭一样,整一泥猴子。先前粗粗擦拭过的两颊,还隐隐透着痕迹。
眼皮瞬间一跳,华旭捏着小镜子,对着解答疑惑的白羽表示感谢之后,请她立马带到城门下暂时修葺起的营地,一番洗漱之后。
华旭两眼冒火的看着自己脸上未消褪的红印。那红印呈现半圆状,里面一条条波浪状的纹迹布列有序。
这特么是鞋底印!
作为一个打人踩脸的纨绔,他对这印记简直熟悉的不能在熟了。
顾、斐!
你这败国崽子给爷等着!
华旭气的怒不可遏,但也理智回笼。如今燃眉之急是逼近的东麟大军,顾家内部矛盾可以暂时延后。
重重的擦拭自己的脸蛋,直到两脸都红扑扑的恍若煮熟的螃蟹,华旭手脚麻利的换了身衣裳,再一次奔赴城楼。
负手翘望落日熔金之景的顾颜凝视着一身戎装的华旭。
不可否认,人靠衣装。饶是身量未长开,一身铠甲在身,也显得身躯修长,更是平添一份沉稳之色。
“看到这旗帜了吗?”顾颜指着最大的一面战旗,道。
华旭目光顺着手指所向,望了一眼。
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原本顺风猎猎作响的旗帜忽然间转了方向,横呈在华旭眼前。
华锦尚黑,那一面大旗以黑为底色绣着力透纸背的华字,用银线勾出吞1云1吐雾的巨1龙,透着睥睨傲然之气。
“华锦军旗。”华旭铿锵有力的回答。
“对,华锦、军旗。”顾颜抬首仰视那陡然转变风向的旗帜,眸光微微一闪,道:“在你来之前,本宫派人去送战书了,夜幕降临之时,便是两军交战之际。”
“what?”华旭陡然提高了一个分贝,惊愕的问道。以他脑子的墨水所知,好像打夜战的几乎都是……和谐之事。
听到冒出的番邦语,顾颜冷了冷脸,“你再不济也是安乐候,你的根是华锦,别跟你大哥这般崇洋媚外。”
华旭捂了捂嘴巴。
顾颜眸子里带了一丝警告,而后目光依旧望向飘扬的旗帜:“我顾家以武立身创国,先祖顾念与其共创霸业的四将,与点将台上洒血为盟,立下誓言,有顾氏王朝一日,用不除藩!”
嘴角挂着一抹嗤笑,顾颜冷冷道:“我顾氏子孙牢记先祖教诲,绝不削番夺其军权,到头来养虎为患,自食其果。如今,这恶果,也该有所交代了。”
作为顾家后裔,他们背叛不得先祖遗愿,否则就会遭受天谴。毕竟有过实例,曾有雄心壮志的成祖想学汉武帝行分封制,政令未出皇城便亡;世宗收敛番王军权,未过一年,驾崩;庸帝时期宰相白衣分化诸番王,亦命不长久。
种种影影绰绰的巧合,让他们不得不防。
所以这一局,他们布置了整整二十五年,历经两代人。
以顾家江山为饵,引四大藩王互相残杀,再摧毁诸多腐朽陈旧的陋习,将一个崭新的王朝重新交到顾家人的手上。
至于为何会笃定王朝回归顾姓?
顾颜看向前方扬起的灰尘,嘴角挂着淡淡的苦涩,垂眸望了望胸前的护甲。
他算计了一切,唯独没有算计到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