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Kite Eishir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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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沮丧的走出了练琴室，低着头，手里拿着谱夹。
刚才那激烈的争论似乎还回荡在耳边，让她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顺手将最后一点门缝给带上了。
距离县里的钢琴比赛还有三个月，而她，却在选曲问题上，和教导了自己多年的老师，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论。
站在练琴室的大门前，她有些发呆的将手里的谱夹给握紧了几份，回响在脑海里的是老师刚才的最后一句喊话，“有本事要弹的话，就在三天之内，把第三乐章的谱子给我想办法找出来，否则一切免谈！！！！”
三天，第三乐章，平常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个阿拉伯数字，此刻反而像挥之不去的魔咒一样，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维。
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立场去指责老师的不近人情了，毕竟，老师再怎么不满和生气，还是有认真听取她的想法的。哪怕，连她自己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她这一厢情愿的想法，到底有多么不切实际。
三天，还好还有三天，总算还有三天。老师说的没错，连谱子都没有，又要拿什么去参加比赛呢？
这个要求，可以说是缓刑。然后，她也相当清楚的知道，三天后，这就是再也无法更改的死刑了。
她有些恍惚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努力安慰自己说，后天和大后天都是周末，不要急，不要慌，她还有时间。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走神，一个人托着侧脸看着窗外的天空，就连老师在讲台上叫了好几次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都全然不知。
“放学之后，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去了”，她暗自对自己这样说到。还好昨天晚上已经和家里说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要跑几家店呢？
她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将手里的笔记本翻到了新的空白一页，然后将手机拿到了课桌下。
据她所知，学校和家附近大大小小的书店还是不少的，但很明显，她早就不认为在这些地方能够找到此刻她需要的东西。学琴这么长时间，她的一般经验告诉她，哪怕并不是什么冷门的曲子，综合书店和一般书店，也是很难找到的。
她最常去的那家店，昨天晚上回家之后就已经打电话问过了。熟识的老板有些为难的表示，他那里从来都没有进过类似的东西，不要说没有正式出版过的第三乐章，就连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的钢琴谱，恐怕都需要拜托相关的朋友去帮忙找找才能答复她。
这个回复说不上失望，她有些麻木的挂断了电话，总感觉还是没有什么方向和进展啊。另一方面。这个再一次被确认的事实，让电话那头老板最后说的如果是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的总谱的话，他那里倒是随时都有现货的推销，也基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网络上相关的检索结果也被她翻了好多页了，但笔记本上记下来的店名、地址还有电话，依旧没有将整页笔记本纸都用完。她看着那用一只手都能数完的有用信息，咬牙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将当前的网页给关闭了，转而打开了另外一个自己常去的匿名论坛首页。
——她觉得自己都有点胡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的嫌疑了。页面上的光标，在发布的那个按钮上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还是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被她点了下去。
啊，发出去了啊，她低头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页面，毫无实感。
【求救求救，冲绳哪里可以找到很稀有很冷门的曲子的乐谱！！！急！！！！！】
她把手机放进了校服的口袋里，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下课了，总要出去走走，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室外的新鲜空气了。
她正好赶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有些慌张的拿出了这节课需要的课本，却一个不小心撞掉了放在桌上的笔，那支笔在地面上慢慢的滚动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了她的脚边，她急急忙忙的想要弯腰去捡，最后反而因为动作太大让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一并滑了出来。
她连忙用双手接住了还差一点就会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手机，有些心虚的塞进了课桌里。
1#很冷门很稀有的曲子？什么意思，抱歉，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2#哈哈哈，是要找来自己练了表白的时候用么？这样的话，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就好啦，那个又好找效果也相当不错的……
3#能问问是什么样的曲子的谱子么，不方便说的话，至少也应该说说是哪一类的吧
……
她将课本摊放在课桌上，快速的把已经有了的回复给看了一遍，犹豫了两秒，还是又发了一条新的补充说明出去。
【抱歉，刚才没有说清楚，给大家添麻烦了。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古典类的作品吧，那种没有正式完成但留有相关手稿的那种或者是生前没有正式发表没有作品编号，死后很多年才被后人给找出来的那种……】
光标又一次在发表的按钮上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她不太确定这样的描述是否会太过明显，让人一眼看出她想要找的作品的具体名字。
……
15#这样的作品啊，那谱子的确不太好找呢……难道是说巴赫的？没记错的话，没有BWV编号的作品，好像数量也不少吧。
16#是巴赫的么？不觉得他的作品太过严肃了么？表白什么的，用肖邦贝多芬什么的不是更好？我也记得这两位好像都有未正式编号的夜曲和奏鸣曲呢
17#呃，楼主有说过是用来表白么？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考虑用更普遍一点的作品？
……
她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看了几层关于那条补充说明之后的回复，对话题的重点已经变成“到底那是谁的作品”和“这样方式的表白应该注意些什么”的事实，感到有些脱力。
自己想做的这件事算“表白”么？反复被提及的这个词，似乎终于让她的大脑有了相应的概念，昨天和老师争论的时候，老师也有问过她，为什么突然会有那样“不正常”的想法，那时的她，只是呆呆的坐在琴凳上，一言不发。
呐，到底是为什么呢？
——空白的大脑，让她完全无法回答这个基础而根本问题。
她胡乱的将手机塞进了课桌的最深处，努力的想要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讲台上老师的板书上。
这个尝试说不上成功，虽然看上去，她的确有及时的停止课堂上不应该有的小动作，但就算她已经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师的一举一动了，关于台上的老师到底讲了些什么，在她看来，也只有不停开开合合的嘴唇动作而已。
那天中午，她推说自己起的晚忘了准备便当要去小卖部买面包而拒绝了平常好友的邀请，面对下课后蜂拥而去像战场杀敌一样的凶残局势，她只是不慌不忙的将课本收好放进了课桌里，同时还不忘拿出了之前塞进去的手机。
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小卖部里的面包买完，不，应该说，现在她关心的，完全就不是午饭一类的问题。
那条求助后面的回复，越来越歪，她到底还是有点失望的接受了这次无用的尝试。一下子将所有的回复拉到了最后，在无数稀奇古怪的回复中，终于看到了那么一条有用的。
75#不行的话，去县立图书馆和县芸大的图书馆或是资料馆看看吧，兴许或有也说不定。另外，这两处地方隔得也不算太远。
图标显示，这条回复下面还有内容。她点了进去，发现附在后面的，是一张局部地图，清楚的标注了上面两处之间的行动路线。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记在笔记本上的地址，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里面好像也有那么一两处的地址，距离县芸大不算太远。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安心了不少，连脚下的动作也终于加快了一些，这最后让她有成功的拿到当天小卖部卖的最后一只面包。
下午的课，她终于听进去了一些，尽管还是会时不时的走神，暂时有了努力方向的她，总算没有像昨天那样茫然失措了。
放学后，她再次拒绝了朋友的要求，“啊，非常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恐怕都不会有什么更多的时间了呢。”临走前，她十分慎重的对朋友们说到，“县里的比赛快要开始了，我大概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和练习。”这样说着的她，脸上带着一点抱歉的笑容。
“没关系的哦，下次再一起去就好。”
“比赛要加油哦。”
“到时候有现场直播吧，记得提前通知啊。”
转身的时候，朋友们的鼓励，让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负罪感。
怎么办？？？要告诉她们说自己可能会选一首根本没有任何获奖机会的参赛作品么？还是告诉她们说，自己这么急着回去并不是为了练习，而是去找那份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的谱子么？
她到底什么也没做，只是调皮的挥了挥手，最后道别到，“到时候记得来帮我加油哦。”接着，她慌忙的离开了朋友们的视线范围。
这家店，她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从数年前因为身高不够而需要麻烦老板帮忙取放在高处的谱子开始，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自己到底在这里买了多少份谱子了。
老板对这方面相当的专业，总会按照作曲家的名字来排列那一本又一本数都数不清的曲谱。总的来说，常见的作品，只要花点时间，总能在某个书架上的某处找到的。
她就这样站在店门口前，迟迟不肯推门而入。幸好这会没什么其他的客人，要不又该为挡了别人的道而道歉了吧。说起来，这家店的位置多少也有点偏，来往的行人也并不多，她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脸上满是苦恼。
几分钟之后，她站着的位置，换到了店里的收银台前，手里拿着的，是老板塞给她的一份总谱。
“小姑娘你来了？呃？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干嘛呢？”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偶然从窗户里发现了她的身影的老板，不由分说的把她拉进了店里，“要什么自己先看着，我去拿点东西。”老板十分随意的开口对她说道，转眼，整个店里，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她点点头，在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往那摆着一个又一个书架的乐谱区走去了。
“啊啊，找到了，就是这个吧，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总谱。”在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取出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本曲谱的时候，神出鬼没的老板便从她的身后，递给她一本曲谱。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突然出现在手里的那本曲谱：
Schubert， Symphony No.8， D 759
简洁的封面上用英文这样写着，不是片假名而是字母的写法，差点让她没有认出，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曲子的曲谱。
这是一本中古原版进口的总谱，正如老板说的那样，除非是某些专业的学生，其他人，很少会需要这样的东西的。
“呃，话说回来，小姑娘你不是弹钢琴的么？要总谱来干什么？”看着拿在她手里有些许使用痕迹的那本总谱，老板跟着又自然而然的顺口问了一句。
她一下子就将手里的总谱翻到了最后一页，有些出神的看向了最后一小节的终止号。“老板，这本怎么卖？”还是一下子就说了出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
“算你个大优惠，反正如果小姑娘你不买的话，谁知道这本总谱又要在店里放多长时间呢。500日元怎么样？”老板爽快的给了一个完全可以用“送”来形容的价格。
她点点头，合上曲谱，往收银台方向走去。
一个小时候，她带着这本不知道会不会有用的总谱走出的店门，看着更深的天色和已经开始陆续被点亮的招牌霓虹灯，放弃了去其他几家店的计划。
明天再说吧，今天的琴还没练，她这样对自己说明到。
周末的第一天，她像平常上学期间一样，起的相当的早，在告知母亲她今天要去邻市一趟的时候，母亲也只是叮嘱她要路上小心，记得按时回家练琴。
她就这样带着整理好的笔记本和昨天买来的那本总谱，坐上了前往邻市的汽车。
从县立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室外新鲜的空气让她不由自主的伸了一个懒腰。一无所获呢，她低头的在笔记本上县立图书馆的那一条后面，画了一个小叉。所有的行程路线在昨天晚上，便已经被重新计划好了，包括她本来计划昨天去拜访的几家店。接着，她跳过了纸上已经被画上了叉的项目，扫了一眼下一个目的地的地址。
到最后，那天她一共听了多少次“抱歉，我们这里暂时没有”的说辞，从笔记本上记录的最后一家店出来的时候，她脸上剩下的唯一一种表情，就只有茫然和空洞。
“这位同学，要不你去芸大的图书馆问问吧，像这种曲子，那边的学生一般都是直接到图书馆影印的。”这是最后的那家位于芸大附近的书店老板，在听了她的要求之后，非常诚恳的对她建议到，好心的老板，甚至还顺便告诉了她，芸大图书馆对外开放的时间。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同时还不忘鞠躬对老板致谢。
芸大，那是她所有行程中最后的一站了，她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芸大图书馆的管理员似乎已经对她这样非本校的学生来芸大找谱子的做法相当习以为常了。那位管理员耐心的询问了她想要找的作品的所有相关信息，最后，在她努力摆出的一点笑容中，用电脑检索之后，公式化的对她说到，芸大目前也只有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的钢琴改编谱，不过，那份钢琴谱不在书架上，而是在书库里。
就是一刹那的事情，明白了“在架”和“在库”区别的她，想起了从出门到现在为止都还安静躺在自己手提袋里的那本总谱，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事实，她的确只是距离目标还有最后的那一步之遥了，但偏偏这最后的一步，对她来说，毫无跨越的可能性，就好比东西已经近在眼前，她却只看得到而取不到一样。
她再一次的不满起大赛组委会关这次比赛的细则要求了：“为了公平起见，每位参赛者均有不超过10分钟的演奏时间，请各位参赛者将演奏曲目长度控制在此范围之内，超时者将在演奏完整性一项上，做扣分处理。”
那天钢琴课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和老师一起，认真的研究符合要求的作品候选的。
她一言不发的沉默了一小儿，接着才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语调开口对管理员询问到，“那么，那份在库的曲谱，什么时候能够被拿出来呢？”
管理员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用有些为难和遗憾的口吻回答了她的问题，“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最快的话，也要等到下周一正式上班……”
“月曜日”这个单词，让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觉得，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想见，周一钢琴课时，老师脸上的表情会比现在她脸上的表情还要难看的事实了。
她站在咨询台前，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将自己的请求给说出了口，“那个……那个……明天不可以么？”她口气里的为难，比管理员的更甚。
——明明，明明很清楚的，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的平均演奏时间，都超过了大赛组委会规定的演奏时间长度；明明，明明很清楚的，现在的自己，还不会狂妄到，去挑战更快演奏节奏这种事情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的这样说出了口。
愣住了的反而变成了管理员，已经有些年纪了的管理员看着面前的女孩，语带保留的说到，“这位同学，明天的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少女给快速的打断了，“我知道了，那就麻烦您了，我明天还会来的。”她快速的说完了上面的句子，深深的一鞠躬，一点也没有给管理员再说不出更多的推辞的机会。
她在图书馆对外闭馆的最后一刻，走出了那栋建筑物，再晚的话，她大概就只能去蹭芸大本校学生用学生证刷卡通行时的空档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顺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到底还是对这漫长一天的所有收获，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啊，今天还没练琴呢。在坐上回程的汽车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这样反省到。
第二天上午稍晚的时候，她接到了昨天那位图书馆管理员的电话，电话的内容很简单，她要的那份谱子，已经帮她从书库中找出来了。管理员是个细心的人，十分简单的就从她的手机号码里发现了，她住在邻市的这个事实。
她连声道谢，谢绝了管理员在电话中将东西直接寄过来的建议，并且承诺说，自己下午就过来。
电话挂断，她久久的沉默了，自己现在这样，到底算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呢，还是算彻底放弃了呢。她站在自己房间里的钢琴前，看着谱架上的那本只有两个乐章的交响乐总谱，无法回答。
时间终于还是到了星期一的下午，她带着自己这三天以来的所有成果，有些忐忑的推开了练琴室的大门。老师已经先到了，正坐在钢琴旁神情严肃的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她。
她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只能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家长严厉的责罚。她甚至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她最终只是把自己手里的谱夹一并递了过去，她想要低头避开老师那有点吓人的视线和目光，但也就只是想想而已。至少，表面上看来，她正一脸平静的看着指导了自己多年的老师带着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翻开了谱夹。
“就这些？”老师快速的翻了一下谱夹里的东西，头也没抬的就开口问道。
“嗯。”微不可闻的出声点点头，找不到任何可以为自己解释和辩解的理由。
“那把这个拿去吧。”老师合上了谱夹，又在上面放了一沓什么之后，才整个的把东西递回给了她。
她有些麻木的接过了自己的谱夹，正想努力的低头看清楚老师给的到底是李斯特还是肖邦的时候，就听到老师用有些无奈的语气开口问道，“那么，现在你能给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舒伯特第八交响乐的理由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Kite Eishir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