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穆青延

10、五毒

　　休息两日后，三人继续南行，十日后顺利抵达五毒教所在的山谷。五毒教教众已有数十年不在江湖上行走，中原武林中只怕没有几人知道五毒教现在藏身于何处。如今慕容瑾却是知道了，五毒教依旧盘踞于乌蒙山下，与原先的教址相差不过百里，却更深入乌蒙山腹地，几乎无外人踏足。因此当他们三人走入这隐秘与山林中的寨子时，惊讶的不只有慕容瑾一人，还有寨中的妇孺。

　　身着苗族服装的妇人们一开始惊讶地看着三人，随即彪悍地将三人围了起来，用苗语跟罗玉大声争吵，指着慕容瑾眼色十分不善。罗玉只能比他们更大声，待他跟这些女人解释完已是面红耳赤。

　　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跟这些守着家的女人解释完，从屋后劳作赶回来的男人们就气势汹汹地冲到他们面前，手中的农具成了武器，其中一个男人更是用生涩的汉话说着：“离开！离开！”男人们的目标都是慕容瑾，叶琰一下冲到慕容瑾身前，用苗语大喊，男人们看清了他的容貌，一时都怔住了，甚至有的年轻的男人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他不是敌人，我与他是来找丹甘师父的，绝对不会打扰你们。”叶琰十分诚恳地向他们解释，他并不想激怒这些苗人，苗人们同样也不想激怒他，因为他是长老的亲传弟子。

　　为首的男人并不十分信任他身后的慕容瑾，在他们心中汉人都狡猾多端，他们避世到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汉人的狡猾。“长老，在祭坛。叶，记得你的话。”

　　至此剑拔弩张的氛围才慢慢缓和。

　　三人在苗人的注视下向村落之后的丛林走去，离开村子的范围后，叶琰才说话：“五毒教与天一教之间的恩怨中有汉人参与，因此教中人对汉人都十分警惕。瑾哥哥你……”

　　慕容瑾握住他的手道：“我没事。”

　　罗玉酸酸地补了一句，“如果不是你爹当年把白央姑姑带走，大家也不会紧张到这个程度。”说着又看向慕容瑾。

　　慕容瑾自然知道他在含沙射影，不过想起白央，慕容瑾却又觉得这苗人的仇视来得十分寻常。他年幼时曾见过白央几面，但是对方艳丽至极的容貌却深深地烙在自己的心中，时隔十多年他仍能记起那美丽的脸庞。这样美丽的女子被外人吸引，教中的男子若是不忌恨才显得奇怪。

　　叶琰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化，“瑾哥哥你是不是见过我娘亲？”慕容瑾点头，“白央姑姑很美，”转头端详起他的容貌来，突然发现叶琰的脸虽然并不像白央那样艳丽动人，却一样继承了白央的优点，匀称的脸型并不像叶殇玉那般斧刻刀削，而那双突出的凤眼却是源于叶殇玉。“琰儿倒是像叶叔叔多些。”

　　叶琰高兴地笑起来，“像爹爹那样玉树临风吗？”慕容瑾笑道：“再长大些就是了。”

　　罗玉在一旁哀怨起来，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穿过密林来到山谷尽头，这是一个浅潭，石潭上立着女娲圣像，女娲圣像面前是个四方的祭坛，祭坛四角上各有一座蛇雕，此时祭坛上只有两个人，一位老者满头白发，手拄蛇杖，一个中年人站在他侧后方，两人相继向女娲圣像祭拜。

　　三人站在祭坛外的石头上默默等待。

　　祭坛上的两人祭拜结束后缓缓向三人走来。老者仔细打量慕容瑾，慕容瑾敛目，但同样观察着老者，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位便是慕容庄主？”听到这浑厚的声音慕容瑾心中一震，这位老者的内力深不可测。

　　叶琰上前行礼，“正是，徒儿此番前来特向师父请罪。”慕容瑾也上前行礼，“见过前辈，晚辈与琰儿成亲之事实属无奈。”

　　丹甘看着他二人，沉默片刻后道：“你姥姥已经告诉我前因后果，你二人不必向我请罪，说来是我私心阻挠了你们，三年前我曾向神明请示过你的命数，演算的结果确实与那位道人不谋而合。”

　　叶琰惊讶地抬头，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师父竟然也会说出这话。他突然想起那落魄的道人来到曲府时的情景，曲老夫人听到两个男人成亲这样荒唐的事情时竟没有恼怒怀疑，而是为难犹豫，难道她老人家之前就跟丹甘讨论过这件事？“师父与姥姥早就知道？”

　　丹甘点头，“只是此事有悖于阴阳调和之道，女娲大神是不会同意的，是以从未对你提及。”

　　叶琰有些懵了，突然为自己厚颜无耻的行为感到庆幸。曲老夫人当时并不肯松口，毕竟两个男人成亲前所未闻，何况这还是自己最宝贝的孙儿。叶琰对那道人的话半信半疑，却转念想到，如果能与慕容瑾日日在一起，就算不能让自己长命百岁他也是愿意的。曲老夫人如何经得起他的哀求，硬着头皮答应了。慕容山庄记着与叶殇玉的交情，更是秉着救人一命的侠义之心，也点头了。

　　这场婚事，在外人看来真的是场闹剧，也没有人会认为这两人就绑着一辈子，到最后多半是各过各的。

　　可是，这场婚礼真的能影响叶琰的一生！叶琰有些激动，感激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多谢师父！”

　　丹甘一时无言，他知道自己这小徒儿对慕容瑾是什么样的感情，即便不喜这样过于离经叛道的事情也不好责备，“今日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找我。”说罢离开祭坛。

　　叶琰几人待两个长辈离开才动身，五毒教教坛离祭坛并不远，处于丛林东北角，与教众居住的村落遥遥相对。叶琰拜师学艺时便在教坛中居住，一间小小的石屋就是叶琰童年的回忆。

　　罗玉跟着他们来到教坛，便在广场等待自己的父亲，刚刚与丹甘一起祭祀的中年人。“明日我再来看你。”叶琰点头便带着慕容瑾先走。

　　五毒教教坛搬迁至此早没了当初的恢宏气度，一个四四方方的广场上依旧摆着女娲之像，镇守教坛。广场之外零星建有十几间高大的石屋，石屋的用处各不相同，炼药炼丹炼蛊，平时祭祀和弟子休憩都是在这些石屋中。

　　慕容瑾观察着这个只有慕容山庄三个院子大小的教坛，心知五毒教真的没落了。只是苗人神秘，用蛊用毒就足够威慑中原，没有中原门派敢肆意挑衅，否则这样小的门派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叶琰带着慕容瑾走了一圈，也遇见了同门，不过其他人对他都避而远之，因此也没有发生冲突。回到叶琰的石屋，慕容瑾看到屋内因无人居住染上了厚厚的灰尘。叶琰笑道：“瑾哥哥帮我打扫一下吧。”慕容瑾笑着点头，两人立刻分头忙活起来。

　　石屋摆设简单，收拾起来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妥当，慕容瑾让叶琰坐下休息，自己去打水烧水去了。

　　等慕容瑾回来，就看到叶琰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桌的食材来，叶琰扑到他怀里，笑道：“教中没有仆役，瑾哥哥想吃什么，我给瑾哥哥做。”

　　慕容瑾搂着他的腰，好奇道：“你会做什么？”

　　叶琰低头认真地思考起来，完了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慕容瑾，道：“你爱吃的我都会。”

　　看着那漂亮的凤眼，慕容瑾不禁心中一动，低头亲了叶琰一下，“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叶琰高兴地点头，转头去处理食材，慕容瑾则在一旁打下手。叶琰早早就想好了配菜，苗疆气候与洛阳相去甚远，所幸在食材上并无太大差别，炒个辣椒子鸡，煮个酸汤鱼，再炒两个素菜，这一顿就十分丰盛了。

　　慕容瑾第一次见到少爷模样的叶琰下厨，自然是新鲜极了，又看他试口味的时候被烫的模样，觉得这小孩儿可爱极了。叶琰知道他在注意自己，转头让他过来，舀起小勺鱼汤，“瑾哥哥你尝尝这个鱼，辣不辣，能吃得下吗？”

　　慕容瑾就着他的手尝了，点点头，“可以，吃得下。”叶琰高兴地回头起锅，这酸汤鱼算是苗寨人的特色菜肴了，苗家人无辣不欢，做菜辣味极重，北方人多数受不了这样的味道，因此叶琰少放了许多辣椒。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两个人终于在饭桌坐下。慕容瑾在叶琰期望的目光下多吃了两碗饭，直到两人洗漱后靠在一起休息叶琰才难过起来。

　　慕容瑾看他那小模样笑了，拉着他出门，“再陪我多走走就好，是我贪嘴了，不怪你。”

　　叶琰靠在他怀里，两人就在石屋前的石板上来回走动。

　　慕容瑾看着天上明亮的圆月，道：“就快十五了。”

　　叶琰抬头去看，“嗯。”

　　慕容瑾有些好笑地低头看他，“跟我说说你在这里的事情吧？”

　　叶琰想了想，“刚来的时候还小，好像没什么记忆了。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第一次到山谷后的深山里历练，在山里被蟒蛇咬了，那会儿自己怕极了，不一会儿就昏了过去，觉得周围什么都是黑的。”叶琰停顿了一下，不愿去回忆当时昏迷后的梦境，“还好后来师父救了我。”

　　什么都是黑的？慕容瑾低头看着他，夜里不愿灭蜡烛是因为当时产生幻觉烙下了不好的印记吗。“丹甘师父想必不是随便就让你去历练的，不要怕。”

　　叶琰点点头，“师父很熟悉那一带的毒物，那蝰蛇的毒师父也能解。师父就是想让我试试濒死的感觉，这样以后才会够惜命。师父常常说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杀人。”

　　慕容瑾点头，这个神秘的门派对原始的神明敬重有加，对自己所在的山山水水也同样敬畏，他们研制的毒物才更加让中原人害怕。

　　不过……“琰儿，若让你与中原后起之秀，你能打败多少人？”

　　叶琰有些奇怪地看他，“后起之秀？”

　　慕容瑾点头，“阿珩，小羽，还有你的堂姐琉姑娘，与他们相比，你有多大胜算？”

　　叶琰认真地看他，“你是让我认真地跟他们比吗？”

　　慕容瑾道：“自然。”叶琰想了想，“无论生死放手一搏的话，我赢定了，如果是堂堂正正地比试点到为止，珩哥哥可能赢我多些。”

　　慕容瑾心惊，之前没有到苗疆来时，他并不认为这单薄瘦弱的小身体有多大的力量，但是见过丹甘后，他就有些动摇了。这位老者的内力十分雄厚，且并非叶琰修习的邪功，若要出世与武林中的大拿相比也不会逊色，“琉姑娘也不能赢你？”

　　“不能。瑾哥哥不信？我们来试试？”叶琰挑眉。

　　慕容瑾岂会不信，叶琰平时虽然爱撒娇耍赖，但从不自夸自傲。只是他这么一说，慕容瑾也有些手痒，“若要试，明日再试。”

　　叶琰笑着揽住他的脖子，“好，若我能在你手下走过五十招，你要……”

　　慕容瑾抱起他来，“要什么？”

　　叶琰狡黠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慕容瑾霎时愣住，片刻笑着点头，“答应你，只要你能挡我五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