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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决战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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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有鹰当翱翔于蓝天之上,俯视大地,藐视众生。记住,你永远是苍天的鹰王,所有苍鹰将向你膜拜。记住,你是血战之神,草原将赋予你生命,蓝天将给你力量,战斗吧,我未来的鹰王!”
那个声音,那个多少次蓦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告诉我,你的力量还在不?你那对血红的翅膀还在不?”
云天失魂落魄地站在大雨里,茫然的寻找声音的来源,然而,眼前是目光穿透不了的雨帘。黑色的发染早已被雨水清洗,浇得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血红血红的长发紧贴在刚毅冷隽的脸上。
就在闭眼的那一霎,眼前仿佛看到无数苍鹰在身边盘旋。
耳畔清晰的听到无数指责的声音……
“啊……他的翅膀居然是红色!”
“告诉我,你的羽毛为什么是红色!你可以是黑色,可以是白色……就是不能是红色。”
“把他赶出云城,赶出云鹰!”
“把他焚烧,让他来祭奠天神,这是草原蓝天的罪恶,这是灾害!”
那无数声音的怒吼,那无数眼睛的狠瞪,他在后退,他在摇头,他在滴血。
“啊……为什么?”云天仰头烈吼,他的眼睛变得血红,他的背筋肌肉开始涌动,嚓,湿琳琳的衣服突然裂开,一对血红的翅膀扑的一下展开。
“嘎!——你们可以对不起我,但我决不可以放弃你们,因为我是血战者!”
鹰啸震天,云天飞向倾盆大雨的天空,穿进浑厚的乌云。
“如果真的是鹰,
我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翅膀。
如果真要战斗
我又怎么会怜惜自己的腾血
就算没有人承认
我仍然会不动声色地翱翔
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与魂梦与幻爱
热红的眼瞳里是血战下的尸体
黄沙是么?黑火山是么?热湖是么?暴雨飓风是么?绿原是么?蓝天是么?云城是么?
那又怎么样!
”
……
“啊呀……是什么?”素月看着那个迷蒙消逝的红影,喃喃自问。
“哎呀……把衣服淋湿了!”她紧接着又慌然惊呼,才发现幻化出来的遮雨光罩偏向一边。她急忙扶正光罩,左手掏出手帕轻擦着淋湿的长发,拧着眉头,叹一声,“这雨,下了半天了还不停——都快到了还淋湿!”
说完,微微辨别方向,朝一座朦胧的小山走去。
被雨水净得绿油油的草垂倒在泥水中,却是绿黄交接的凄惨。离碎的野花花瓣和枯烂的数叶随着在山路流泻的雨水滚下小山来,如蚯蚓般在临时聚成的小溪里挣扎。
山庄呢?——绝对不可能走错,一定是这里!
素月顾不上后脚把雨泥带上袍裙,踏着深浅不一的水洼奔向小山,光罩早已散去。雨水似乎不想把这个可娇柔美的少女淋透,渐渐的小了,乌云随风也向西方涌去。
中午开始一直不停的下到了傍晚的雨虽停了,但并没有给昏沉的绿城带来丝毫光亮。东方的群山和天瀑被厚密的白灰色云雾紧紧盖着。
小山还有潺潺的雨溪留下,小草已经精神抖擞地昂立着,到处绿油油,青亮亮的,清洁爽美。
心急如焚的少女惘然地左顾右盼,却没有被雨后的美景迷住,混乱的想法在大脑响起又被自己心里否定!
被人毁了么?不像,没有被侵扰的痕迹!
那转移了?为什么转移?转移到哪里?不是,转移也会留下痕迹的。
昨晚的是幻影?不会,幻影不可能那么真实!
正胡思乱想间,耳边蓦然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你来这做什么?”
——本来在房间里涸思干虑怎么找寻尸体的桑流隽却得到星蝶少女的惶急传报,说来了一个力量波动很强的高手。出来一看居然是她,看到她全身湿透又茫然焦急的模样,心里莫名一阵收缩,怒火怦然而起。
“阿——”一惊,素月猛然一颤,欣喜地转身看着飘站草尖上的桑流隽,然而一见到面如寒铁的鬼灵,神色顿时一愣,说不出话来。
桑流隽看着水珠还在她脸上滴下,湿成一团的银发贴着丝袍;他冰冷的眼神闪过一丝不经意地柔光,淡淡地道:“什么事进去再说!”
素月又是一愕,看着转身缓行的桑流隽,低着头跟了过去。
两人就这样一直默默无声地一前一后走到山坡下,走到疏林中,走进大树。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有些不适应的素月打了个冷颤,紧紧跟在毫无温度的鬼灵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簌簌地走着,静的可怕,甚至可以听到心跳声。多年安静惯了的桑流隽却微微有些不适应了,他微侧一下脸,瞥一眼后面默默跟着的少女。入目的是一双在黑暗中无比清澈明亮的眼珠,他蓦地一呆,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
素月的眼睛本是一直盯着他的后背,但他碧蓝色的眼光射来时,眼睛不自觉地迎了上去,等到看上湛蓝的瞳仁时,也是一呆不知所措了。
两人就这样没有丝毫杂念的看着,也许,倏地想起什么似的,桑流隽把脸一转,脚步加快地走了起来。同时,素月也是一顿,头低垂下去,无声地跟着他。
气氛极为幽闷,但两人都不敢打破。
一直到走进幽房,素月才看看四周,轻声问:“云天呢?”
“哦,他——他出去了。”长久的沉默让他吞吐起来。
素月看着鬼灵的背影:肩膀很宽,四肢修长,身材轩昂矫健,再看他侧着的脸孔,却是俊美无匹、轮廓俊秀得近乎女气——这样矛盾却诡妙的组合,让这个冷漠的鬼灵散发出难言的妖异魅力,对任何女子来说都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性的吸引力。
难道只是如此俊美非凡的容颜才让安静的圣女忍不住挂念靠近么?
还是少女的玉灵圣女突然发现自己有种想要摸摸那种灵体的感觉。想到这里,她的脸一下子陡红。
桑流隽没有转身,他怕了再看到她那双洁澈的眼睛,片刻的乱想之后才记起她淋湿的身子,于是开口传唤:“青燕,进来一下!”
没多久,很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冲进房子,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微微喘息:“禀,禀灵神,青护法此时在化蛹沉睡!”
“哦,——是青殊吧?”桑流隽没有回头,凭着声音猜测,问。
少女显然很惊喜,语气明朗:“禀灵神,正是青殊!”
桑流隽挥挥手:“恩,去拿块面巾给素——给这位姑娘吧!”
“呀!”青殊看一眼素月,微微一愣,很快地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奔了进来,把手中的白色面巾递给素月,极为仔细地端详起眼前的女子来。
“呃——谢谢你!”素月接过少女的面巾,轻轻地擦拭这湿发,动作悠柔。
“姐姐好美啊!”看着素月脱俗如仙子般的美貌,少女青殊不由得呆滞,声音脱口而出。
桑流隽身子本能地一颤,他都快忘记美丽是什么了,自己的容貌都不知道。在少年们爱美的时候,他却拿着长剑在杀着闯进森林的敌人,在百年的独斗之中,他的眼里是仇恨,是蓝林被烧时的大火,是鲜血扬天的场面,是一个可笑的复仇梦。
“妹妹也是个可人的小美人哦!”对于少女的赞美,素月还是很高兴的,她微微瞟一眼桑流隽,很快地别开目光看着少女。
“呵呵!”少女似乎看到她这个动作,衣袖掩嘴轻笑出声,但又似乎想到什么,眼睛机灵地溜一眼桑流隽,止住笑声。
“青殊,你先下去!”桑流隽把手一挥,心里像一个禁欲者忽然听到销魂的声音一般,心神一颤,语音急切道。这两个少女的对话很吸引他,让他很想听下去,但他更怕听下去。
“是,灵神!”少女慌急应声,转身时跨步时对着素月作一个不打扰你们了的诮脸。
房间又是沉默,只有素月擦着湿发的声音传出,那轻轻的,一丝丝,一缕缕,像少女纤手在轻拨着琴弦。
桑流隽不自觉地回忆了:每当自己和父亲战斗回来,一个素衣女子总是为他们弹奏扶琴,那安详的旋律让自己的戾气渐渐消失。他恍惚了,多少年不曾去想的东西就是不想让自己忘记仇恨、失去战斗的勇气。他的手缓缓伸出,一把手扶柳琴的幻像陡然出现。
素月有些吃惊不解地看着他,她发现他的身子在轻轻抖动,是什么让他如此无声的哀恸。她想知道:“我的一百年是在沉睡,他的一百年呢?”
于是,她鼓足勇气蹑足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想听琴的声音吗?”
“没有了,曾以为还有一个梦,现在梦却快碎了!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但那种叫做槡的琴还是没有了!那首桑歌魔曲在也不会响起!”他看着慢慢消失的幻影,梦呓般道。
“你可以再做的,我会弹!——只要有歌!”她坚定的看着他,鼓舞。
“做槡!——那首桑!”他猛然一振,低下头微微一偏脸,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那张纯美的脸。眼神越来越迷离、遥远。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黑瞳银发、这样的无瑕的脸在自己面前。他伸出手,轻轻的抚在那张脸上,身子轻轻地瑟抖。
他需要朋友,需要爱,只是没资格拥有,也没机会拥有。而今,一个少女就在他面前,她的声音,她的容貌,她那双洁柔的眼睛。他迷醉了,他忘记自己的谁,忘记了一切仇恨。他只要摸摸那张脸,他的眼里只有那张脸,那双眼。
也许,此时的素月对他只是对以前蓝林的怀念,只是安慰心理的一个幻影。但,那已不重要了。
素月的身子瑟颤起伏着,魂灵的手是那么凉,却又是那么是在,抚摸又是那么温柔。难道他的力量到了让身体和灵魂虚实共存的境界?少女神思来不及寻求这些,她的眼睛大睁着,她感到心快跳出胸腔,那种感觉和百年前是截然不同的。百年前的怯悠,现在是期待和心跳。但她还是个文静羞怯的少女,她没有退开,只是垂下头不敢看他,脸也胆怯地闪了闪。
那双眼睛突然地消失,那张脸在退闪,仿佛要离开他一般,桑流隽害怕了,他失去太多了,如果这个幻像再远去的话,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他的手伸到她脸的右侧,轻轻托起那张羞红的脸,让那双眼睛再回到自己的感觉中。
猛然,他死寂的心里膨起一丝欲望,占有的欲望。“决不能让你们夺走我的!”心里一个声音狂吼,他的眼睛陡然泛红,接近疯狂地抱住素月,双手想要把她掐进自己身体里一般用力,冰冷的几乎透明的咀唇骤然吻上那双撅人的红唇。
“不——”猝及不防被抱住强吻的素月本能的惊呼,身子本能用力一挣,防备的力量把鬼灵震飞。她慌急后退,惊恐又懊悔地看着他。
玉灵圣女的百年沉睡的力量是不可小视的。
梦迷的桑流隽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墙上,又跌卧在地上。也许是撞击将他完全震醒吧。
“你不能这样!我……我……”素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心里很害怕担心。他的动作剧烈霸道,刚才的眼光太可怕了,占有,绝对的占有。
桑流隽的身子僵硬地靠在墙上,什么也没说,只是默然低下头,失神茫迷地看着地板。
房间又是长久的寂静,素月紧张担忧地看着他,很想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但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了。甚至有些恨自己刚才把他震开,但真的不是她故意的。
“哈哈!”桑流隽站了起来,表情狰狞地怪戾大笑。片刻后,出奇平静地看着素月,声音突然冰冷如铁地道:“你,可以走了!”
“你赶我走!”素月猛地全身一颤,脸色陡白陡青忽红,顿感无比委屈和羞愧。她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了,愤然转身,眼泪不争气地洒下,似乎不想让他看见,疾步走向门口。走出门口时又想起自己要说的那件事,停住身子,但没有回头,声音带着哭续:“你,你的……肉身在——剑亭!”
说完,掩着泪眼奔出房间。
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合,似乎想唤她,但喉咙隐隐涌动,什么声音也没发出,许久,鬼灵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嘴角却闪过一丝狞笑,讽刺:“你什么都没有了!不要再幻想了。这个世界到处是魅蠡横行。放弃那点仅剩的可笑的无知的东西吧!”说完,像陡然充满力量般弹离墙壁,有力地踱走几步,传唤:“青燕!”
急促的脚步声来到房间,青殊站在他面前,眼光一溜,欠身:“灵神,护法还在沉睡!”
“哦——青殊,春阁知道我将前去的消息吗?”桑流隽用力甩一下头,目光犀利地射向青殊。
“护法派人通知了!”青殊胆怯地溜一眼桑流隽,刚刚看到那个美丽的姐姐哭着跑出去很是让她不解,但要询问显然是不敢的。
“哦,下去吧!”桑流隽把手一挥,眼睛微微闭上,露出一星狰狞的笑,等到青殊离开后,冷冷自语,“看来今天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了,剑亭,好的!——卫鞅,百年前的一战今天再让它重现!”
愤然走出去的感到万分委屈的圣女素月哭着跑了一段路,又神色呆迷地走了一段路,终于大脑昏沉沉在天色昏沉沉的时候走回了星占宫。
英石已经发出绿莹莹的光芒,使得星占宫北林苑变得幻影般晶美起来。看着前斑驳的色彩,少女心里一阵莫名的后悔,渐渐平静后的她开始有点埋怨自己了,好不容易可以去帮他一次却又把关系弄僵,以后那还怎么去见他。恍惚中,一道犀利无比的蓝色眼光在眼前闪过,宛如梦中的一道蓝影飘泻而下。
“又是他,又是那个怎么也看不清模样的蓝衣人!”素月一怔,整个人神迷一般,蓝色影子不知是眼前还是大脑中出现,那个在少女百年沉睡过程中时常出现在梦境中的人。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都是如此幻糊的,但感觉又那么刻骨,宛如前世的记忆在跃上心头。
“蓝!”喃喃叫出这个名字,素月猛地惊醒,惶惶地扫视四周,昏沉地夜已经将蓝天弥盖,星石的荧光飘忽的铄闪着。
“怎么又是这个奇怪的名字!”摇头微笑着揶揄一句,似乎又想到那个人,少女怨怨出声地走进北林苑:“都怪你,害得人家神不守舍的!”
刚走进星宫北林苑的她就发现一身湿透的白袍人站在前院仰望着望瀑架,但那双眼睛却是空洞的本来什么也看不见,却又要那么神情庄重,像一个虔诚的膜拜者似的。
“老师和父亲说他是一个聋哑祭师,由于触犯了星宫录律而被惩罚一世站在前院,但他是谁呢?”素月就这样看着白袍人许久,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在心中莫名地腾起。于是她轻步走过去,拿起白袍人的手,飞快地写:“我是圣女素月,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白袍人身子猛地一颤,嘴唇抖得历害,手迅捷地握住素月的手,紧紧的。
素月心里一愣,但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反而那种亲切感更深了。
许久,白袍人黑青的嘴唇翕合,但什么也说不出,他抚开素月的手掌,写:“我是一个本该死去的罪人!”
“呀!”素月一愕,但很快在白袍人手上写:“能告诉我原因吗?”
白袍人苦涩地笑一下,写:“不能!——你长得很像你妈妈吗?”
素月沉思一下,写:“星宫的人都说像,但我觉得没妈妈端庄漂亮!”
白袍人一下不动了,空洞的眼睛紧盯着素月,似乎极力想看到些什么。
素月见白袍人不动,于是继续写到:“我怎么称呼你。白袍人!”
白袍人温和地笑起来,嘴巴呀呀的发着声音,写:“贝克!也就是悲客的意思!”
“贝克!”素月笑出声音,蓦地发现自己想和这个人说说自己的事,她食指点在贝克的手心,许久才写:“贝克叔叔,素月今天也感到很悲伤!”
白袍人全身又是一抖,急促写:“是谁欺负你?”
素月眼神黯淡,无声地颤抖地写:“桑流隽!”
白袍人微退一步,脸色几变,最后忽地抓住她的手,写:“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素月脸一红,唆的一下抽回手,接着又拿起白袍人的手,很久才忸怩地写:“恩!不过他不喜欢我,今天还赶我走!”
白袍人摇一下头,表情很是慈祥:“他为什么赶你走呢?”
素月扫视一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后又看一眼白袍人,嘴唇抿一下,写:“刚开始还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变得很霸道起来。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震开他的,当时我心里实在太害怕了,他的眼睛是那么红。”顿一下,又生气似的用力写,“但他赶我,声音表情冷淡,好像这个世界什么都要顺从他一样,不顾别人的感受!”
素月写得很散乱,然而白袍人神色先是一紧,再是一松,笑,写:“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原因呢?”
“哎呀!”素月身子一跳,懊悔出声:“是啊,怎么刚刚就一下急疯了。”
几个呼吸过后,素月写道:“可是现在素月脸皮再厚也不好去找他了。”
白袍人又是一笑,写:“他会来找你的!”
素月眼睛一亮,欣喜飞快地写:“真的吗?”
白袍人突然猛地望向身后,素月一愣望去,脱口唤:“是父亲!”
“月儿,怎么回得那么晚?”走入前院的巫德看着素月,眼神柔和但语气微带责意。
素月头一低,讪讪道:“父亲,月儿今天不去望瀑架了,有点不舒服!”说完,在白袍人手上写:“贝克,我去休息了,现在还没吃饭呢?”
白袍人点点头,等到素月走后,两个人就这样互盯着。
许久,巫德快步走过院子,抛下一句冷冷的话:“你的灵力还是那么强呵,都是聋哑瞎了还能发现别人的存在——不过最好不要跟素月说什么,不然,里院那柄剑就会毫不客气的射进你的身体!”
白袍人没有说话,仰头望着望瀑架,然而,眼前是比夜还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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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古雭,东方的群山像群悄愣愣的厉鬼一般盯着绿城,雨雾弥漫灯火通明的绿城,有如一块庞大的纱幕将绿城裹起。灰白的雾云爬上玉灵山,似乎一柄巨刃将玉灵山拦腰斩开,宽阔的望瀑架顶犹如飘游在雾林云海的小船般若隐若现。
雨气雾幕里,人影游绰,急奔,慢行,挽手同行。
绿城烟迷昏雾,却丝毫不影响繁星在天瀑显现。一颗被人们称为古雭之星的雭星耀亮在两个地方,正空和天瀑中间。瀑布好像一面镜子,把天空的一切都重现。
——那是我们绿幽神对古雭的厚爱。
每当说到天瀑,每个人都会这样说。
如此伟大而且饱含所有宿星的星瀑,夜空下不知有多少人默默的朝东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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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输,今夜即可前去剿杀星蝶叛党!”夜幕和雾笼的望瀑架上,巫德把手交缩在长袖里,望着东方的雭星,“雭星耀明而无芒,不祥之兆啊,——现在一切危险我们都不能忽视!”
“大长老,是否需要圣女算算不祥出于何方!”身后一个黑袍胖中年祭师走前一步,正是芮德,他看一眼这个发须全白的老人,警声,“最近幽之国那边有军队集体出没。”
“不必了,圣女此刻在休息。”巫德摇摇头,指着雭星,“如果真的大灾出现,雭星会指示出来的。雭亮则平,雭暗则小乱,雭裂则中乱,雭分则大乱。现在雭星依旧明亮,则说明乱还未起。”
“我看未必,隐乱是要靠星占才能得知的,等到乱出,雭星才指示,一日之内快马加鞭没有到不了绿城的诸侯。难道大长老不觉得那个时候有些晚了吗?”脸稍长的中年祭师法德走到巫德身边,正色进言。
“法德,请注意和大长老说话的语气!”胖祭师也随后走到巫德身边,眼神微微不悦的撇一眼中年祭师,接着又对巫德谄笑一下,“大长老的知识自然不是我们可以比得上的。”
“芮德,我只是实言罢了,请你不要胡言挑起不必要的东西!”法德有点忿然地一甩手,狠狠盯了芮德一眼。
“两位长老不必如此,什么话都可研讨!都是为了帝国,不必自相针对!”站在最后的青衣老人见气氛有些紧张,慌急进言,说完,又走到巫德的身后,“巫德,我此刻前去准备了!”
“好的!”巫德转身淡淡颔首,眼睛微微一闭,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离去的老人,嘱咐:“带好闻香鸟,务必一网打尽,还有,千万要等桑流隽离开后行动,减少没必要的损失!”
“这个自然明了,你就放心等待吧!”青衣老人转身,脸上带着阴谋的浅笑,说完,昂步走向矮屋。
三人目送老人离开后,一齐转身望向天瀑。
突然,芮德好像发现什么惊恐的事情似的,指着雭星下方,疾呼:“阿——快看,雭星下方的猎人星又亮了。”
“你说什么?”两人慌忙望去,雭星下面繁星点点,两人细看许久。巫德微微不悦地瞪一眼,严肃道:“胡扯,早无一个生命的蓝林族,他们的宿星怎么会亮!”
法德好像找到挖苦他的理由,紧接着道:“依我看,三长老是中年昏眼,要不就是戏玩大长老!”
“我刚刚真的看到一颗蓝星!——然道真的是自己看花了!”芮德自语般喃喃,最后在观看许久后不得不投降,擦一下眼睛,摇着头,对着两人讪笑一下,“也许真的看花了,唉——”
“好了,没事了!”巫德沉着声音,询证什么似的看一眼雭星,没有发现异样后吩咐道,“差不多该去通知一下剑圣·卫鞅了。”
“大长老,我早已到办了此事!”芮德摆摆手,对着巫德谄笑道。
“哦——那没什么事了,去林苑等星蝶的消息吧!”巫德声色不动地说完,跨步走下星占台。
后面两人互蹬一眼,跟着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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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星辰照耀下的古雭西方一个孤萧的旷野,洒希的星光怎么也穿头不了旷野上那那朵蓝云,蓝云的阴影下开满着鬼灵花,夜色丝毫没有掩盖那血红的鄢色。
“桑,阿鄢,你们在那还好吗?”这样的星夜下站着一个白衣人,仰起苍白透明又充满沧桑的脸朝着东面,凝视着天瀑上的雭星的下方的繁星,透明狭薄的嘴唇蓦地翕合。
荒野还是漆黑一片,他缓缓闭上眼睛,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头蓝发的青年牵着一个白衣女子高兴地奔到他眼前,唤他:“非言!”
“桑,阿鄢!”我眼睛猛地睁开,慌急伸出手就要去抓,然而,眼前什么都没有,修长的手僵硬在那无声昏暗的空间里,长长的指甲闪着寒光,仿佛耀闪着很久前的快乐与伤惆与无奈与职责。
他的眼神开始迷离幻象了,眼前一幕幕的画面水雾般在指间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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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一群拿着直刀的的黑衣武士团团围住一块草地,刀刃闪着寒光滴着鲜血,握刀的人虎视眈眈地盯视这背的两个青年,像猎食的野兽。
“非言兄,面对这些人,怎么办?”一个蓝发青年右肩耸一下白衣青年的左肩,洒笑一下。
“哈哈,能和桑兄相识一场,实乃素某百世魂命修来的福份。”白衣青年抖出一把光剑,放声长笑,“今日就让我俩同战一回!如何?”
“哈哈,好,非言兄如此豪迈,桑某又岂是胆小之人!”受到白衣青年的影响,蓝发青年也是激昂无比,他抖出长剑,指着周围的人,雄喝:“来吧,让你们看看我桑鹚的幻镜吧!”
“还有我素非言的碎镜!哈哈,一切都粉碎幻灭吧!”白衣青年陡然跃起,身体瞬间碎裂,碎片四散开来。
无星无月的夜幕,寒白光,火红光。
寂静无声的原野,铮然声,怒喝声,惨叫嘶嚎声。
刀剑耀着寒光,鲜血撒泼草地,尸体堆积如山。
两个鲜血淋淋的人,互相掺扶着的站了起来,踉跄地走进夜幕。
夜幕留下他们的声音。
“去我家,阿鄢很会烧菜!”
“阿鄢,什么人?妻子、情人、丫鬟……”
“哈哈,我未来的妻子!她人很美也很温婉,还有一个称呼就是玉灵圣女!”
“我不久前也认识个叫鄢的女子,不过,她要嫁人了。”
“那么,你们就这么分手了么?”
“啊呀——这可不好,听说玉灵的圣女都像天仙般美丽,我怕看了会睡不着!”
“瞎说,我可说了朋友妻不可欺啊!”
一日,在那水雾弥漫的原野策马奔驰的,在那百谢花盛开的草地清喉吟唱的:是两个青年,一个少女。清风吹起他们的长发,带走他们的歌声。
“在那水雾弥漫的原野策马奔驰
在那百谢花盛开的草地清喉吟唱
我遇见了你
那浅浅的柔笑
那清美地身影
我们用互握的温手
一起折下草地的红嫣花
一起歌唱心中的爱恋
一起对着蓝天大声呼唤
我们,再也不羡慕那恩爱的比翼双飞鸟”
……
“桑,我打算争霸古雭!”领头的白衣青年昂着头,目眺远山,霸气十足。
“哈哈,有何不可,贤弟天生乃帝王之像!当如当年的蓝林帝君啊——现在大陆也分裂很多年了,是该归一啊!”另一个青年淡笑一下,跨马走了上来。
“非言,我有点不同意,古雭现在太乱了,而你又刚做部落首领,我怕——”少女用手佛了佛银色长发,面色略微担忧。
“怕什么,我乃玉灵第一高手,就算深陷数万大军之中亦能全身而退!再说我不是有了帝王雭戒么?”领头的青年打断少女的话,仿佛要给少女勇气般吼喝道,兵同时扬扬右手,食指上一枚银白色的戒指闪着五彩光芒。
“非言……我……”少女说出几个字,又停止了,她的眼神胆怯地瞥一眼身边蓝衣青年,很快又暗淡起来。
白衣青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转过头,“阿鄢,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答应你,给我五年时间,我将把整个古雭带回来娶你!”
“阿……”少女摇着头,惊讶的并不是青年的话,而是自己的心已经在变化了,那个本来离开了的他,又回来了,她本来安平的心又开始波动了,然而,这一切都是不能在继续下去的。
也许发觉少女的变化,蓝发青年偏开一点距离,对着白衣青年恭一下拳,急促地说道:“非言兄,桑某再次祝愿你,——可惜桑某不能和你并肩霸业了,蓝林还等我回去,——就此派别!后会有期!”
说完,蓝发青年一拉缰绳,掉头离去。
“桑兄不可,贤弟还有要事需要桑兄帮忙!”白衣青年急忙出声叫住离去的青年。
这一声唤让少女猛地一颤,但没有人注意到。蓝发青年掉转马头,勉力一笑道:“非言兄有事可讲,只要桑某可以做到,定当舍身相助!”
“好!有桑兄此话素某全无后顾之忧了。”白衣青年蓦然下马,走到蓝发青年身边,握着他的手,“桑兄,玉灵族虽是贤弟所统领,但还有很多族人在隐隐而动。——所以,贤弟恳请桑兄保护阿鄢!”
“阿……”蓝发青年惊跌下马,脸色煞白,不能言语。
“桑兄,你一定要答应贤弟啊!”白衣青年蓦然跪地,恳求。
许久,蓝发青年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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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几年以后的场景——
高台,宝座,黄金甲。
士兵们举剑指天,长呼:
“灵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灵帝君,身穿金灿灿的盔甲,站在百马拉着的白玉战车上,仰天长呼:
“古雭大地,尊属玉灵!蓝天之下,天祈灵国!”
“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他成功了,他拥有的古雭,当他带着这份大礼回到部落去找阿鄢时,阿鄢已经不在了,已经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桑鹚去了蓝林。
他带着部队冲进蓝林,绞杀无数蓝发人,最后,昂着头站在他们两个面前。
“桑,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他冲了过去,一拳打翻蓝发青年,怒吼!
“……”蓝发青年卧在地上,没有言语。
“来吧,桑鹚。拿出你的勇气来,来啊……幻剑吧!”他一边说,一边下令斩杀被捆绑的蓝林人。
“非言,你真的够狠,这些无辜的蓝林人,你够狠啊!”蓝发青年看着身边的尸体,身子剧烈的抖动。
他表情狰狞,光剑指着蓝发青年,调谑:“来啊,幻剑啊!”
“幻灭吧,桑鹚幻镜!”
桑鹚陡然跃起,身子以不可思议的弧线飘移到他的身后,手中一段白光吐出,快捷无比的刺向锦袍青年的背心。
他感到后面一道冷气,飘开已经事不可能,碎镜也来不及,他没想到他的武艺居然到了如此高的境界。
然而,就在桑鹚的光剑刺出时,一个素衣女子早已掠在他的背后 ,剑“啾”的一声刺进女子的心胸,女子忍受着疼痛,摇着头:“不要——桑,记住我们的使命!”
“阿鄢!”桑鹚快即地幻灭光剑,可是一切都晚了,血从女子的心口喷射而出。他急奔前去,扶住仰倒的女子,手慌急的捂在她的心口,想要去阻止血液的流出。
“记住我们的使使命,非言一定不能死,只有雭戒继承者才能让历史的真相……”话未完,女子口中一口血喷洒而出,沾湿蓝发人的长衣。
桑鹚脸色发青,身子瑟抖,含着泪水的嘴唇颤抖翕合:“阿鄢,不——阿鄢,为什么那么傻!”
阿鄢艰难地笑笑,没有说话,她就静静地被他抱着,眼帘轻轻下盖。
“是你杀了她,我要杀了你!”愣了半响的他,怒火逬出,雭戒五彩光芒突耀,猛然举起长剑,狠命的刺进桑鹚的身体。
“噗!”桑鹚吐出一口鲜血,然而,却笑了,他抚摸着心爱女子的脸,温柔唤她:“阿鄢,我们可以一起去忘川渡遗河了。你后悔了吗?”
“桑,我不后悔,抱紧我,抱——蓝天千万,不要,不要放弃白云……”少女微闭的眼猛然蹬起,然而,声音却截然而止,一丝甜美的笑容僵硬在女子苍白的脸上,纤手垂了下去。
桑鹚使出最后的力量抱起她,踉跄地走向一片蓝色的树林,梦呓:“蓝天不会忘记白云,曾经白云的剑死÷刺进蓝天的心胸,但他没有后悔,因为白云的眼睛……阿鄢,我带你回家,你说——噗——你说在母树林里那只守春鸟可以带走我们的灵魂,让我们下次重生还能相爱。”
……
他疯了,他丢弃光剑,猛地转身,向着不知名的地方狂奔,奔出了一个绿城,奔出了一个星占宫,奔出了一个望瀑架,也奔出了一个永远不会忘记以前的魂灵使者。
谁能想到一个创造如此伟业的帝君,在位不到十年就死在高高的望瀑架上,死时跪在塔顶,望着远远的蓝林,两颗眼泪滴在洁白的石板上。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了他的遗诏——凡玉灵部落人,皆不可继承帝君之位!星宫成立五星法老堂,玉灵圣女为帝国最大决策者!
写着遗诏的玉帛飞下望瀑架,飘着,飘着,像少女的丝帕……一切都在遥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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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帝,还在回忆以前么?”蓦地响起一个女子地声音。
神思被惊醒的白衣人身子一颤,缓缓转身,看着身后来到的素衣女子,苍凉地笑一下:“素盈圣女,我觉得我们玉灵太悲哀了。”
“……”素盈一愕,不解地看着他,许久才勉强笑一下,“你说的是圣女的心吧,其实就我来说,具体原因我也说不出,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爱上桑柳先是爱上他的眼睛的。每个玉灵圣女死的时候都能感到自己幻为一朵白云,然后朝蓝天飞去,直到永远!”
素盈佛了一下发鬓,仰头望向东方,柔柔言语:“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上辈子注定一样,一眼就让人沉迷进去!”
白衣人又是无奈地苦笑一下,自嘲般道:“素非言啊素非言,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女子的恶魔啊!”
“灵帝,我在蓝林被烧差点死去的那一次,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素盈突然望着远处,喃喃出声,自问般道。
“看到了什么?”素非言一怔,淡淡地问。
“看到了那个明间神话传说中的悲心蓝和一个死去的玉灵族女子,不过我看到的世界是没有色彩的,时间也仿佛静止,不过那个蓝的动作却是栩栩如生的,他是在哭泣,并且用一柄宛如一团混沌的剑割开心胸,挖出自己的心脏,那颗心脏居然和蓝林的五狼吞心图的心脏一模一样,轻轻地跳动,血滴洒出来却又奇迹般地挥发。”素盈慢慢言语,突然就顿住不说了,并且警惕地使出一个眼神。
素非言没有说话,全身灵力已经开始扩散出去,许久身子一动,惊觉出声:“果然如桑流隽所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双绿色的眼睛。”
“也许是绿幽神的突然来到吧!”素月眼珠精光闪过,眼神带着阴谋的色彩,语气却淡淡地说道。
素非言会意的点头,没有说话。
素盈瞥一眼他,故作沉思一下突然道:“灵帝,我突然发现这个是有原因的!”
“哪个有原因?”素非言有脚躇一下地上的红花,问。
“玉灵和蓝林!你也知道蓝魔的事吧!”素盈盯着他,等到他颔首确认后,继续说着:“传说一直认为素心是因嫉妒而杀蓝魔的,但我不这么以为,因为就我而言,杀绝对下不了杀手的,所以素心和蓝魔之间一定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估计和神有关。因为蓝魔的力量已经超越神的所在,通晓天地是正常的!”
“蓝魔——和神有关!”素非言重复着这句话,眼神也凝重起来。
“我估计蓝魔和素心没有死,而是被一些人软禁在海底!要是能解开五星石的诗,一切谜底都应该出来了。记得那句‘慈杀悲兮绿幽生兮神魂封兮’吧。”素盈声音很是沉重,眼睛也警惕地看着四周,“这句的意思应该是——心慈的人杀心悲的人后,绿幽得以生存而神之魂却被封印。如果圣祖素心是心慈者,而蓝魔是悲者的话,那么素心杀蓝魔就是为了绿幽神,但问题也出来了,神魂封,这明显是个不好的现象。”
“素盈,再说说——说说这句的前一句诗!”素非言突然大声唤,急切。
“前一句是——悲杀绿兮幽慈兮幻神出兮!”素盈脸色也是陡地发青,仿佛很快就要猜出迷题一般,颤声,“悲心者杀绿杀幽杀慈之后,幻神,幻神出来了!慈可以确认是指慈心者,那么——幻神是谁?绿是谁?幽又是谁?”
“先不管是谁!——蓝魔也杀死素心,所以照你所说,应该也是悲杀慈,那么幻神应该出来的!但为什么桑城只是发生塌陷?”素非言捶一下头,双手一摊,“完了,没得解!”
“其实隽儿应该知道这个诗是什么意思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有人去接触那张五狼吞星图,他就会对着图厉声说,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害人,不然我灭了你!”素盈突然语气怀念似的,脸上带着微笑,喃喃言语。
“那幅图现在在哪?”素非言凛然急问。
“在隽儿那,因为除了他可以控制图的魔性外,其他蓝林人都会被那颗血心吞噬。”素盈想都没想回答,之后又是眼神一暗,“其实他不是我和柳的孩子!”
“啊——”素非言身子一颤,惊退三步。
“也可以说是吧,我的孩子生下来还不到两岁就被蓝星石的灵力逼死了,但一个月后,那个死去的孩子突然从土里钻出来,开口就大声呼叫,我是蓝,我是蓝!之后就昏迷了。”素盈淡笑着道,素非言却是惊诧无比。
素盈没有理会他的诧异,一脸平和地看着无尽的夜幕,语音柔和:“他疯般呼喊完了之后,开口就叫我妈妈,叫柳父亲了。之后,我们蓝林人就认为是神给了我们守护者,于是就把他恭为守护神。”
“一个很顽强的孩子,从小就开始磨炼自己,在荆刺丛里穿梭,在野兽的利爪下战斗。拿的却是一根铁棒一般的武器,——的确很奇怪的孩子,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是蓝林的守护者,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这片蓝色。”
素盈说完,脸颊上已经满是泪痕:“其实我们知道帝国要烧蓝林的,但为了引出孛士,我们不得不牺牲那些孩子,还有隽儿。但他还想完成自己最后的梦——让那群孩子活过来。可是——但那群孩子根本不可能活过来了!”
素非言仰头长叹:“是啊,他一直那么固执!唉……为了这个古雭,蓝林牺牲了,你也快牺牲自己的孩子了,而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魂灵一个个被吞噬而无能为力啊!”
素盈突然眼射寒光,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狠声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引出孛士,杀死他。”
一阵冷风吹来,吹起素非言白色的纱衣,也吹飞素盈刚掏出的白帕,飞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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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艳妆的风尘女子女子微靠在窗沿上,手伸出窗外,风摇佛着白丝帕。耳边不断传来艳笑声,尖叫声,粗鲁调戏声,肉麻歌声,吟读淫诗声,这种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成了一种媚魂的旋律,然而,这个女子却丝毫没有反应,她凝视着薄雾遮挡的东方星瀑,喃喃自问:“他的肉身在哪呢?”
“狐娘……来来,一起喝个交杯酒——来!”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话语含糊地嚷着,酒气扑扬而来。那位被称为“狐娘”的女子被打断了心思,不悦地神色一闪即逝,脸上本能地堆起了笑,转过身去:“啊呦,刘大官人今夜脸色好得很啊,怎么没去找欢娘呢?”
“嘿嘿,那小妞没意思!来来来,狐娘快来喝一杯……”满脸红光的汉子大笑着揽着女子,把喝了一半的酒盏递到她面前,“这杯“蝶女红”、可如同狐娘你一样让人一闻就醉醺醺……来喝完陪大爷我玩玩”
狐娘也不推辞,笑着低下头就着他手里喝了一口:“狐娘可攀不上刘大官人哦,待我唤个稚嫩的姑娘来!”然后转头挥了挥帕子,大声娇唤:“艳儿!你这小妮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招呼刘大官人?”
“不行……今天一定得狐娘陪我!”汉子推开过来扶他的女子,一把抱起艳妆美人。
狐娘一下乱了分寸,身后的贴身丫环寒心眼睛露出一道杀意,但转瞬即逝,她袅身走过去,手轻轻搭在大汉的手上,“刘大官人,狐娘可不能就这样被你抱走了!”
汉子感到手臂一麻,被他抱起的狐娘柔蛇般溜开了,刚欲说话,却看到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狐娘脸色一变,转身走进屏风,抛出一句话,“寒心,好好服侍大官人。”
“诶……诶,不要走啊!”汉子大声嚷嚷,但嘴巴最后微张着,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个黑衣人缓缓从他身边走过,一股强大杀气迎面盖来,他的酒气醒了一大半,身子瑟抖几下。
黑衣人没有说话,走到屏风后,身形一闪,从门里掠进后院,朝一个暗光的阁房走去。
内室里的夜明珠被丝布缠罩,光线黯淡,房具和狐娘影子在四壁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
黑衣人无声地走进去,一进去就反手关了门,挥手制止狐娘欲说的话,直接走到卧榻边,十分正经地看着卧榻羽被上的花纹。
狐娘看着那张苍白透明的侧脸,眼神似乎一阵呆迷。
自顾自看了好一会的桑流隽突然问道:“玉佩叫人送去了么?”
“阿……”狐娘猛地醒悟,慌急回答:“回禀灵神,白沙、白鹭、清馨,他们三个今早出城前去去圣洛兰城了。估计你在绿城出现的消息很快就会出去!”
“好,明天一早就关闭春阁,把值钱的东西都带往绿河边的青城。”桑流隽沉思片刻后又道:“今天我将去剑亭夺尸,剑圣一死,这里将会更热闹。”
“啊,不行的灵神,剑圣的实力太强了!剑亭还有九大护法,还有一个叫玪晓的女弟子。”狐娘慌忙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情报。
桑流隽冷笑一声,霍然站起,走到她面前:“我这次必须复活,不然没有死亡猎人没法和他们斗的!”
“灵神,请允许紫狐斗胆问!”狐娘微微看一眼他,见他没有说什么,便急促地问:“灵神有几分把握战胜剑圣?”
“不知道,也许没有一成!”桑流隽说完就闭上眼睛,许久,又道:“紫狐,你出去吧,我想好好静一静!”
“灵神!紫狐……”紫狐好像用了很大的气力说,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眼神一坚,“如果灵神幻灭了,紫狐也将自尽跟随!”
“……”桑流隽不解的看着她。
“紫狐跟了灵神几十年了,如果灵神幻灭了,紫狐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了。其实,很多星蝶跟着你并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你的决定而不顾一切去的。如果灵神愿意——愿意放弃复仇的话,我们星蝶也可以放弃的。多年的努力真的让我们想休息了,真的。”她的目光微微闪躲着。
“放弃吧,不要试着说服我,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当年你第一次用剑砍下那个试图□□你的人时,你的目光是充满了杀意的。”桑流隽突然冷声打断她的话,对身边的女子他是很了解的,顿一下,语气稍缓:“好了,紫狐,我不会出事的!”
“灵神,其实花仙子化珠的时候跟我讲过一个故事!”感到他语气突然变冷,紫狐蹑足走到镜子边,看着镜子中魂灵,微笑着道。
“是不是说九天之上的故事!”又顿一下,桑流隽淡淡地问,又自己回答自己,“花仙子这个人除了会说说神话故事,一般不会和别人说什么的!”
“不是,花仙子说你复仇的第一步就是杀她!我不明白花仙子为什么这么说,灵神身为星蝶的守护怎么会杀蝶仙呢?”摇摇头,紫狐拧眉道。
“她说的没错,但我杀她的原因以后你们自然就会知道了!”
神情狰狞地说完,衣服慢慢变色,最后一袭蓝衣的鬼灵空气般飘出房间。
门嘎吱一声关上,紫狐身子一颤,许久生涩地吐出几句话:“我又何尝不知呢?蓝,当紫霞漫布天际的时候,紫色飞狐就发誓,来生一定守候蓝天。而你,为什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