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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art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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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没有夜生活的海滨小城,路希和同事盘完库已经快十一点了,他一身疲惫的从店里出来,蹬上自行车准备回家,却发现后胎没气了。
他们这里只有跑支线的区间车,末班车九点钟就回站了。打车要碰运气,不知要等上多久,路程近的话司机还未必载你。
路希与同事也不顺路,便将自行车推进店里,提着便当盒走路回去了。
好在他们店离家并不远,步行还能抄近路,不想这条近路会成为他赴黄泉的路。
说来路希死的挺冤枉的,他们这里治安一直不错,打架斗殴都很少见,遑论持械抢劫了,不要说遇见,他听都没听说过。
然而这晚他偏就遇见了,尽管劫匪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长得还颇为清秀,但他手里的匕首不清秀,寒光凛凛的令人胆寒。
路希身上只有一点现金和一部用了几年的旧手机,实在没必要冒险反抗,便配合的交出了这点财物,从头到尾连一丝意欲反抗的情绪都没流露出来。
不想劫匪把东西一揣,回手就给了他一刀,路希猝不及防的被刺中,随即抱着汩汩冒血的伤口摔倒在地,惊惧也迷茫,不知只想破财免灾的自己因何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劫匪穷疯了吗?为了这点财物杀人灭口?
劫匪确实不正常,他刺伤路希后既没急于逃窜,也没有搜刮他身上还有无其他财物,反而在路希旁边蹲了下来,不疾不徐的倒数:“10、9、8、7、6、5、4、3、2、1——复活!”
路希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迷茫盖过了恐惧,他在说什么?
劫匪歪了歪头,接着恍然大悟般掏出了口袋里的钱包和手机,放在了路希旁边,再将滴血的匕首塞进他怀里,笑眯眯的说:“好了,该哥哥演坏人了。”
路希愕然的看着他,这是个精神病吗?
一辆黑色的车子呼啸而来,擦着倒在路边的路希和劫匪快速驶出几十米,接着“吱嘎”一声停住,随后快速的倒车回来。
两个更像劫匪的壮汉跳下车,其中一人飞出一记扫堂腿,将跳起来准备逃跑的劫匪撂倒在地,抹肩拢臂,瞬间制服,另外一人借着昏暗的街灯查看了看路希的伤势,随后招呼车上的司机,一齐将路希移到车上,风驰电掣的将他送进了医院。
可大夫不是神,而路希是个好端端的走在路上都能被捅的倒霉鬼,那一刀刺中了要害,年纪轻轻的路希就这么死了,死在一名杀人不用偿命的精神病患者手里。
路希一家三口都是短命鬼,路家二老在还没成为老人之前就相继离世了,路希由姑母抚养成人,姑侄是有感情的,但并没深厚到不能用金钱衡量的程度。
赔偿事宜一次就谈妥了,路希不知道赔偿金具体多少,但从姑母一家的神态可以看出应该很能抚慰他们痛失劳动力的心。
葬礼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路希的冤魂缩在送灵者撑着的黑伞下,飘进了墓地。
路希手扒着表姐的肩膀,没有重量的身体垂挂在空中,心下暗叹:六月飞雪果然是戏剧演绎,现实中不存在的。
葬礼哀伤而隆重,姑母一家甚至为了给路希送葬穿上了簇新的正装,路希表姐那条黑色长裙美的可以出席晚宴,搭配的蕾丝手套和网纱帽浮夸了些,好似偷穿了大小姐礼服的小保姆,透着一股穷人乍富的味道。
姑侄俩的情分体现在了姑母为路希挑选的墓地上,全墓园最好的区域,将近三个平方,大理石墓碑厚重而大气,还有专属的常青树,这块墓地成了路希从生到死最贵的一件单品。
喟叹着路希命薄的亲朋离开后,被尸骨牵引着不能远走的路希留在了墓地里的常青树下。
轻飘飘的一缕魂魄,茫然的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能默默等待。至于等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许是带逝者轮回的鬼差,也许是收割灵魂的死神。他没做过恶,该不至于下地狱,但愿来生可以安稳顺遂些,不要再这般命途多舛了。
墓地里也有其他亡魂,但那些神情漠然的亡魂似乎看不到路希,即使从路希旁边经过也不会偏头看他一眼。
头七当天,路希的姑母和表哥带着祭品来了墓地,从来到走快的就像走过场,不过这本来就是个过场,他们能拨冗来这一趟已经很难得了。
傍晚时分,天边漫上了黑压压雨云,云层越积越厚,压的天空下方的墓地黑沉沉的。
一只姿态优雅的黑猫迈着轻缓的步子从路希面前经过,尾巴一摇一摆,就像催眠师手里的怀表,路希的视线不自觉得被吸引,等他意识到自己和黑猫的距离没有渐行渐远,反而越来越近时,他已经离开了被尸骨牵制的范围。
黑猫似乎察觉到了路希的跟行,摇摇晃晃的尾巴停摆,回眸看向路希,金黄色的猫眼微微一眯,喉咙里发出一声似近似远的鸣叫,路希忽觉眼前一晃,视野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眼前的一切都以一种不很激烈的幅度扭曲,涣散,路希的神志随之模糊,朦胧,最后归于空白的黑暗。
路希是被雨浇醒的,天空昏暗低沉,雨水寒凉刺骨。
路希头昏脑胀,腿也在痛,那种程度的疼痛路希曾经经历过,他猜想自己的腿十有八九是骨折了,可是,为什么会疼?为什么会有知觉?
路希像具尸体似的躺在雨里,浑噩震惊的大脑做着混乱的猜测,而后吃力的坐了起来,借着街灯打量自己的手脚,这双手又瘦又小,双腿又细又短,显然不是原装了。
他这是借尸还魂了吗?
路希十分不确定的掐了掐自己的脸,又去捏叫痛的左腿,它用更为剧烈的疼痛告知了路希他既没做梦也没致幻,他真的活过来了。
路希难以置信,百思不得其解,半晌才回过神来,开始翻口袋,随后遗憾的发现,这具借他还魂的身体不仅受了伤,还身无一物,无法打电话求救。
路希不知这场雨是不是自己失去意识之前酝酿的那场,感觉这里不像他生前生活的小城,但周围没有路标,所以也不确定。他当下只能通过光芒微弱的路灯和冷清的道路判断出,现在是夜里,应该很晚了,这里很偏僻,如果他不努力自救,也许等不到天亮他就又变成鬼了。
路希叹口气,咬紧牙,缓缓的爬了起来,目标是目测百米外的桥洞,使不上力气的左腿疼的很卖力,但他还是凭着不想再死一次的求生欲爬到了目的地。
地道桥的另一端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灯打着双闪,似乎是抛锚了,桥洞下站着一个男人,嘴里叼着根没有点燃的烟,大概是察觉到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以蠕动的姿态进入了桥洞,所以男人偏头看了过来。
现在的路希又矮又小,过长的头发遮住了耳朵和大半张脸,雨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路希估计自己现在比做鬼时还像只趁夜出没的鬼,他唯恐吓跑眼下这个唯一有可能帮助他的陌路人,于是连忙声明:“我是人。”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听的出十分青涩,这具身体的主人该是个少年。
男人似乎没有听清路希怪异的“自我介绍”,看了他几秒就收回了视线,不像个好管闲事的人。
“先生,可以帮帮我吗?”思及现在的人怕被讹甚于怕鬼,路希想说自己不会讹人的。
男人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他掏出手机接了起来,路希只得闭嘴。
稍顷,男人结束了通话,偏头看向路希。
“先生,我……”
男人的手机又响了,男人又接了起来,通话内容是指路,地点和路名都是路希没有听过的。
路希叹了口气,再度要紧牙关,缓慢的蠕动了几米,疲惫的靠在了湿冷的桥璧上,身上的单衣和过长的头发都被雨水浇透了,穿堂风吹过,路希抱住肩膀打了个寒颤。
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有些长,通话结束之后,男人走向了路希,足音很稳,略重,沾着雨水的痕迹的黑色军靴停在了路希的视野里。
“偷东西被抓了?”男人音色低沉,没什么情绪,敲击在桥洞的墙壁上显的有些空旷。
路希透过长发的缝隙去看声音的主人,桥洞下的光线不太好,但可以看出对方的五官轮廓深刻,头发短而整洁,两鬓齐如刀削,虽然身材没有过份壮硕但个子很高。
“我不是小偷。”路希以为自己现在的形象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男人不置可否,打量着他问:“腿断了?”
路希摸了摸使不上力气的左腿,叹着气道:“应该是。”
男人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走开。
“您能送我去诊所吗?帮我报警也可以,我身上没电话。”对上男人淡漠的视线,路希没抱什么希望的说,“如果您想日行一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