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25、第二十五章 顾元娘（一）

　　顾盼刚穿过来不久就来过临水居。

　　那时候顾盼的贴身侍女还是香秀，从小跟原主一起长大，原主与她和吴姓奶娘亲近得好似母女三人一样，顾盼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担心下一刻就会被香秀看出端倪，看出她亲如姐妹的小姐内里已经换了芯子。

　　她甚至还做过好几次噩梦，在梦里，香秀指责她是吃人的妖怪占了原主的身体，顾家的人一拥而上把她绑了起来，李氏在旁边“嘤嘤婴”地哭着点燃了堆在她脚边的柴堆，大火轰地一下就窜了起来……然后她就尖叫着醒了，醒来后第一眼看的绝对就是香秀关切的脸蛋，让她原本就郁闷的心情又郁闷上了几分。

　　偏偏香秀还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安慰她：“小姐没事了啊，只是梦而已，不要怕……”

　　顾盼心想，我怕的哪儿是梦啊，我怕的是你！

　　当时正值赏荷的好时节，顾元娘邀请家中几个姐妹小聚，事事周到的她自然不会忘记大病初愈的顾盼，也是让紫月去请的她。

　　她是不想来的，可是香秀在旁边说了句：“小姐还是出去走走吧……您不是最喜欢何花的么？”

　　她听了只好憋屈地应下了邀请，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打定了主意，一定早点把香秀弄走。

　　她实在是没办法活得像另外一个陌生人。说什么、看什么、吃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夸张一点说她连便个便都在心里纠结自己用的时间长短对不对，用的草纸的张数是多了还是少了……若不是得知香秀的婚期将近，在她身边待不了几天的话，她肯定会很强硬地要求顾三太太给她换个人来贴身伺候。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提前演绎种种可能出现的场景，比如香秀莫问原因她该怎么回答；香秀被调到不好的岗位她该怎么补偿；香秀接受不了前后落差心生怨恨后报复她，她是该原谅一次呢还是一次性钉死等等等等，直到香秀离开了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大成的习俗是新婚第一个月新房不能空的，小姐们身边的奴才又必须是全天候留在内院，香秀便有了一个月的“婚嫁”，顾盼为了“表示恩宠”，把婚嫁延长到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与青梅竹马的丈夫春生恩爱异常的香秀怀孕了，顾盼这才算是摆脱了困境。

　　时隔半年，顾盼第二次到临水居，身边的丫头已经换成了她的死忠粉香草，顾盼在来的路上还自我感慨了一番，老天爷也没花太多精力跟她作对嘛，她的日子还是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的。

　　离临水居百步距离的时候，顾盼便看到了等在院门口的紫月。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哦，换到顾元娘身上的话应该改一改，是无事不让人登三宝殿。

　　顾盼摸了摸擦得面无血色的脸，抱着“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的念头，带着香草一摇三晃地走了上前。

　　紫月让另外一个小丫头把香草领去休息后，亲自将顾盼引进了正堂。

　　顾盼第二次来却是第一次入内堂，上次就在荷塘中心的亭子里坐了坐就借着身子不适的借口回去了，她进屋后的一个感觉就是“真是白瞎了临水居这么个小清新的名字”，顾元娘将自己的屋子布置得跟老人屋似的，有种挥之不去的厚重感，比老太太的屋子还要“稳重”。

　　“六妹妹。”

　　“大姐姐。”

　　顾盼与顾元娘相互见了礼后隔着八仙桌坐了下来。

　　顾盼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香火味儿，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哪儿来的这个味道啊！

　　她转头回来时对上了顾元娘的脸，一张毫无朝气的少女的脸。

　　察觉到她目光的顾元娘将原本就直挺的腰杆又挺直了一些，轻言问道：“妹妹平时在屋里都做些什么消遣？”

　　顾盼用病娇音回答：“闲着发呆罢了。”

　　顾元娘显然没预料会得到这么个答案，顿了顿后主动延伸话题：“我记得妹妹以往甚是喜爱刺绣，如今……”

　　顾盼最敏感的就是别人提她以前如何如何，柔柔地打断了顾元娘道：“也许是那场病的原因……如今手指不如以前灵活了。”

　　原主最擅长的刺绣和书法。

　　刺绣就不说了，现代的姑娘大部分就是能缝个扣子的水平，稍微好一点的也就是能用十字绣的绣法绣个卡套、手机袋，顾盼属于大部分人。

　　练书法的人倒是相对多一些，可惜顾盼成长过程中一直都是受的应试教育，也从来没上过什么课外兴趣班之类的，连毛笔的正确握法都没弄清楚过，更别提提笔写字了。

　　总之原主会的她都不会，她会的么，这个世界用不着，白学了十几年的英语了！

　　不过，幸好，原主擅长的这两样都是手活，顾盼编好了“手指灵敏度失调”的借口，用来应对一切会问到相关问题的人。反正这时候也没有X光、核磁共振的，她说手不好用也没人能弄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顾元娘感慨了一句。

　　顾盼顿时囧了，顾元娘跟外表完全不一样嘛，真是好骗，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的就完全相信了她的说词，还主动把根源给说了出来。

　　她略带羞涩地看了顾元娘一样，发现顾元娘看她的眼神比之刚才亲热了两分，她心里虽然犯疑疑惑，面上却一点也没显出来，说了句“姐姐谬赞了”。

　　顾元娘笑了笑，这样的六娘正好！

　　她想起之前大太太与她的谈话。

　　“你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老太爷出面定下了李家长房的嫡长子，李继承。”

　　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高兴的的同时又如释重负。

　　她今年已经十六了，同年级的闺秀们早已出嫁，有的都已经生下了长子或者长女，至少也早就定好了人家，只有她的亲事一直没有找落。

　　她是被注重规矩的大太太教导长大，“规矩”二字已经融进了骨血，很少有同龄的闺秀能与她合得来。再加上婚事迟迟没有定下来，她怕被人追问亲事，这一年来她几乎没怎么出门做客，也不曾邀人上门，渐渐地跟少可怜的闺蜜们都生疏了。

　　在家里，姐妹中也就只有同是由大太太教导的二娘还能与她上说话，可是嫡庶有别，她们注定是没法交心的。

　　她是真的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虽然大太太没有明确告诉过她，她也能猜到此前大太太应该是为她相看了不少人家的，只是都没能定下来而已，原因她心知肚明，就是因为她的相貌。

　　那个女二不爱俏？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有四娘那般的外貌，再不抵能像五娘那样娇美也好啊！可是相貌是天生父母给的，谁也改变不了。

　　她悲观地以为自己以后只能下嫁次一等的人家，甚至嫁去贪图估价权势的低门、小户，没想到最后居然能定下同属名门的李家，她实在是松了一口气，况且，李继承她也见过几次，为人彬彬有礼，十足的大家风范，配她真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大太太接着告诉她说：“李家希望咱们家陪嫁一名庶女做侧室。”

　　她瞬间就从云端掉落，果然，对方还是嫌弃她的相貌。

　　不过，她立刻又打起了精神，母亲说过，在后宅丈夫的宠爱不等于一切，没关系，就算一开始丈夫并不喜欢她，只要她孝顺公婆、善待小姑家人，他总是能看到她的好的。

　　但是大太太接着又进一步地毁灭了她的希望，她说：“老太太属意的是三娘。”

　　三娘？这个从小就事实与她作对的妹妹，难道连嫁人后都摆脱不了了吗？

　　她哭着扑进大太太怀里，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在大太太面前情绪失控，她忘记了女戒女训，忘记了规矩，忘记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全都抛到一边，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母亲，女儿求你了，别让三娘跟女儿去李家……若是一辈子跟她在一起，女儿宁愿不嫁人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大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傻孩子，你是最为尊贵的嫡长女，怎么能为了那种下贱东西就说什么不嫁了呢？元娘，你来告诉娘，为何娘有无数的法子解决了她却一直没有动手，将她留到现在，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顾元娘不解地摇头：“女儿不知。”

　　大太太替她擦了眼角的泪珠，轻声说道：“你天性淳朴，心里没有那些弯弯道道，你不知道后宅里女人的心思比海底还要深，娘哪儿能放心你这么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就嫁去别人家里呢！她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就跟磨刀石一样的，娘留着她只是为了磨砺你……”

　　“磨刀石？”，顾元娘抬起头不解地问。

　　“不过这个工具明显是个次品，你看你，到如今依然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大太太摸着她的肩膀缓缓地说：“你放心吧，娘是不会让她会妨碍你的。娘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一些事……为什么李家可以给大郎准备别的女人，比咱们家庶女貌美的女子外面不是没有，他们为什么指明要咱们家陪一个庶女过去？为什么老太爷会答应，为什么平常疼你爱你的老太太明知你和三娘不合却点名要她跟你去李家？你想过吗，这些是为什么？”

　　顾元娘更加糊涂了，是呀，为什么啊？难道李家只是免费得一个小妾吗？难道老太太突然又看中了三娘了吗？

　　“母亲，这是为什么啊？”

　　“这原因啊就和李家为什么会提亲是一样。”

　　“女儿不明白……”

　　大太太抱着顾元娘，就想她还是小时候时那样，轻轻地说：“不明白没关系，你回去好好想想……娘不能把什么都告诉你，你得学会自己想，自己分析，因为娘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面对难题，解决难题。”

　　顾元娘点头：“女儿知道了，娘，女儿会自己想明白的……您说了我不用担心三娘，那么娘选中的又是哪一位妹妹呢？”

　　“算你还有救，没以为没了三娘就万事大吉了……”，大太太欣慰地笑着说道：“娘看中的是六娘！”

　　“六妹妹？女儿还以为娘会选五妹妹……”

　　六娘毕竟是三房的，比异母同父的五娘可是差了一层呢！

　　大太太笑着说：“家里已经定好了送五娘进王府，不过，这并不是娘选六娘的原因，你回去想想，想明白了你就知道了，六娘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