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15、第十五章 上元（一）

　　正月十五上元节，迎紫姑，祭蝉神，这是个男女老幼同欢庆的节日。一年到头深锁于后宅中的闺秀们难得有几次出门的日子，相比起三月三上巳临水和九月九重阳登高，在闺秀圈里最受欢迎的日子就是上元节了。

　　因为在这一天，也只有这一天，闺秀们能稍稍逃离规矩的束缚，在夜晚出行。

　　经历过多年灯红酒绿夜生活的顾盼对这种小儿科的娱乐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三太太在看过她“不小心剪坏”的刘海后，也基本上默认了她这一天继续在家里养病。

　　顾钏却不遗余力地劝说她一定要同行：“六妹妹，你一定要去，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会，放在平时你上哪儿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灯啊？”

　　顾盼：“年年都看，有什么好的，翻来覆去不就是那些嘛！”

　　顾钏继续说：“每年的花灯可都不一样呢！去年咱们家出的是八仙过海的组灯，今年准备的是麻姑拜寿，还有啊，薛家的灯笼最新颖别致，你还记得他们家去年神龙出海吧？你就不好奇他们今年做什么吗？”

　　顾盼支着脑袋作百无聊赖状。

　　顾钏见她一点儿都不上钩，终于祭出了法宝：“今晚上，能，见到不少人……”

　　顾盼：“……”

　　她最恨的就是节日里出行摩肩擦背好么？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有密集恐惧症的话估计当场就能晕厥了去！

　　“别家的公子……”，顾钏又挤出几个字。

　　顾盼眼睛一亮，哦，对了，上元节就是传说中的情人节啊，是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巴拉巴拉故事发生绝佳日期啊！作为一个待嫁的少女，如果能在这天勾搭，嗯，不对，是跟哪家公子看对眼了的话，不就能解决人生大事了嘛！

　　“好，我去！”，顾盼从床上坐了起来，冲门外喊：“香草，快进来帮我梳头。”

　　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怕冷的顾盼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最后披上了斗篷带着帽兜，这才带着香草出门与三房的其他人汇合。

　　顾三太太见到她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突然又决定出行感到疑惑，当她看到顾盼头上包着的头巾时嘴角一抽，随即又露出一个“果然还是孩子贪玩着呢”的表情，冲顾盼招了招手。

　　顾盼行了礼然后走到顾三太太身边。

　　顾三太太仔细地端详了她一阵说道：“还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今儿个老太太请了不少客人，等会儿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走。”

　　顾盼笑着应了声是，心里却叫苦连天，跟着家长怎么早恋啊？

　　不过，她再怎么不愿意也没办法，还是得乖乖跟着三太太上了马车。

　　三房人丁不旺，小姐只有顾盼一个，此外就是三个嫡出的少爷——与她同岁的顾云烈，十岁的顾云泽和八岁的顾云鸿，这会儿都跟在顾三老爷身边，乘的是另外一辆车。与顾盼同车只有顾三太太和她的贴身丫头、婆子。

　　三太太向来端庄，从来都不喜欢与别人闲话，顾盼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她的眼神从车窗缝隙里钻了出去，窥视一路走来的情形。

　　这时候天空还未全黑，是暗非暗的，但是各家门口都已经高高挂起形色各异的灯笼，光线还算清晰，顾盼也得以看见了路边的情景。

　　马车刚启动时大路两边只有高高的围墙，行进了约十分钟后马车一转入了另外一条道，路上偶尔能看到三两行人，每隔百米左右就是一户人家，再行了约十五分钟后，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携家出游的几口之家，结伴同游的士子书生……最吸引人眼球的自然是三两成群的妙龄少女们。

　　爱美的少女们不惧天气的寒冷，身着罗裙额描桃花，犹如花朵般在街头巷尾绚丽绽放，盈盈笑语声不停地传入静谧的车厢里。

　　顾盼偷瞄了顾三太太一眼，也许如今端庄得像佛像一般的顾三太太年轻时也跟那些少女一样呢！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车厢的两边就是她的现在与未来。

　　因为人越来越多，即使有家丁在前驱逐行人开道，马车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偶尔还会停下一时片刻然后再继续缓慢前行。

　　进了香樟坊后，彩楼、灯棚连缀不觉，五光十色的灯光串在一起、缠在一起，将坊市映照得如梦似幻。路边小摊一个接一个，卖桃符的，卖泥人儿的，卖面具的，卖丸子的，叫卖声不绝。街上的行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得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可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

　　即使是顾盼也在一开始被这场景震撼了，可是当马车两边的人越来越密集，她越来越能看清楚车外行人的打扮脸色后，她的心彻底地冷了下来。在她眼中的人只有三类，一就是如她这样乘车出行的高门士族，第二类就是面色红润的小康之家，剩下的则是平民。

　　平民占的是绝大大多数，即使有灯光的映射，即使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喜悦笑容，也掩盖不了他们的绝大部分人都衣着单薄、面黄肌瘦的事实。

　　贫富差距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是这样惊人的比例使她不由不心惊胆战，她突然很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又对外面的世界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如果她不是身在顾家这样的大富之家，估计早就已经骨头不剩了吧！

　　想当初她还曾经幻想能逃出顾家这个牢笼，最后之所以放弃了那个计划也只是因为顾家的守卫森严，她找不到逃跑的机会，现在想想，即使顾家敞开大门让她走她都会抱着门口的石狮子死活不离开！

　　顾盼恍恍惚惚地跟着三太太下了车，由仆妇们领路进了顾家的德宝酒楼，然后到了顾老太太跟前行礼。

　　酒楼的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客人，都是顾氏一门的族亲，也有顾老太太的娘家人，不可避免的，两位嫁在同城的姑太太家中也都有人前来。男客们自然是去三楼跟老太爷一众喝酒作乐，女眷们都在老太太跟前说话。

　　二姑太太这次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面带笑容坐在一边，时不时地跟旁边太太、小姐们说上两句话。也不知道时不时顾盼的错觉，她总觉得二姑太太有意无意地总会看她一眼，想起二姑太太之前提过要聘她做儿媳妇，她感觉自己像是待售的菜品一般，在被人挑拣。

　　因为顾盼的奇特发型，屋里别的小姐们看到她后都会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发出一声压抑的笑声，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哪怕顾盼自觉身经百战也感觉有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自在得连手放哪儿好都不知道了。她暗自后悔不应该听顾钏的话的，来了这么久了见到的全是竞争对手，连一个雄性生物的衣角都没看到，真不知道她所谓的“别家的公子”都在哪儿！

　　这时候坐在她大太太身边的顾钏悄悄冲顾盼招了招手，伸指头指向对面的房间，顾盼点头表示明白，扭头小声跟三太太说：“母亲，我感觉有点闷，想去别的屋子坐坐。”

　　顾三太太点点头：“去吧，带好你的丫头，别乱走。”

　　那边顾钏也向大太太告退带着玉竹出了门。

　　德宝楼本来就是顾家的产业，二楼分给了女眷们，而女眷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守着在老太太跟前，因此除了最大的厅外别的小房间里都是空空荡荡，顾钏和顾盼找了间靠街的空房走了进去。

　　顾钏拉着顾盼的手走到窗户，指着对面的灯棚道：

　　“六妹妹，看到了没有，对面的那个是咱们家的灯棚，右边的就是薛家的，怎么样？名不虚传吧？”

　　顾盼伸头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你再仔细看看……”

　　顾盼耸耸肩膀，好看是好看，但是她并不觉得有一看再看的潜质。

　　顾钏小声说：“你看看……灯棚里的人呀！”

　　顾盼恍然大悟，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往窗户边走了一步，伸出头看向薛家的灯棚，花灯前除了主事的仆人外还站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哥。

　　“你见着了么？戴玉冠的那位是小三杰之首，薛成光，是薛家二房的嫡长子。中间的那一位着宝蓝色长袍的，也是小三杰之一，城东李家的李继明……”

　　顾盼看那几个兴致勃勃地说着话的公子哥，一边听着顾钏的爆料，不停地点头，听完后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薛、李几家与顾家家世不相上下，这几个公子非嫡即长，在这个门第观念如此之强的大成，哪一个跟她这个庶女都是不可能的呀！

　　顾盼别别嘴，看得见吃不着才是最难受的好么？

　　尤其是其中那个叫做李继明的，长得那叫一个帅啊，让人看了又想再看，顾盼觉得看过了这样高品质的男人以后再让她将就普通的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不过，不看白不看，顾盼还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小三杰之一的李继明看个不停。

　　她在心底不停地YY，在大成这种名士风流的大环境下，不知道看上去还算健壮的李继明脱光光后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有六块腹肌、公狗腰、人鱼线呢？男人还是精壮的好啊！美少年什么的中看不中用……

　　也许是她的眼光太具有侵略性了，李继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顾盼不可避免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她地稍稍改动了目光的方向，越过了李继明，沉着冷静地看向他背后的薛家灯棚，表情那叫一个淡定，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刚刚才用视线把一个陌生男人剥了个精光。

　　“明哥儿你瞧什么呢？”，薛成光问道。

　　李继明摸了摸鼻尖然后收回了视线，有些尴尬地说了句：“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