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唐时月》孤光与清辉

7、02遇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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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郭药现在还真是啥都干不了。
　　平日上蹿下跳的人，现在让他闲下来不要动，不是憋得浑身难受，就是伤好后加倍得闹腾。
　　郭药是个例外，他是憋得难受的时候还要加倍得闹腾。
　　作死的一把好手。

　　头几日，让这丐帮老实躺在床上，还好说。权当自个儿过几天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可过了不到三天，丫就受不住了。
　　难受！浑身难受！几乎在床上打滚了。

　　其实，丐帮子弟谁没打架挑事过？一般不费那口水钱，说不和那就动手呗。地痞流氓的打架，下黑手简直不要太常见。严重的，为此丧命都有。不过断个腿，接上了也就成了。

　　郭药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惜，他忘了，这是在万花。

　　在郭药熬不住的头一天，实在闲得发慌。熬不住了，他下了床，单脚跳到了放酒葫芦的木柜前。刚打开柜门，取出葫芦，喜滋滋地准备尝上两口解解馋，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陶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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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和郭药说过：每个万花剖开来都是黑的。
　　这黑指的是不仅心黑，还一肚子坏水。

　　作为万花医者，大概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患者在自己手底下犯忌讳。碰上了发火是小事，折磨得你痛不欲生就看他们的忍耐的底线是在哪儿了。

　　总归，一句话：老虎的屁股那啥啥。

　　经过几天的相处，郭药知道陶清疏是个脾性很温和的大夫。说话行事，都让人恰觉清风拂面。
　　可偏这种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更可怕，郭药拿着酒葫芦的那只手抖了抖，慢慢将葫芦又放回了柜子。然后腆着脸，一步一跳又乖乖坐回床上，躺好。
　　左右砍头碗大一条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陶大夫还真没给郭药发火。
　　他走到郭药面前，替郭药查看伤势，脸上是一贯行医时的表情，着实看不出什么情绪。郭药提溜着眼珠，小心翼翼地看他，心中七上八下的。

　　例行的检查结束，大夫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门口。郭药想叫住他，说些什么。又口拙，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若说，解释解释还能救自己一命。可有啥好解释的，犯了酒瘾嘴馋偷酒喝，怎么说也都是坐实罪名，开脱个鸟蛋。

　　就在郭药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陶大夫悠悠转过身来，语气十分平静：“你想要下床和我说就是了，只要不过剧烈的活动，应当是没事的。可是，这酒是万万沾不得的。记住了？”
　　“记，记住了。”郭药磕绊着嘴应了下来。看大夫文雅离开的样子，不知怎么的，这心里生出浓浓的罪恶感。

　　捶了自己一拳，郭药压下肚子里翻滚的馋虫。摆了摆软趴趴的右腿，他在心中默念：一定要听大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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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陶清疏体谅郭药，第二日一早他就给郭药送来一副拐杖。
　　“这是我请天工的同门做的，”他说，“若是在屋子憋闷了，就出来走走吧。权当散心了。”

　　郭药感动坏了，陶清疏的形象在他心里越发慈眉善目起来。
　　师兄说的都是骗人的！

　　头一回，郭药怀疑起师兄说的忠告来。可转念一想，师兄是入了阵营的。那战场上缺医少药的，大夫就是被供起来的宝贝。碰上几个特别浪的，被往死里整，也纯属正常现象。
　　而像陶大夫这样，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的，师兄绝对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那么说的。如此一想，郭药觉得也很是通彻。

　　“郭药？郭少侠？”
　　“啊？？啊！！”
　　“……你怎么出神了，是不满意这副拐杖么？”
　　“怎，怎么，怎么会！怎么会满……不满意！满意！很满意！”

　　哎哟亲娘咧，怎么在陶大夫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郭药在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羞赧之下，他的脸憋得通红。

　　陶清疏却没因这话有看不起郭药的意思，只是带着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温和笑意，替郭药换药。一切事毕，本打算离开的陶清疏忽然又停住了脚。
　　“陶大夫，怎么了？”郭药知道，每天这个时候陶清疏是要去和同门一起论医术的。现在不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不对么？”
　　“并非，只是……”陶大夫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郭兄来万花已有数日，却因伤势不得出去。今日一切皆妥，不若由在下领着郭兄到处看看，不知郭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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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陶清疏走在万花晴昼海里的时候，郭药的脑子还有些不清醒。
　　望着眼前梦幻般的紫色花海，他感慨，原来这里就是丐帮弟子们最想来的地方啊。若是有个师兄弟带个姑娘到这来一趟，可够他回去炫耀好几个月的了。
　　虽然自己没带个姑娘来，但是也是美人邀他同游。瞄着陶清疏如玉雕琢的侧脸，郭药心里跟讨着甜头一样，忽然喜滋滋的。

　　陶清疏领着果然在花海里四处散着步。考虑到郭药伤情，二人并没有走很远。来到一处斜坡，也就停下脚步。扶着郭药小心坐下，就有万花特有的花鹿围拢过来。
　　大概是郭药那一头杂草太招人了，这群生物竟直接下嘴啃了起来。

　　郭药被喷了个一头口水，头发还被含在鹿嘴里。要挣动腿又不利索，推开它们又黏巴上来。丐帮手忙脚乱，被弄得无比狼狈。
　　郭药简直无奈了，朝着笑得肩膀发颤的陶清疏求助，“大夫，救命啊……”
　　万花大夫看够了热闹，才犹自笑着，从脚边拔出嫩草将那花鹿给引到旁边的地上吃草去了。

　　见此，郭药算是明白了，这万花医者是真看自己笑话呢。

　　二人在花海里吹着风，偶有路过的子弟，朝着陶清疏打招呼。
　　碧空蓝天，轻云缓缓。暖风和煦，好闻的花香缭绕。郭药长吁一口气，枕着双臂躺了下去，将自己放到一处惬意当中。陶清疏做不到他如此不拘小节，但也随地坐下，欣赏起花海来。
　　美人美景，此时若有美酒，便是再适宜不过了。

　　郭药这么想，就这么喊出来了，“要是能来一口，才是圆满呐！”
　　陶清疏微笑：“伤好了就能喝了，若是郭兄想，也可在此多留段时候。”
　　郭药也腼腆笑起来：“叨扰这么久，不好意思。以后若有用得上，务必告诉我一声。”
　　闻言，陶清疏摆摆手，歉意道：“说起来，还未正式与郭兄说声抱歉。若不是我，郭兄也不必遭此一劫。”

　　听着陶清疏道歉，郭药也怪不好意思。他忙忙去扶万花弯下的礼，心里叹气：权当自个儿是‘见色起意’，遭了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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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花海坐了一会儿，便说要起身回去。陶清疏扶着郭药回到住处，本有事要离开的人，欲言又止的似有些话要说。
　　郭药看着大夫有些忧虑的脸，立马站直了，十分诚恳地表示：绝对不会偷酒喝！

　　可见万花摇摇头，偏了偏目光，轻声道：“……郭兄方才被鹿所扰……那个，头发上……”头发上全是那群小畜生的口水呢！

　　得，丐帮悟了！
　　这就是传说中大夫们的洁癖。

　　其实，陶清疏还真没什么洁癖。
　　只是，郭药那一头杂毛实在太扎眼了，从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大夫就被这造型奇异到突破天际的头毛给震惊了。郭药之所以被踹出个十八弯，这头头发还真是功不可没。

　　熬不过大夫轻轻亮亮的眼神，郭药梗着脖子应下了万花让自己个儿洗头的要求。

　　院子里支起个架子，备好铜盆，热水。僵着脖子，脑袋都快给弯断了，郭药终于将头顶杂草给洗干净了。想他行走四方的潇洒丐帮，几时这么讲究过。头上轻三两的感觉，还真让郭药不习惯。
　　借来布巾，呼啦呼啦一通乱擦。郭药将手中东西一丢，犯懒了：让一头杂毛自个儿干去吧。

　　陶清疏从屋内出来的时候，丐帮半干没干的头发乱七八糟挂在背后，正敞着两条腿吹着口哨。他走过去，总算第一次看清楚了郭药脸的全部。
　　这一张脸，刀削斧刻，棱角分明，配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是一张汉子的脸。

　　半刻钟后，郭药的头发全干了。依旧是被人赛过爆竹一样，炸裂状顶在丐帮的脑袋上迎风招展。

　　陶清疏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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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郭药被允许偶尔走远一些。
　　不过经历了几次花鹿的袭击之后，郭药也就消停了。

　　这日，他正在住处门口坐着，便见陶清疏大筐小筐，捧了一堆东西回来。
　　“大夫，这都是什么呀。”

　　陶清疏：“是药材，带回来配置的。”
　　“哦……”丐帮悟了，搓搓手，“有什么，是叫花子帮得上的？”

　　这么多药材的确需要人帮忙，陶清疏抬眼看着眼前丐帮三大五粗，满身腱子肉。犹豫一下，才说：“那，你帮我磨药粉吧。”

　　让郭药做那些个精细活，他还真不成。
　　只将药材放到石臼里磨成粉，这样的气力活他还是能干的。反正他腿断了，给郭药个角落，只管手上使劲就是。
　　有些个药材还是需要些力气的，郭药做起来，也很是顺手。

　　相识半月余，二人也熟稔起来。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计，偶尔搭上两句话，累了，抬头眺望会儿花海景色，也很是不错。

　　陶清疏按着配方仔细分配着比例，偶尔回头看到丐帮一脸认真地握着药杵，用着力戳捣药臼里的药粉，时不时，还打开盖子查看两眼——整个人一副十分憨厚认真的模样。
　　就像一只外表很凶恶，其实十分纯良的松狮犬。

　　至于郭药，一个抬头就见到大夫清雅的身影。时而拿着笔记两句，弯下腰，长发如流泉，迤逦婉转。一侧脸，将拂过花海，欣赏过世间至美的风儿都留住了。
　　郭药心里有些美，却不知自己在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