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4俘虏（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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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出羽就这样作为山果的“俘虏”，留了下来。原本，按照他的猜想，以这少年喜怒无常的性格，必然是处处刁难于自己。
然而，他却是想错了。
这一天的从头到尾，唐出羽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山果的饮食，然后在少年找自己搭话的时候，附和他，认同他。正如山果说的，只要自己“乖”，只要自己“听话”，他就会开心了。
唐出羽有时其实不能了解山果和他说的事情，这性格有些扑朔的少年，提出的话头时常让他如堕五里雾中。但是，唐出羽是个一个杀手，察言观色，把握细节是镶嵌在他血液中的本能。
所以，他说出的话，都不会让山果失望。
山果聪明，但终究年纪尚幼，比之人世经验丰富的唐出羽自然棋差两招。于是，从一开始，山果笑容之后就紧随而来的狂风暴雨，慢慢的，那笑容也变的真心实意起来。这骄纵少年的真实情绪已经被唐出羽掌握在了手心里。谎言说了一千遍也就是真的了。就算是假话也能被唐出羽说出堪比真金的味道。
那么，山果难道没有察觉么？
自然是察觉的。
这个唐门的男人很好地掌握了自己的情绪变化，每说的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极好的满足了自己，让山果觉得舒心。这很可怕么？山果不觉得。有个人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开心了，是不是饿了渴了，不舒服了，有什么不好。总归寻个开心无错，找个聪明懂事的俘虏多省心？
这简直比那些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还要令人感慨。若不是那桌上放着的，正在炼制的牵情蛊，他们都要以为对方是自己的恋人了。
是的，唐出羽和山果都要以为，对方是自己的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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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唐出羽单膝跪在床边，将山果秀致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替他清洗着尘土污泥，还有指缝间的血污。
山果平日都不爱穿鞋，赤着脚漫山遍野的跑，也不嫌脚下石土伤脚。他们今日往无心岭深处走，遇到了许多变异的动物和毒尸，这都是当年炼尸之祸遗留下的。听山果说，他每天没事做，就会跑到这里猎杀毒尸和各种怪物。
“只是，天越来越冷了，我也不想出门……”拿着骨笛的山果站在一只毒尸的身上，用脚踩了踩，有些发愁的说。
唐出羽一只手抓着那只白皙的脚，另一只手拿着沾了温水的布仔细的擦拭着。山果自然不会这么听话，抬脚往身后一抽，脱开唐门的控制，又要踩到地上。唐出羽早已习惯他时不时来一出的胡闹，速度极快的重新握住，并加大了力气，将它扣在自己膝盖上。
山果笑了，作势又要动作。唐出羽眉头一锁，抓住山果细细的脚腕，往他足心上一点。顿时，山果就笑得停不下来，直喊着让唐出羽放开。
闹过了不好，唐出羽掌握着分寸，点到为止。这之后的清理，山果都不再乱动和唐门作对了。
清理干净身上的血污，山果也不在意光着，随意拉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躺在被子上看唐出羽进进出出，替他准备饭食。
可口的晚饭端到山果面前，没骨头一样赖着的五毒少年笑得妖娆，舌头舔了舔，命令了一句：“喂我啊……”
唐出羽早也习惯了山果这样没脸没皮的要求，面不改色的喂着山果吃东西。
“你做的饭这样好吃，我都舍不得放你走了……”一顿饭毕，山果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唐出羽笑了一句。
唐门没有附和，只是看着五毒少年的模样，肃着眉头，严肃道：“把衣服穿上，或者进被子里去。”
山果阴阳怪气地“哈”了一声，可依旧还是照做了。
唐出羽见他乖乖躺好，转过身去，眼中的不赞同迅速就消失的无踪，成了淡漠的样子。他早就发现，这个少年喜欢被人管着，训着。还喜欢被人夸，喜欢被认同。但凡说他一句好的，这小娃娃能高兴得，仿佛翘起了尾巴。
山果看着唐出羽挺拔的背影，咬着唇边，眼里皆是看不清的情绪。这唐门如此聪明，知道怎样自己才是喜欢的。而每当说起走与留的问题时，他永远不会搭腔，换个让自己开心起来的话头，就这样含糊过去。
二人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眯起了眼睛。
要走，
终归是要离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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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来之后，山果和唐出羽就留在树屋之中，哪儿都不去了。
山果怕冷，屋里四角中间都拢着火盆，幸而这屋子并不是全然密封，不会把人给熏出事来。每到这个时候，才是唐出羽警惕性最高的时候。因为，在这一天里，这个时候的山果心情最为不稳定。
便是被哄得开心了，他还会记着前一刻的不高兴，要折腾一下唐门才觉得出气。
以前天黑之后，无事可做，山果就会和宠物说话。现在冬天到了，几个宠物都缩到林子里，罐子里睡了。山果没有人搭理，会烦躁地整夜整夜在无心岭里乱窜。而现在，唐出羽留在这里。
山果便找唐出羽搭话。
起初，唐出羽摸不清他脾气，只是听着。后来，山果愣是要让他说话。有一回，那杀人的骨笛就架在了唐出羽的脖子上，只为了逼唐门开口。
这是聒噪么，其实也不是。这无心岭那么大，除了山果没有其他人了。如果不说说话，那多冷啊，多安静啊。
太冷，太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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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果窝在唐出羽的怀里，冰凉的双手贴在他滚烫的胸口上，裹着兽皮取暖。唐出羽搂着他，把山果的双脚握在手心里。
这是有一回，山果在折腾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唐出羽当晚就发了高热。五毒少年看着双颊烧得通红，嘴唇干燥的唐门，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对方的滚烫的额头上。唐门接触到那一片冰凉，最终含糊地吐出几个音节。
“真暖和啊……”山果痴痴地笑了。他依偎进唐门的怀中，手中紫光微闪。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着靠在了一起。
第二日清晨，退烧的唐门看着死死搂着自己的五毒，眉头蹙地死紧。这时，睡意朦胧的少年睁开惺忪睡眼，迷蒙地看了一眼唐门，然后收紧了他纤瘦的胳膊。唐门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推开他。
自此，山果只要高兴，就会窝进唐出羽的怀里。如此，他觉得无比温暖舒服，连带整个人都显得明媚起来。两个人都没觉得不对，一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另一个在这段期间里不会拒绝山果的要求——都只是任务而已。
“你都没说过，为什么要牵情蛊。”山果在唐出羽的怀里闭着眼睛，声音一低一高地，仿佛快要睡去。
唐出羽的声线不见起伏，语气颇像禀报任务：“成都方家三子被人下了这蛊毒，药石无医，仅剩半年余命。万般无解，方家便奉金来求。”
“哦……”山果应了一声，尾音有些软，又忽然笑起来，“你这是再催我么……”
唐出羽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变。他拉高了兽皮，盖住山果露出的肩膀，放柔了声音，“没有，你开心便是。”
山果将头枕到一个自己舒服的位置，脸上笑意不减。明知对方这动作是应付自己的，但他还是很受用这份虚情假意。
“还有三个月，”他竖起三个手指头，在唐出羽面前摆了摆，“这三个月你就在这儿陪着我。只要我开心了，一切都好说。毕竟我是讲道理的。”
“嗯，”唐门握住山果的手指头，塞进自己怀里。将怀中少年搂紧了几分，柔声答应了一声。
当晚，山果在床上睡得正香，躺在角落里的唐出羽突然睁开了双眼。他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
打开窗户，夜间的寒风和他撞了个满怀，如此等了一会儿，一只做功精巧的木机关鸟飞进窗户，丢下一个包裹，然后拍了拍翅膀又飞走了。
唐出羽打开那个包裹，拿出一只画着圆圈脸的机关小猪来。他嫌弃的皱起了眉头，在那小猪的肚子上，抽出一封信。借着月色展开，那信上只写了俩字：坏，死。
如果机关小猪被弄坏了，你也可以死在外面不用回来了。
看懂了师兄来的信，唐出羽把纸张揉了揉，丢进了火盆里。他抱起机关小猪，侧身闪出树屋，把小猪身上的开关打开，往林间隐蔽处一放。
他回头望树屋里望了一眼，面具下的脸在这深夜之中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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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二人维持着这份奇怪的相依为命，又过了半个月。
当初没想到会再加个人，所以，山果领的只是一人份的物资。如今，却是所剩无几了。虽不乐意大冷天出门，但他还是要入村寨一趟，多拿些食粮回来。否则，他和唐出羽怕是要饿死在这无心岭之中。
“喂，你不会趁我不在，就跑了吧。”
唐出羽在擦自己的千机匣，闻言看了山果一眼，摇头，“不会。”
“当真？”
“当真。”
“哈，也是，牵情还没炼好呢，量你也不会跑。”
山果一挥自己的笛子，将其插在自己的腰带里，迈着步子打算出门。唐出羽在背后看着他线条完美的背部，腰间纹着的五毒的纹身，带着一种异族神秘的美感。待他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山果已经离开老远了。
山果依旧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摇晃着穿过无心岭进了村落。和寨子里的人一路打着招呼，笑得诚恳的模样，叫人直念怪哉，这脾气孤拐的山果儿莫非是改了性了？竟然变得如此乖巧懂事。
那总坛方向去，刚到了大门口，便见着自家师兄了。
“嘿，山果！”在这大冷天能见到这个神出鬼没的师弟也是稀奇，他忙招呼道。见山果走近，他山下瞧了一会儿，直道：“胖了，长肉了。”
山果捏捏脸蛋，也觉得脸上的肉厚起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回村了？”
“吃的用的都没了，来拿一些。”山果随便应付道，对着坛前的热闹情况抬抬下巴，问：“今儿怎么还要聚？”
“唉，还不是为一月前的事……”
为了一月前蛊药被盗之事，天蛛使大发雷霆。蓝家姑娘找不到真凶，便推脱责任，说是教内出了叛徒。一时，许多人被她咬住，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直到闹到了教主面前。
“她还提到你，说你一直不服教中管教，也是有嫌疑之人。还说你阿爹阿娘……”说到这里，中年汉子突然意识到失言，立马闭了嘴不说话了。
“还说我阿爹阿娘怎么？”
“不，没啥，总归，这事儿被师父……”
“说我阿爹阿娘怎么！！”
山果猛地提高了声音，话语中的阴森怒火让面前的汉子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他抖了抖，吞咽着唾沫，说出了后半段，“她说你阿爹当年给乌蒙贵通风报信，是，是个叛徒，你阿娘生下你，你们全家都……都……”
“呵……”
“山，山果儿……”
“没事儿，师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山果对自家师兄笑了笑，那笑容十分真诚。友善到刚才那一瞬间暴涨的杀气只是师兄的一个错觉。
“山果儿啊，你也知道那蓝家女儿不是什么货色。她说的话，你切莫当真啊。”
“没事，她说的也是实话。”山果拨拉了一下脖子上的银饰，又笑道：“只是，师兄啊，我可从没叛过教。你也是知道的。”
“诶诶，我晓得着呢……”中年汉子拍拍师弟的肩膀，瞧了瞧四周，又压下声音，“谁泄露了教中机密，大伙儿都清楚。只不过，这有人护着，不好多嘴罢了。”
“嗯，师弟晓得呢，师兄放心。”
又多说了几句，山果儿就告别师兄，脸上的表情十分正常，一点儿异象都没有。那中年汉子暗中查看了半天，觉得没有不对，才放心的和师弟告别。
山果到信使处多领了几个月的口粮，又和几个同门多聊了几句，打听了一下今日派中的杂物日常。那几个同门笑道：“山果儿，你懒得太阳从西边儿起来都不做日常的，今儿是怎么了？”
长得水灵的小毒崽子腼腆一笑，答道：“吃了教中这么多粮食，总要做些回报，免得被人说养得不如猪呢。”
众人见他手中拿的物资粮食，也是笑了。只道这毒崽子开始长身体了，吃的多了。也懂事晓得还恩了。山果只管让着众人笑，笑了一会儿，便领着任务去了。
同管着这事的小教童说了几声，山果就摇着自己的笛子，往总坛后方去了。没绕几圈，果然就见到大树下，那蓝家女儿正指着几个刚入教的弟子采摘那制蛊用的双色花。他冷笑了一声，也晃悠悠地望着大树那头去了。
他就这样慢悠悠地采着，一路采到了蓝姑娘几步远的地方。蓝姑娘见到山果，正要开口刺几句。却见山果带着一脸古怪的笑意，在自己面前缓缓抬起了腰。然后，抽筋扒皮一般的疼痛在她身上每一个角落炸裂开来。她滚在地上嘶叫着，哭喊着，满地打滚。
周围的弟子见她这幅样子都吓傻了，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她凄厉的尖叫声终于引来了别人，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了。很快，她的皮肤块块溃烂，然后是肉，接着烂到了骨头。诡异的绿色脓液从她身上流出，伴随着她的尖叫流到别人脚边，唬得其他人纷纷后退。
她知道，她知道害她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佯装惊恐的表情里藏着得逞的笑意，满足而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凄惨模样。她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山果，想要指出仇人。可是，已经不行了，她的五官，她的舌头迅速得烂成了一滩脓水，接着，她全身都化作了一滩恶臭扑鼻的脓水。
蓝家姑娘就这么死了。
不明不白地，死无全尸。
见识了这一幕的所有弟子都惊恐地尖叫着，众人乱成一团，四散奔逃。山果站在一遭乱哄哄里，看着那滩脓水的方向，压在嘴角的畅快笑意几乎压抑不住，就要在这纷乱中绽放出来。
下一刻，他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角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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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果看着面前这个将自己压在角落里，捂着自己嘴巴的陌生弟子。眼角微翘的眼睛弯起，一双桃花笑意。
他伸出手捧住面前人的脸颊，模糊着声音也能听出他愉悦的心情，“你怎么来了。”
那弟子松开捂着山果嘴巴的手，揉了揉眼角，露出山果熟悉的眼睛形状。他的声音也经过了处理，有些不一样。但是少年听着却觉无比顺心，“我不放心你……”
明知对方说的是假话，但山果也还是高兴的。他拍拍那人箍着自己的腰的手，轻道：“我没事啊，你瞧，那边不正发生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么……”
山果用下巴示意刚才的地方，要唐出羽看，“多让人开心啊……”
唐出羽搂着山果靠在自己胸口的头，无言之下，只是胡乱揉了揉少年柔软的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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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苗家的人世代制蛊用蛊，各家有各家的本事。所以，他们一般不轻易出手，因为特点太鲜明。但凡是做了，就敢作敢当。
只有用蛊的人，才知道蛊毒杀人是多么狠毒的一种手段。蓝家姑娘显然是被人杀害的，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她是死于那一种毒术，便是资历高深的长老也不知道。
蓝家姑娘是死在山果眼前的，特别的凄惨。众人见山果一副失神萎顿的模样，只当他是被吓到了，连说还是让他快快回去吧。山果反应迟缓，靠着身边弟子的肩膀，一步一步挨出了总坛。
众人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只叹可怜，小小年纪见识到这么惨烈的一幕。没有人注意到，扶着他的那个五毒弟子，从来都没有在教中出现过。
唐出羽扶着山果，一路回了树屋。
一到房中，山果就推开唐出羽，卷紧了被子，窝到了床上。唐出羽关了门窗，脱去身上五毒弟子的服饰，换上了唐门的。
山果这么直直看了一会儿，忽而笑道：“你穿五毒的衣服挺好看的。”
唐门换着衣服没说话，只在心里想道，若真说五毒的衣服。山果才是他见过穿得最出彩的那一个。他犹记得那晚，山果一声银饰，白银腰带，披着兽皮引着烛光走向自己的样子。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了。
山果看着唐出羽换衣服，胸前暗扣咔一声阖上的声音，清脆而诱人。山果的耳朵随着声响一动，他偏了偏头，侧面平躺着，露出少年独有的，青涩而奇异的妖娆。
“唐出羽……”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04俘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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