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唐时月》孤光与清辉

16、03捉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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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渐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这里迷雾蔓延，脚下三尺之内难见。他似乎被一只手推着，往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方向走去。叶渐遥迷茫而昏沉，他记得自己已经睡着了。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梦境之中。一种深切的预感在告诉他：接下来，自己要碰到的事情是之前绝对看到过的。
　　是什么呢？

　　这预感让他感到恐惧，心中仿佛呼啸起一阵飓风，咆哮着：不要走下去，停下，前面的事情不能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迷雾带着一种狡猾而得逞的意味慢慢散开。

　　叶渐遥看到从远处伸出的巨大粗壮的蛇尾。他看不见这蛇的全身，却能看到这畜生血红腥臭的大嘴，正仰着头吞噬着猎物。被巨蟒一点一点咽入喉头的人面色青白，早已没有声息。可是，叶渐遥仍旧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这惊悚的画面刺激得叶渐遥喉头咯咯作响，可他只能瞪大了双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另一侧响起，一个女子的身影举着剑朝着那条巨蟒奔来。那条可恶的畜生转动着它黄色的眼睛，巨尾一甩，击中那女子，将她狠狠地扔在了旁边的巨石上。然后，似乎是要表演给叶渐遥看一样，那巨尾悠悠卷起了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子，缓慢而残忍地将女子生生勒死。尸体扔到了叶渐遥面前，让他看清了女子死去前痛苦而不甘的脸。

　　那条巨蟒仿佛带着笑，朝着叶渐遥挑衅地吐了吐信子。一阵迷雾弥漫，大戏落幕，画面中的角色都已退场，徒留叶渐遥被恐惧痛苦包裹，陷入浩劫不能清醒。

　　爹……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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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渐遥？叶渐遥！”

　　琮兮在房间中打坐入定，半夜时分突然察觉不对。一股浓重的妖气突然出现在了隔壁。他起身带剑闯入隔壁，却见叶渐遥躺在床上，嘴中胡乱喊叫着什么。见此，琮兮便知他是被梦魇给困住了。

　　这妖孽着实大胆，竟敢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样，也暗恨自己大意。

　　琮兮执着剑摇晃着叶渐遥的肩膀，欲将他唤醒。可眼前的人痛苦闭着眼睛怎么也不能从梦靥中清醒过来。他陷入漩涡太深，简单已经不能唤醒他了。
　　只有亲身所见，最痛苦的事情才能让人陷入这样的狂乱。若再不采取手段，叶渐遥的意识就会永远陷在那迷魂阵中，直到消耗殆尽。

　　当机立断之下，琮兮咬破自己的中指，一点精血滴上袖中金符。竖剑当前，几声唱咒之下，金符发出耀眼光芒，四散而去，在叶渐遥与琮兮上空盘旋翻飞。几道金光亮起，铸成一个复杂而精密的护法之阵。

　　再一咬牙，纯阳道子食指一点眉心。
　　清风旋悬，往叶渐遥的眉心一钻，只见琮兮身子一软倒在了叶渐遥的床边——他将自己的神识从体内抽离，直入叶渐遥的梦境中而去。

　　•

　　与方才叶家小少爷初见时的迷雾不同，此时这梦境已经变得十分清晰明确。那一楼一阁精致宏伟，一草一木摆动逼真，竟是在藏剑山庄之内。
　　可是，这里已经是死寂一片，随处可见尸体残骸，死相凄惨的人倒在各处，声息了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人生生欲呕。

　　这里是叶渐遥的梦境：可能是过去的回忆，也可能是来自叶渐遥的想象。场景画面会随着他不稳定的情绪而变动甚至破碎。
　　而如果，叶渐遥陷入长期的幻觉，他只会越来越混乱。会将这些都认为是真的，然后被困其中，永远不能解脱。
　　所以，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叶渐遥。

　　琮兮捂住自己的鼻子，默诵一遍清心咒，以防自己被梦境主人心绪所染。手中青锋划起一道亮目的清光，直往梦境深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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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横遍野，凄风中时而传出一两声惊悚怪异的叫声。纯阳道子抱元归一，固守本心，丝毫不被外物所扰。琮兮极好地掩藏住了自己潜入的气息，以防刺激到现在性情不稳的叶渐遥，让他不管不顾地攻击侵入到自己梦境中的其他人。

　　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

　　设下梦魇之局的幕后黑手控制住了此刻梦境的大半变化，叶渐遥所见所想都受到了它的影响。而琮兮的进入也很快被妖孽发现。

　　那虚化成叶渐遥的黑影在琮兮一剑横斩之下，消散成黑烟萎顿而去。琮兮抹了抹剑身，看向前方。
　　脚下一条小道蜿蜒伸长至一片黑暗当中，面前的小院破败隐秘，和其他建筑的风格完全不搭调。琮兮拢了拢眉头，想到傍晚边四处走动时，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小院落。即是说，这是叶渐遥记忆中独有，或者梦境与现实交错中出现的错误。
　　没有犹豫，纯阳一甩袖就往黑暗中深入。

　　这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怎么走都感觉走不到那小院门口。

　　琮兮素来直往直去的性格，一时也不耐烦起来。没心情在和这妖物畜生胡闹，苍蓝剑光暴起，那如淤泥一般厚重的黑暗被像是铲了一铲子，被扔弃在一旁，裂开一个缺口来。琮兮左手一摇，便听银铃清音阵阵，场景霎时一换，他人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

　　此处已经不在藏剑山庄之内，而是外头一个树林。

　　越往里走，腥臭的味道愈发浓。一步一摇，银铃的声音响彻在迷宫一样的树林里。正是有了清音加持，这树林就像是有意识一样，为琮兮让开一条路来。
　　路的那头，却是长发披散，手持重剑的叶渐遥。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所见的跳脱，握着重剑的手稳当而灵活。因为戒备严肃，眼中蓄满了冷静的杀意，英俊的脸傲然而霸气。
　　叶渐遥防备的姿势，剑上缭绕的杀伐剑气已然是浑然一体，毫无破绽。

　　见此，琮兮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果，叶渐遥现在深思凌乱，浑身狼狈，那逃出现下困局就越发难了。

　　叶渐遥看到另一边出现的琮兮，眼神一棱，手中的重剑瞬间蓄满了力量，若是眼前琮兮露出一点不对，下一时的鹤归孤山就可以让琮兮没有机会再动一下。
　　他师从正阳门下，心剑嫡脉。细数当代少年英杰，没有谁可以接下叶渐遥全力一击之下的可怕力道。

　　叶渐遥警惕地看着右手执剑，左手扶铃的琮兮。那面无表情的道长看到自己后，波澜不生的眼睛露出一点安心的情绪，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这血腥弥漫的空中的响起：“叶渐遥，你比我想的镇定。”

　　是真货。
　　叶渐遥在心里笑了一下，挑起嘴角傲然道：“道长莫不是以为我被困在这鬼地方，只会没出息的等人来救吧。”

　　琮兮不知可否，只对他招招手，说道：“走吧，我们出去。”
　　叶渐遥一乐，方才那点霸道帅气一下子全被一种二货气息给代替了。他将重剑往肩上一扛，走到琮兮身边，对着纯阳笑嘻嘻的。琮兮虽不理会叶二少那点不知何处来的高兴，但心中莫名也觉轻松了一些——叶渐遥比他想的心性更加坚韧，意志更加坚定。

　　琮兮摇着铃开路，布下梦魇之局的妖物似乎很不甘心猎物就此逃脱，一路上无数黑影突袭，抓紧了一切机会想要将这二人吞噬。
　　可惜，叶渐遥和琮兮都不是吃素的，一剑一个，解决得无比干脆利落。叶渐遥还一路数着，发现自己比琮兮多解决了两个，无比得瑟地和纯阳炫耀着。

　　琮兮原本真不想搭理，可叶渐遥脸上那点欢欣实在好玩。原本冷淡的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来。叶渐遥原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而当他看到琮兮脸上那似佛前青莲初绽，天下秀致无双的笑容时，却是心中被什么击中一般，一点儿声响也发不出了。

　　此时，已经走到了出口，琮兮并没有注意到叶二少的呆愣。只说了一句，要出去了，让叶渐遥抓住他的手。
　　叶二少原被那笑给迷得七荤八素，听到琮兮这句话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感到一只触感光滑微凉的手抓住了自己，他惊了一惊，感到那手一下抓紧了自己。在一片白光之中，琮兮秀朗的脸颊此时无比清晰地映入叶渐遥的双眼之中，浅浅笑意，如似明月伴松风，可见江山无限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