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德赋》云翼风澜

15、第14节

　　对面，萧衍依然安静地，注视他缓缓拭去血迹，坐正身子，抬头，直视自己。之后，开声平稳，说得也不快，然而沉着：“我，正为解民倒悬而来。”
　　——不同于谢朓旧伤未愈依然金石般的激越铿锵。
　　那声音更厚重，仿佛时辰已至，便从地平线上升起。
　　“开什么玩笑！”谢朓长声冷笑，“所有起兵叛逆者，都是这一套说辞。兵锋犯阙，还不是百姓遭灾！今上若真不可救，为何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此时此刻？先帝在时，你也曾任职东宫，彼时不匡不救，现在却自命亡羊补牢？！还不是你长兄四弟，先前都在朝中身居要职，你便能压下那不平之心、贪位之念；眼下守城的是我，并非血亲，你便无所顾忌！”
　　萧衍摇摇头，右手抬起，轻轻将马鞭四下指点一圈，道：
　　“这房子，并不是我烧的。”
　　知他所指为何，谢朓声音倏然一扬，激越陡转清厉：“你若不来，何至于此！”
　　萧衍闻言，又摇了摇头，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却也只剩沉默。

　　道尽天涯，话已至此。两边都知彼此不可能有所退让，部属约了战期，转身回营。
　　防守方，监军阉人王伥子、将领王珍国，见主将归城，一时都迎上来，问及守城之策。
　　谢朓笑容略惨，说打别人是缺经验，真没什么把握，对上萧衍两边十几年拆招拆得烂熟，或许还有胜机；萧衍心思致密，然而心思致密者必常求全，求全便易多生犹疑，所以他防御固然犹如铁壁，但若单纯进攻却常常无法打出他所能的最快，反而颇擅包围相持与分化。不过既多犹疑，犹疑之中，必有舛漏，他若千虑一失，我军集中攻其一点，当能冲开一条血路，纵铁壁亦能瓦解。张稷在侧，忽然问道：主将居然约定战期，那么是否需要防备对方偷袭。
　　怔了一怔，谢朓笑容更现微妙的哀伤，道：“他……我太了解了，对别人另一回事，对上我他不会的。他一贯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擒二毛……”忽然似乎一哽，终于说不下去。

　　攻方阵营同样彻夜未眠，众将齐集。萧衍指令道，谢家特擅以攻为守，谢朓亦不出此例，虽则我军现欲夺城，但请诸军务必顶住对方第一轮冲击，最起码阵脚不乱；现今两边都是十几万人，扎堆在南城门前，一旦我军被他撕开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郗泛在侧，话音平而冷：“何况表兄他又是个念着八公山的。”
　　众将一时侧目。萧衍话音不变，续道：“所以，我军当全力争胜。”
　　“全力”二字，一字一顿，当下在座都一激灵，那时群言纷纷，一同详细商定出战之策。待说到差不多，纱屏风后郗徽忽然一声：“阿泛，你带了那面旗，随曹将军出战。”
　　郗泛应声答是。曹景宗大笑，便向府主深行一礼，萧衍微笑摆手。——曹景宗领命所对，是王珍国，而王珍国有位副手，名为郗纂，也是认得那面黑旗的。
　　——况且，对于郗泛，这样的话，大概可以避开表兄中军，也算让他舒服一点吧。

　　十月的建康，冬初，渐次深寒。
　　命该来的，终不可免。

　　督阵的白虎幡，门楼之上分外扎眼。朱雀门前，守军的木德青旗，整齐、静默地，排着队渡过朱雀大航，而后，谢朓一声令下，兵卒掷出火把，将那连舟而成的浮桥，也都烧却。
　　旌麾所指，守军队列缓缓分开，背水开阵。

　　黑色大纛之下，萧衍方的进攻阵势，亦逐渐已成。
　　首战王肃，萧衍曾亲自击鼓督阵，此战是否再须如此这般——才一犹疑，郗徽一身戎装齐整，已疾步越过他身边，迅速登上鼓车，回身对他一笑，又唤了声“萧郎”。
　　“谢家善守，声名犹在。你不亲上前线，恐乱我军心。”

　　言罢又一笑，转身奋袖扬枹击鼓，三军齐和，一时战声连片。
　　萧衍未及回答，怔了一怔，一咬牙关，目中忽然锐光一霎，决然翻身上马。

作者有话说

　　继续打开方式有病系列ing，或者说，继续扯淡系列。
本尊梗请看相关文献。
考虑到本尊这时候郗后和小谢都已经挂掉，本文这种幽灵军团的互槽大概也就只能摊爪
注意本文中跟小谢的亲家吵架。本文真正想槽的都在这儿了。
我就是为了这段和隐侯前面那句阿练今年三十八……开的这个坑，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