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人》蓝湖

2、二

　　天空晴朗，城市也刚刚苏醒过来。
　　我们的主角，顾家明，一个如假包换的解冻人，此刻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但他不相信，以他的能力在这个世界无法生存下去。生命既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就要好好活下去。他穿越三百年终于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城市，他就要让生命开出花，结出果来。
　　三百年，也许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三秒钟。但人世间会发生怎样的沧桑巨变呢？来吧，让我看看你，三百年后的世界！就从这个城市开始！

　　顾家明离开了医院的大门，走到大街上，
　　一眼望去，他就奇怪地张大了嘴。怎么满街都是骑自行车的？那些川流不息的汽车、公交车都跑哪去了？三百年后的世界竟落到如此地步？一连串的问号在脑子里升起。他抢上几步，揪住一个中年妇女问：“这位大姐，不好意思，我刚到此地，想问你个问题。这些人为什么都骑自行车，不坐汽车？”那位中年妇女瞪了他一眼，说：“你把手放开，拉拉扯扯象什么样。坐汽车？我问你，汽车要不要吃喝？汽油呢？柴油呢？你从古代来的吧？告诉你，现在，能源紧张，全世界都得骑自行车！”顾家明呆了片刻，看那妇女已经走了，他才回过神来。能源紧张？这么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开发了那么多的油田，打了那么多的油井，大陆的，海洋的，怎么落了个能源紧张？真是不明白。我的确是从“古代”来的，让你歪打正着了。

　　一座摩天大楼上垂挂下一条醒目的长幅标语，顾家明仰头一边看一边读，“钓鱼岛是中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妈妈的，三百多年过去了，这狗屁问题还没解决。为什么呢？顾家明疾步走到一个售报刊杂志的亭子前，刚想买张城市地图和当天报纸，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呢。他笑笑对报亭老板道：“我能看下……那个地图吗？”老板脸一绷，说：“不行，有钱就买，没钱走路。”顾家明心里道，小气鬼，势利眼！他没敢骂出来。既然没钱，只好走路了。
　　看来，钱的问题是首要解决的问题。
　　他在街上转悠，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一家职业中介所。招牌上四个大字：职业红娘。门上一副对联：五湖四海皆兄弟，七十二行无贵贱。
　　进屋先领排号，然后坐着等叫。
　　一个小时后，终于叫到他。
　　“老板，我想……找个工作。”顾家明口渴的说话也不流畅了。
　　“现在不兴叫老板了，叫同志。懂吗？同志，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民证带了吗？”
　　“什么？人民证？”
　　“就是你的身份证，听懂了吗？你又不是什么七老八十的，耳朵这么不好使。”
　　顾家明想了一下，怕拿出那张旧的身份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忙说：“不好意思，忘在家里了。”
　　“那，记着下次带上。我们虽没有硬性规定，但招工方可是必要的。……谈谈你的条件吧。”
　　“条件嘛……我想，最好是和电脑有关，属于白领那种。最好是管吃管住，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还有吗？”
　　“最好……能预先付工资的那种。”
　　“sorry，你的条件我们无法满足，月球上可能有这种好事。请你缴了咨询费走路。”
　　“对不起，我说过，我现在口袋里一个钱都没有。”
　　“没钱你来捣什么乱呐！”
　　“我欠着你，下次还你还不行吗？”
　　“去去去，真烦人！下一位，17号。”
　　顾家明悻悻地从那家中介所出来，先找了个公共卫生间，在自来水龙头上解决了口渴的问题。心想，也许是我的“条件”太离谱了？嗯，可能的，我应该把条件“压缩”一下。这样一想，顾家明决定再找一家中介所试试，中介费嘛先欠着到时候还。
　　第二家中介所位于一条街的拐角上，招牌上六个大字：五洲职业媒介。门上也有一副对联：笑迎天下客为您牵线搭桥，礼待无业民岂能坐视不管。
　　顾家明进去很自觉地领了牌号，然后坐下等。
　　半个小时后，轮到了他。
　　“老……同志，我想找个工作。”
　　“我可不老啊，你别把我叫老了。人民证。”
　　“对不起，我……忘在家里了。”顾家明心道，我有家吗？说这谎话心里都不是滋味。
　　“下次可别忘了，要带在身上，出门在外这个不能少的。”
　　“是是是，下次一定记住。”
　　“说吧，想要什么样的工作？谈谈你的条件？”
　　“什么工作都行，只要管吃管住。”
　　“工薪多少也不在乎？”
　　“不在乎。”
　　“那好。有一家洗浴中心要招人，工资一般。管吃管住。但他们也有一个条件，要你带妻子一起上班。”
　　“这什么条件啊？何况我现在……是单身。”
　　“那这个就免谈了。……你有什么特长吗？”
　　“我……懂点电脑。”
　　“会打字吗？”
　　“会。这个不谦虚，我可以算是职业打字员呢。”
　　“好。这里有一家福利彩票店要招人。管吃管住，条件就是要熟练打字员。”
　　“嗯，我去。”
　　“老板娘叫杜娟花，这是地址和联系电话。我们会先打个招呼，你直接过去就行了。”
　　“谢谢。那……我走了。中介费过几天来给你。”
　　“不用。中介费对方已经付过了。”

　　虽然在一个城市里，但那家彩票店仿佛远在天边。因为没有出租车和公交车，即使有，顾家明也坐不了，他现在连租自行车的钱也没有。只好走路，走啊走，一边走一边问，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才终于走到了，很远就看见高高悬着的招牌上六个烫金大字：中国福利彩票。走近了还看见下面有一行字：第208站。
　　老板娘正在店门口张望等着呢。
　　“请问，你就是杜娟花……同志吗？”顾家明走得又累又饿又渴，问得有气无力。
　　“你就是前来应聘的顾家明吧？怎么走着来啊？看把你累的，吃饭了吗？”
　　“还没有。我……”
　　“那刚好来吃中饭。进来吧。”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女老板热情又和善。
　　吃饭的时候，杜同志向他要“人民证”，他看骗不过了，只好掏出那张有点旧了的身份证。
　　杜同志看了半天，嘴里边嘀嘀咕咕。“这都什么呀？这是什么呀？这就是你的人民证？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证件的……出生年月公元一九七八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可能出生在三百多年前……”
　　顾家明清楚地轻轻道：“我真的出生在三百多年前。我是个解冻人。”
　　杜同志愣了一会，道：“你是解冻人？解冻人？嗯，我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有些得了绝症的当时治不好，就冻起来。以后能治的时候再解冻。你是这么回事吗？”
　　顾家明点点头道：“没错。而且我一冻三百年。这不刚才出院，钱都花光了，现在身无分文，又是举目无亲，窘迫的很，所以才赶紧找个事做，要生存，没办法啊。”
　　杜同志道：“哟，你这情况是有点特殊。那你来这算对了。我呢喜欢助人为乐，你就安心住下，有什么困难就言语一声。你也别叫我杜同志了，怪生硬的，就叫我杜大姐吧。”
　　顾家明很感动，当下就叫了：“杜大姐——”
　　杜大姐就“哎”了一声，说：“这就对了。来，这两千元你先拿着用。”
　　顾家明刚要拒绝，杜大姐就堵住了他的嘴：“拿着！就算是预发的工资总行了吧？”
　　顾家明这下不再拒绝了。他收下钱揣进口袋。
　　顾家明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就是这证件，现在为什么叫‘人民证’，为什么不叫‘公民证’啊？”
　　杜大姐道：“噢，是这么回事。这不改革嘛，也有人建议改成公民证的，但是人民日报说了，公民不如叫人民。人民，人民，才是推动历史前进的真正动力嘛，公民怎么推动？叫人民证，有个人字在上面，更彰显了我们国家注重人权的意义。人民日报还说了，人民本身就包含了公民的意思在里面，是为了尊重宪法，也能避免敌对势力借用公民的概念争夺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反正就是为了不让坏人借此捣乱的意思。”
　　顾家明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杜大姐道：“你呀，刚解冻。脑子还没完全恢复呢，糊涂是正常的。哈哈，我们不扯这些了，政治这种东西，就是官方玩的一套把戏。我也常被他们闹的稀里糊涂的。”

　　就这样，顾家明在这家彩票店开始了打工。
　　杜大姐交待了，头个月，叫试用期，工资略低些，暂定三万元。但不签合同。杜大姐说，小顾，你以前从未接触过彩票，所以这个月里要一边学一边干。业务熟练的话其实工作不累，但时间长，人还要钉牢走不开。另外，这里都是和钱打交道，不仅手脚要干净，还尽量不能出错，一出错就是损失，顾客的损失你要赔，店里的损失要从你工资里扣。
　　顾家明回答了一个字：“行。”
　　第一个星期，杜大姐耐心而又细致地带他。一边做，一边给他讲解各种彩票的玩法。什么双色球、3D、七乐彩、幸福六加一、快乐彩等等。每天怎么填写那些钉在墙上的彩票中奖号码和走势图；怎么操作那台专用的彩票机。怎么对彩民态度要和蔼，说话要注意方式，特别是那些老彩民，要多照应点。早晨几点来上班，打扫卫生，烧开水。晚上几点打烊关门，套间里床、被褥、忱头一应俱全，睡前要仔细检查是否锁好放有钱和彩票的抽屉，是否锁好前后门。总之，事无巨细，都交待的井井有条。
　　一日三餐都是杜大姐烧的。开始总是米饭，菜是一荤两素。吃了几天，顾家明说有点吃不惯，自己还是喜欢吃面食。杜大姐就去买来面粉，间隔着做一顿面食。象对待亲弟弟一样。
　　业务上，顾家明学得快，做得好，虽然出了几次小错，造成了小小的损失，但顾家明立刻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钱补上了。杜大姐感觉很满意。第二个星期就开始让顾家明单干了。杜大姐只是在晚上最忙的时候来帮一把手。

　　但是，世事难料，顾家明一下出了个不小的失误。
　　这天傍晚时分， 3D刚开完奖，头奖号码公布了，是979。店里的彩民又开始多起来。杜大姐还没来，顾家明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右手五指劈雳啪啦地在专用机上打着彩票。这时，一个中年人怒气冲冲地从人群中挤进来，一手拿着一张彩票，一手食指伸出指着顾家明，狠狠地道：“你说怎么办吧！我明明让你打的号码是979，你看看你给我打成什么了？啊！”顾家明一眼看出，这人是常来买3D的，昨天就来买过，还记得当时是让他打了三个3D号，其中好象的确有979这个号码。“怎么，不对吗？”顾家明问道。
　　那中年人把那张彩票往他面前的台上狠狠一甩，大声喝道：“你自己看看！”
　　顾家明拿过彩票仔细看，三个号是535，858，676。他明白了，是自己当时忙乱，手指错位，把979打成676了。他一下头上冒了汗，这是头奖的号啊，三十万元的奖金呢！就因为他的错，人家一下三十万元没了，能不气吗？
　　“那你自己当时怎么不对一下呢？”
　　“我总以为你不会打错的啊，我相信你啊！所以我当时就随手揣兜里了。哪里想到……哼！”
　　众目睽睽之下，顾家明还没应付过这种场面，顿时陷入万分窘迫之中。他希望杜大姐快点出现，帮他解围。但今天杜大姐偏迟迟不来。“这……这……你说……怎么办吧？”
　　“赔！看你是个新手，我不要你三十万，十五万总要赔吧！”中年人怒气未消，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旁边有人在起哄：“对！要赔！”“赔一半算便宜的！要是老子，叫他全赔！”
　　也有和稀泥的，“何必叫真呢，谁还不犯个错呢。意思一点就算了。”
　　那中年人怒喝道：“不行！就要赔！至少赔一半！我家里还等着用钱呢！”
　　突然，顾家明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来，清楚地说道：“好，是我的错。我赔，我全赔！”
　　“你怎么赔？你什么时候赔？要说清楚，要立字据！”中年人不依不饶。
　　“我说到做到。好，我立字据！”顾家明也毫不犹豫。有手脚快的，立马把纸笔拿来了。
　　很快，字据在众人的注目下写好了。上面写道：
　　因为我顾家明的工作失误，致使杨宣木先生损失3D头奖三十万元。我向杨先生道歉，并愿在十天内赔偿杨宣木先生全部三十万元奖金。空口无凭，立此为证。
　　立据人：顾家明。公元二三三四年某月某日
　　顾家明的言行赢得了不少在场人的钦佩。
　　那天晚上，杜大姐因为家里有事没来店里。第二天当她知道了这事，就怪道：“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杜大姐为他担心道：“你怎么还呐？还立下了字据，这下好了，跑都跑不了，赖也赖不掉了。”顾家明道：“我本来就没想跑，也没想过赖。”杜大姐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借你三十万。你把这事了了。再慢慢打工还我。行不？”杜大姐没想到顾家明竟然自信地对她说道：“我不用你借。我想在十天内中个大奖还他。”杜大姐撇撇嘴：“去去去，说什么大话，吹什么法螺。要是说中大奖就能中的话，谁还开这个店啊，早享清福去喽。你是不是发烧了？”摸摸他的头，道：“没有呀！”
　　顾家明说：“从现在起，我开始买彩票了。就用你给我的那两千元，我每天把所有的彩票都买一遍，不信一个都不中。”
　　杜大姐叹道：“你呀，这叫想入非非。我买双色球都快十年了，每次只买一注，就买个随机号，一直坚持到现在，除了中些末奖外，不要说头奖，大奖一个都没中。这种游戏纯属赌博，完全靠运气。你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顾家明道：“这很难说。不赌一把怎么知道？”
　　杜大姐只好说：“看来说服不了你小子，等你爬不起来的时候大姐再来扶你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