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梦魇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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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止为自己而活在这世上，我背负太多。我不能浪费失而复得的生命，我要把握住一切，谁都不能阻止我复仇。我要让那些伤害过燕家的人知道，他们最后结局全是他们自己自找的！——燕芮
宣国仁帝二十八年腊月初八。
茫茫一片，黛色的苍穹洒下星零小雪，不一会，冷杉苍松盖上一层厚厚白衣。雪下得大了，一片片羽毛扩大扩密，山间树和路积了软绵绵一层。彤色腊梅坠立在枝头，风刮过，歪了歪头。
艳色的腊梅树中，一个青白衣裙，披着白色的狐裘女子，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站在梅树下，素白的一只玉簪斜斜固定发丝。那双艳若桃花的双眼微微流转，眉目一弯，似轻轻一笑。裙裾摆动，风卷起的落叶落花围绕在身周侧。梅花轻摇，雪花纷纷扬扬而下。
不远处锦衣男子缓缓踏雪而来，握着一枝怒放的腊梅。澄澈的眸子映出大片白雪。浓密的眉，高挺的鼻，俊逸白皙的脸，带着微笑站在女子身后：“腊月孤冷，小姐有雅兴前来赏梅，珟偶遇小姐，是珟之幸。”
女子缓缓转身，抬高了伞柄，淡淡打量着男子，回之一笑，“臣女顾苘苘不知三殿下来此，多有得罪。”
“你就是顾苘苘？顾丞相好福气得女如此。”三殿下殷珟将腊梅递在顾苘苘面前，“美人配美花，望小姐收下。”
燕芮空出的一只手接过，点了点头：“是苘苘有福气投生在顾家。”
殷珟笑，走到梅树下，望着她：“小姐一个人来着赏花？喜欢这梅花吗？开得这样好。”
燕芮不动声色退了几步，微微蹙眉，“不喜欢，我不喜欢它们。”
殷珟神色讶然，饶有兴趣地问道：“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来？“
“正是因为不喜欢才要来，梅花虽然好看，却只能开在冬天。世上好看的花太多，人总是喜欢跟随他人的脚步去追逐，有时候会被蛊惑，忘记初衷，忘记真正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它，才要多来看看，时时刻刻都记着，不要忘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燕芮扯着一抹讽刺的笑看着梅花。
这厢殷珟环着手看着她，真有意思。叹道：“小姐的见解真实独特。可世人多爱吟诵梅花，梅花在冬日开放，确乎不同于其他的花啊。”
燕芮摇了摇头，伸出手，很快，那枝梅花便被雪覆盖得一片白，她这时抬头看着眉目之间沾染雪花的殷珟：“呵，诗人吟诵腊梅不畏寒冬，傲雪开放，他们有没有问过梅花是否真得不怕冷，像这枝花，不过片刻便被雪掩盖了，身上的美丽又怎么看得出来呢？”
殷珟一怔，垂眸看着那枝梅花，拍了拍身上的白雪，“确实如此。”
燕芮笑了笑，看着远处叠叠山峰。谁家的清笛悠悠想起。
“苘苘弄坏了殿下送的花，殿下可怪罪？”
“你都说了那是我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的东西当然随你处置。”
燕芮笑出声来，抬袖遮了嘴。殷珟看着燕芮的侧脸，明媚娇艳，这样美好得像画中的仙子。这女子当真对得住世间称赞她“婀娜施然步生莲，清泠流转娉婷目。”
宣国仁帝一十八年年，天大寒。丞相燕来叛国，举族一百一十六口全数诛杀。
正月十一，行刑斩首。
安平门。百姓纷纷涌来观赏这场诛杀执行。
那群人中，有的人低声叹息：“为人臣子难，可怜燕丞相清廉爱民也落得如此下场。”有的人大声高呼：“燕来平素装得这副好官模样，原来真面目是这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在这群人中，有两个孩子显得安静沉稳，没有哪个孩子愿意来看血腥一幕。他们头上都披着莲蓬衣。女孩七岁，男孩五岁。这两个孩子正是燕来的两个孩子，燕芮与燕苜。少年稚嫩的脸上充满恨意：“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阿苜，爹爹是清白的，是贼人冤枉爹爹，爹花费心血救下我们，我们要好好的活着，我们一定要报仇！”少女握紧了抓着弟弟的手，压低着声音。
燕来与族人被押上断头台，那曾意气风发的人啊，此刻头发花白，脸色颓败，底下的人唏嘘不已，燕来仰头长笑了几声：“哈哈哈，我燕来无愧苍天，无愧黄土，无愧君王，无愧百姓，到头来竟也落得这副下场。若有来生，定不再效命君主，愿做个逍遥快活人！”芮儿，苜儿，爹爹要去寻你们早逝的娘亲了，还好她未见着我这副落魄样。好好活着……
燕芮急急往前一步，双瞳眨呀眨落下了泪，正想叫出爹爹，右手一疼，扭头看弟弟掐着她的手，默默地摇了摇头。敛去愤怒与悲痛，她的弟弟曾是震响五国的神童，多么风光，现下多么暗淡与无奈。
燕苜将她拉出人群，抱着他的姐姐，踮着脚将脑袋靠着燕芮的肩膀上：“不要看，姐姐，虽然我也恨，但不要看，不要哭，我会永远在姐姐身边。”
燕芮闭上眼，死死抓住燕苜的衣服，低低抽泣。旁边的人群一声尖叫，断头台大片汪汪鲜血流淌得滴滴答答的。簌簌的，一场漫天大雪毫无预兆地下着，落下的冰冷钻进人的脖子，冰凉透骨。融进大片血液，失了纯白，多了寒意。漫漫大雪洒满了燕芮与燕苜的头发，眉眼，还有，满怀恨意的滚烫的心。
这场噩耗过后不久，再一次的劫难打垮了燕芮。
她的弟弟最终被侍郎林迢找到，那天她找食物回来，忘不了那一幕。
林迢踩在燕苜冻红的手上，轻佻笑着：“呦，我们的神童大人，真是被你们一家都骗倒了，找个替死鬼替你下地府，真正的倒藏在这了。既然你在，那你姐姐呢，死丫头去哪了？”
燕苜冲他呸了一声，“死了，我姐死了，我爹死了，全家都死了。”
林迢加重了力气，抽了他一巴掌，红红的脸变得青紫，心疼不得了。“你再说一遍！”
“死了。”燕苜淡淡道。
“死了好，死了好。燕公子这双手能写出绝世好文，这双脚能舞出好剑步，可本官平生素来不喜欢风头太甚的，公子这双脚双手便让本官好好照料着吧。来人！拖走！”林迢提着燕苜甩向侍从。
靠在隐蔽处的燕芮捂着嘴颤抖着，燕苜那决绝冷漠的眼神她永远都不敢忘。
我的弟弟，是五国的骄傲，林迢，他日我定要你付出比这痛百倍千倍的代价。你的双手与双脚他日我定要喂猪喂狗！
燕芮猛地睁开眼，惊得醒来。额头上密密一层汗珠。这九年来，她不时地做着这梦，可她这梦是真正发生过的。已是子夜，燕芮睡意全无，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冰凉入腹。
后来呢？后来她一个人累晕倒在了普陀寺门前。顾苘苘收留了她。顾苘苘出生时，有巫祝算命，命中大劫，破解之法是在十三岁之前都得在清净避世处长大，家人不得相见。顾鸿老来得女，珍重不已，转天便将顾苘苘养在普陀寺，留下几位侍女照料，十三年都未曾相见。
顾苘苘也是乖巧善良，留下了燕芮。
而她，是顾鸿的女儿。燕芮在燕来被捕之前，得知是仁帝与顾鸿合手演的好戏。燕家代代忠心，势力庞大，仁帝权势削弱，自然是要除去燕家。而顾鸿是仁帝心腹，恰是野心勃勃，正好可以接替下一任丞相。
可笑的皇帝，可恨的顾鸿。一个都不能原谅！
命运终于开始睁眼，在顾苘苘十三岁回族的那天，给了燕芮一个重生的机会。
顾苘苘回族那天，格外低调，虽说护卫高强，但也抵不过数目众多的山贼。
顾苘苘落下山崖前，将象征顾家身份的玉佩交给燕芮，“阿芮，我们相处这么久，我们早已是朋友了吧。将这个交给顾家，让他们来找我，我只能依靠你了，他们都死了，你悄悄走，他们不会注意到你。”
燕芮未曾告诉顾苘苘身份，只是编了一个凄惨身世而已。她接过玉佩，“你别说了，你先上来，我拉你上来。”
“不行，来不及的，即便是这样我们都不能活下去，与其浪费时间，兴许你还能出去。就算我死了，你也能让顾家为我报仇。交给你了，阿芮我信你。”顾苘苘望着她。
这个傻姑娘，怎么能这么相信她。她们是朋友吗？不是，当然不是。
燕芮怔了怔：“我很谢谢你当初留下我。”
但，对不起了，苘苘。
燕芮看见顾苘苘被山贼拉上来，抢了回去。在横尸遍地中，她装死躲过了一劫，心口的块玉佩让她成为了顾家的小姐。也让顾苘苘失去了身份。
饮完这杯凉茶，燕芮拄着额头看着窗外漆黑：“苘苘，对不起。为了活命，为了复仇，为了燕族一百一十六口姓名的无辜。”咳嗽了几声，无奈笑笑，“我是不是很坏啊，害了你。但你为什么偏偏是顾苘苘呢？”
这一夜，格外寒冷，这一夜，是她告别愧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梦魇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