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惊鸿》谦少

7、惊鸿

　　宁霄这一哭，周围小孩都不说话了。他们平时虽然很皮，但终究都是小孩子，心地很善良，宁霄一哭，他们也觉得不好意思说话了，一个个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看着。

　　江易原本还板着脸，看他哭了一会儿，也撑不住了，动作僵硬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宁霄的头发。

　　虽然哭得抽不过气来的样子很惊人，但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软软的，爬墙的时候沾了几瓣桃花在头发上，一碰就掉了下来。

　　“你别哭了，”从没哄过人的江易笨拙地哄着他：“我没有糖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对对，阿易快讲故事，就讲昨天的五鼠闹东京。”二丫脑子转得快，催促阿易：“宁霄喜欢听故事，听了一定不哭了。”

　　宁霄哭得一抽一抽的，听到讲故事，连忙偷偷瞥了江易一眼。

　　江易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五鼠闹东京倒是精彩，只是接着上次的讲，很快就要讲到锦毛鼠白玉堂独闯冲霄楼铜网阵，宁霄本来就喜欢那锦毛鼠，要是听到白玉堂惨死铜网阵，只怕要哭得更伤心了。

　　只是不讲这个的话，他所知道的故事，倒没有更精彩的了，他虽从老乞丐那里换了半本三国演义，可小孩子怎么听得进去三国呢？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一个名字，像流星般从他脑中划过。

　　是了！上次云姨押镖走苗疆回来，不是跟自己说了那个人的故事么。

　　就在本朝，距今不过三年，绝世天资，惊才绝艳，江湖里现在还有人在传说他的名字……

　　“这次我不讲五鼠，”江易神色凝重地说：“我跟你们讲一个更传奇的人物。”

　　“更传奇的人物，那是谁啊？”其余的小孩纷纷围了过来。

　　“展惊鸿。”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似乎连小院中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院外风起，桃花摇曳，一枚竹叶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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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小孩都没听过这名字，纷纷出声询问展惊鸿是谁，连宁霄也忘记了哭，好奇地看着江易。

　　江易在石狮子上坐了下来，其余的小孩也明白他是要开始讲故事，都纷纷抢了好位置，围坐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宁霄手脚慢，也搬了一块砖头，坐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

　　“这个展惊鸿，不是以前我讲的故事中那些传说中的大侠。”江易环视着他们：“他就是我们本朝人，是这武林中，最最厉害的一个大侠。”

　　“哇……”小孩们都惊叹起来。二丫更是追着问：“他现在还活着吗？他住在哪里？”

　　江易摇头。

　　“他死了吗？”听多了故事，小孩们也懂得，江湖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将军难免阵中亡，再传奇的大侠，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江易又摇头。

　　“他失踪了。”

　　“他去了哪里？”小胖追问。

　　“你傻啊，要是知道他去了哪里，还叫什么失踪啊……”二丫气不过了，摇晃江易手臂：“阿易你快说展惊鸿的故事，我要听我要听，他名字可真好听……”

　　江易咳了咳，周围的小孩都知道他是要认真开讲了，都安静下来。连宁霄，刚刚哭了一场，睫毛上还挂着泪，都努力忍着不抽噎了，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

　　“要讲展惊鸿，就要从汉朝讲起。”

　　“汉朝的始皇帝，叫刘邦，刘邦原本只是一个小混混，只是得了奇遇，斩了一条为祸乡里的白蛇。所以后人多说汉高祖斩蛇起义，就是这个意思。”江易不急不慢地说道：“但是古人说，万物皆有灵，那条白蛇也不是什么善类。相传汉高祖斩蛇前，那条蛇曾经口吐人言，跟他说‘你斩我的头，我就乱你的头，你斩我的尾，我就乱你的尾’，汉高祖英雄盖世，自然不肯受威胁，挥剑将白蛇斩成两段。”

　　周围的小孩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那后来呢，汉高祖怎么样了？”二丫追问：“乱头乱尾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汉朝中间会有一个新朝吗？”江易说道：“汉朝之所以分为两段，就是因为中间有一段王莽篡位，建立新朝的日子。有人说，这就是因为汉高祖当初把白蛇从中间一斩两段，所以白蛇报复，也把汉朝一分两段。”

　　小孩们都被这玄妙故事吓到了，胆小的小胖更是咬住了手指，不敢说话。

　　“我才不信！”胆子最大的虎子嚷嚷道：“我跟我阿爹上次就在菜园子里杀了一条蛇，怎么没见它来报复我？”

　　“你那条白蛇又不会说话！”江易还没说话，二丫就驳了回去。

　　“蛇怎么可能会说话！蛇说话不就成妖怪了吗！世上是没有妖怪的……”虎子也据理力争。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可怜十分想听故事的宁霄，扯着他们衣角，努力想劝他们：“别吵了，听阿易讲故事。”

　　其实他是白担心，别看这群小孩整天吵吵闹闹的，其实只要阿易一说话，他们就停下来了。

　　“至于白蛇的说法到底对不对，我等会再跟你们说。”江易也不恼，只是继续说道：“我现在要讲到展惊鸿的出身了。”

　　“王莽篡位，大肆捕捉汉朝皇室宗亲，很多皇族人都改名换姓，躲藏到民间避祸。等到刘秀中兴，光复了汉朝，那些人才纷纷改回刘姓。在这两次改名之中，很多人为了冒充皇族，也改成了刘姓。所以那时候有一句谚语，叫做‘张王李赵遍地刘’，就是讽刺这些人的。”

　　“恶，这些人真不要脸……”二丫十分嫌弃。

　　“就是，”虎子也和她看法一样：“要是我改名叫刘虎子，我阿爹一定把我屁股都打烂了！”

　　“但是，在这许多改名换姓的皇族之中，却有一家，再也没有把自己的姓改回来。”

　　“为什么不改回来呢？改回自己原本的姓，是好事啊，还可以当王爷。”虎子挠着头。其余人也纷纷不解，只有宁霄沉默着一言不发。

　　“你们也听我讲了不少故事，有没有见过那个朝代，是永远不会被人灭亡的？”江易淡淡道：“当皇室，当王爷，当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但是王朝灭亡的时候，自然会跟着一起倒霉，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我讲孔融故事的时候就跟你们讲过。”

　　“那万一有一个永远不会灭亡的朝代呢？”二丫偏着头问：“我们大周的皇帝就是好皇帝啊，我阿娘说，大周一定会繁荣昌盛的。”

　　“皇帝是好皇帝，但皇帝的儿子，未必就是好皇帝。”江易本就悟性高，记忆力惊人，又从小识破世事炎凉，心性竟比这些小孩高出不仅一层：“每个王朝最开始的时候，皇帝都好，天下归心。因为皇帝也是从百姓来的，知道民间疾苦，身经百战，知道王朝来之不易。但是王朝建立之后，皇帝有了皇宫，一代代的皇帝都生活在皇宫里，眼界窄了，自然只能信奸臣，宠宦官。晋朝有个晋惠帝，民间大旱，百姓只能吃草根，吃观音土，饿殍遍野，传到宫里，他反而问丞相：百姓‘何不食肉糜’？晋朝才传了五代，皇帝就已经这样无知了，那些几百年的朝代，皇帝最后都昏庸无道，不管百姓死活，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看不到，百姓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纸上的两个字而已，怎么会知道替百姓着想呢？”

　　周围小孩都听得入了神，大周建立不久，他们也听父母讲过那乱世中的家破人亡惨状，所以也都希望大周朝能够万世太平。江易说的，他们虽然半懂不懂，但也从心里隐隐地生出一阵惶恐来。小孩子虽然顽皮，骨子里都是天真美好的，都以为这世上能够花开不败，筵席不散，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江易看了看他们，知道自己说得太深了。

　　“这些以后再说，我先说回展惊鸿。”他给他们解释：“先前我说的那一脉汉朝皇室，之所以不肯改回刘姓，宁愿隐姓埋名，就是因为看破了朝代更迭，宁愿脱身出来，做普通百姓。他们之后改的姓氏，就是展。他们本是汉朝皇室正统血统，也有不少宝物典籍，一直隐藏在民间。传承了千年，经历了数个朝代，一直延续至今。”

　　“哇，这么久。”小孩们惊叹：“那他们岂不是很厉害？”

　　“那是自然。”江易笑了起来：“不然怎么能养出一个展惊鸿？”

　　“展家虽然实力强大，却一直隐藏在民间，不插手王朝更迭，也不管武林事务，所以才能存活千年。这千年里，也出过不少厉害人物。只是他们人丁单薄，又行事低调，所以没有成气候。我上次跟你们说的江湖形势，可还记得？”江易笑着问他们。

　　“记得记得！”二丫反应最快，举起手来：“三门四姓两家绝，相思门的印，罗刹宫的铃，十方阎罗殿的旗，这是三门。北有黄沙，南有白柳，这是四姓。商洛鸣凤绝色，蜀地唐门绝毒，这是两绝。还有两个最厉害的隐居。一个是埋在雪里的天山，一个是飘在海上的九天庄。”

　　周围的男孩子不及她机灵，一个个都服气地看着他，只有宁霄，年纪小，反应又慢，一个人专心地想了好久，小声地念叨着，又结巴，还在念“十……十方阎罗殿。”

　　江易摸了摸宁霄的头，笑着问这些人：“那你们知不知道，以上这些门派，都输在了展惊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