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境》陆小桥

1、

　　太古，麟国，皇宫密室。
　　“陛下，此次决定，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望陛下三思。”
　　皇帝神情严肃，在位几十年，虽然看上去并不显年老，但此刻还是流露出疲惫。
　　而国师赵圣卿正站在他咫尺之遥的地方，一身素白锦衣，幽暗室中周身熠熠发光，犹如仙人。

　　皇帝愣了半晌，不知神游何方，许久才慢慢答道：
　　“我是麟国帝王，自然要为麟国考量。”

　　赵圣卿自行取走皇帝面前的卷轴，微笑道：“陛下有所觉悟自然是好。只是天命早已镌刻，并非凡人之力能撼动。逆天而行，换几世偿债，陛下当真圣君。不知若到最后不能得偿所愿，陛下可否后悔？”

　　烛火微动，皇帝的面容随光明灭。赵圣卿不再多问，转身踱出。

　　麟国公主不少，皇子只有三个，而皇帝偏偏独厚体质孱弱的次子若叶。

　　举国上下都知道皇帝从小如何宠爱与保护他，虽如此，那孩子不骄不躁，并未做出恃宠而骄的事，只是称病不常在人前出现。

　　由于他年纪尚轻却先天不足，恐命不长久，亦不干预政事，而第三个儿子尚在襁褓中且是庶出，众人都认为帝国未来必然是属于长子若渊的。

　　若渊天资聪颖，加上酷爱习武，身形矫捷，在麟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麟国交给他，是众所期盼、被默认的事情。

　　然而，在若渊年满二十，若叶十六岁这年，皇帝突然发出诏书，硬是决定在下一年元夕夜将帝位传给若叶，而若渊被命为眠王，暂时不去驻地，仍然住在皇宫里面直到若叶继位。

　　此举引发朝野震惊。皇帝不理会任何人的进谏，一意孤行，仍是倍加关怀若叶，对其他皇子公主甚至不再理会。

　　没多久，各种流言在朝中弥漫。有人说若叶是妖魔投胎，用法术迷惑了皇帝，有人说因为大皇子母亲出身不好，所以不受待见。

　　各种势力开始纠结，明争暗斗。大皇子虽未在众人面前流露过不满，但他身边也迅速集结了一批文臣武将，据闻连国师都时常进出他的宫邸。

　　下一年的元夕，就是逼宫的日子......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皇帝称病，渐渐深居简出，仍把持国政，但面见若叶的时候越来越少。

　　若叶在这样肃杀紧张的氛围中，却还是每天没心没肺的样子，散步，为皇帝祈福，甚至时而找若渊‘玩闹’，令众人愈发不解。

　　若叶身边无人，唯有个近侍名为边枫，不苟言笑，武功卓绝。亏得他，若叶才没有早早被各路人马不厌其烦派来的的杀手夺去性命。

　　眠王府里难得清静，虽是入夜仍然有些闷热，若渊连续忙碌几日，此时独自待在屋内翻阅卷宗。皇帝称病不露面，国事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按说这样做是大逆不道的，毕竟皇帝还在位，而若叶才是真正的太子。可是所有人都不把若叶放在眼里，这些事除了他也没人更合适去做，有探子说皇帝对此事清楚的很，却并不阻拦。

　　国师算是离皇帝最近的人，他对若渊说过：你放心的办事吧，圣上明知若叶不懂国事，现在是靠你保安定呢，起码天下还不能乱。

　　若渊当时颇疑惑，问道：“父王就不怕我对二弟不利？”

　　国师道：“他如果有任何不测，太子的位置也不会落在你头上，皇帝有后招......你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绝不可动若叶分毫。”

　　有时候，若渊也不明白，国师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和自己的父王一样难以捉摸。

　　门外有只雪白的信鸟径直飞进来，若渊看到那只鸟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熟练的解开鸟腿上的信筒，里面是一张淡蓝色的纸条。

　　“......卜签。”

　　若渊有点费力的念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信是他的叔叔，也就是异族母亲的大哥寄来的信。叔叔什么都好，就是偏信神蛊巫术那一套。他早就说过不要再提这档子事，谁知刚消停半年又故技重施，若渊想起这茬，有点哭笑不得。

　　他打开看，这回不知又是哪位大神算出来的，说若叶不会继承帝位，他才是真正的天子。这些话他早就看到无数次了，完全没有新鲜感，便随手扔进烛火中，连带附送的咒纸也舍掉。

　　就算他要天下，也不想依靠这种可笑的东西......

　　若渊睡不着。他有太多事情想不透，哪怕如今大权在握，甚至兵权也早就在手里，所有人都支持自己，哪怕若叶始终是个扶不起的病秧子，除了吃喝玩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也总抹不去心中的不安。

　　他的母亲是眠萃国和亲的公主。眠萃国以神明异术立国，盛传有皇室血统的人皆有灵气传承。若渊从没去过眠萃，也没信过这些东西。

　　可是，兴许是眠萃血统出身，才让父王无法信任他......

　　若渊每每想到这些就心烦意乱。

　　眠王，今夜要失眠了。

　　大概是纸条中有特殊成分，燃烧时有股刺鼻的味道，若渊干脆走到院中散步。

　　月光洗练，草木清新，走在其中颇有‘吸收天地精华’的感觉，愈发清醒。

　　还没多享受片刻，就听到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渊听力极好，立即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无奈的转身向墙头上的白色影子道：
　　“有大门不走，偏要翻墙，什么毛病？”

　　噗通，人落地，满脸无所谓的道歉：“还不是怕惊动你院子里的人吗，这么晚了，大家都该歇了。”

　　若渊叹气：“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人家早就发现你了，只是我下过令，不用拦你。以后走正门吧，免得踩坏花草。”

　　“嘿嘿。”那人从墙头阴影走出来，露出清秀稚嫩的脸庞，正是太子若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