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87、第八十六章 猜测

　　下一个赌局是在地方不小的顺尧府，离海涯两三天的路程。其中一日，水云卿和钟离珉歇在了离顺尧不远的白町县，贺矶的家住在那里。
　　钟离珉说过，这一路上还会见到他许多朋友，果不其然。说不定，这一路上，都不大需要住在客栈了。是了，钟离珉只是个游侠，若是他自己，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并没有太多闲钱去住客栈，不是靠朋友，就是宿在野外了。
　　贺矶才当真是个一穷二白的游侠，不若钟离珉，还有些“背景”。他的家，不过是一座土砖砌的房子。这里是他的家乡，有一日他在江湖上走得累了，便回到这里安了家。
　　钟离珉的到访，对他来说有喜无惊，因为风三侠的确就像一阵风一样，随时会出现在任何地方。见一见老朋友总是件快活的事。
　　这是水云卿第一次以江乾的身份示人，钟离珉便对贺矶介绍说，这位江兄弟，是他行走江湖新结交的朋友，二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
　　贺矶去镇上买了些小菜，老友相见，他自然还拿了酒来招待钟离珉和水云卿，不过，他家里可没什么好酒。这便是一顿晚饭了。在家中，水云卿若是想顿顿女儿红，也没什么不可以。好在，她也出来游走过几次，吃过不少次粗茶淡饭，也就不太介意了。
　　交谈几句，水云卿感觉贺矶其人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也难怪并未在江湖上有太大名气。但他为人宽厚，是极好相处的。对于她脸上的“刀疤”，贺矶只字未提，目光也从未有过异样，和他相与，还是很让人舒心的。
　　贺矶道：“江兄弟，愚兄我也没什么文化，就是好喝酒、交朋友。若有招待不周，你不要见怪。”说着，他给水云卿倒了一碗酒——他比较随意，家中并未准备酒杯，喝酒一向是用碗的。不过，他不知道水云卿的酒量，所以未敢把那一碗倒满。
　　水云卿朝钟离珉挤了挤眼睛，端起了碗，对贺矶说：“贺大哥言重了，倒是小弟才生性随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贺大哥海涵。”说着，她喝下了那碗酒。那酒不上头，喝完以后，水云卿并未感到不适。
　　贺矶喜道：“江兄弟真是海量！”他一时来了兴致，又替水云卿倒上一碗，这一次，是真的倒满了。随后，他端起碗道：“我们三人再干一杯！”
　　水云卿满脸笑意，又端起碗一饮而尽。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应酬，但毕竟从小到大长在水家，她的酒量可是不差的，至少比起同龄女子是不差的。
　　贺矶见面前这位江兄弟喝起酒来丝毫不作扭捏之态，心下大是欢喜，便又替水云卿满上。这一次，还未等水云卿端起碗，钟离珉不动声色地把碗拿了过来道：“贺兄，她实际上喝不了太多酒，剩下的，我代劳就是。”
　　贺矶一皱眉头，“崇燚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莫要扫了江兄弟的兴致啊！”
　　“这个……这个……”水云卿在桌下踩了钟离珉一脚，“贺大哥，小弟的酒量的确是不行，不过是与贺大哥初识高兴，才多喝了几碗，既然剩下的崇燚兄愿意代劳，那便由他去吧！贺大哥看如何呢？”
　　贺矶坏笑道：“崇燚兄，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还当在和你们两人喝酒，话说在前头，一会儿你若是招架不住了，可不许求饶啊！”
　　钟离珉笑道：“还不知求饶的会是谁！”
　　“好啊，来！”这一下，贺矶可是来了劲。
　　水云卿呢，自然就在一旁看热闹了，而且看得不亦乐乎。不过……也总不能每一次都是看钟离珉和他的朋友拼酒吧……
　　喝到一半，贺矶突然起身道：“崇燚，不如我先带你去把行李放下。”他又朝水云卿笑了笑，“江兄弟，你先吃吧，吃好喝好。”
　　水云卿点了点头，不知所以。
　　贺矶确实带钟离珉去放了行李，但是，他并不是为了带钟离珉去放行李。钟离珉才要回去，贺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登时感到一股内力的反抗。
　　贺矶甩开钟离珉的胳膊，“不够意思了啊！连我你都要运内力挡？”
　　“是下意识，下意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这个！”钟离珉无奈道。
　　“行行行，不说这件事了。我跟你说正经的！”
　　“说什么说什么？”
　　贺矶指着院子里的水云卿说：“你小子该不会喜欢江乾兄弟吧？”
　　“你说什么？！”钟离珉一惊。莫非，贺矶看出了水云卿的女子身份？可是，以他对贺矶的了解，贺矶的这双眼睛，哪有这么毒？
　　贺矶又指着水云卿手上戴着的墨玉扳指，“我记得，那扳指是你早些年在西域所得，记得你说因着是这扳指小了一圈，所以你一直没有戴着。不过，这东西你一向珍惜得很，怎会……在他手上？”
　　钟离珉心不在焉道：“她能戴，我便送给她了。既然我不能戴，放在我手中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你……他……他……”贺矶一时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握住钟离珉的小臂，“你看他的眼神，还有，你……你该不会……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你……你想什么呢？”钟离珉甩开了贺矶的手，他险些笑了出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竟然平白无故地让我背这种黑锅，还是不是兄弟？”说是这样说，钟离珉的心中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贺矶还没看出眼前这位江乾兄弟是个女子。
　　水云卿在外面一边吃东西，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钟离珉和贺矶。他们一直有意压低声音，至于他们在说什么，水云卿并听不真切，只觉得钟离珉传闻中武功盖世，竟也会被人纠缠至此，想想便感到好笑。
　　过了一会儿，只听钟离珉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喜欢男人！”
　　贺矶先是一怔，然后说：“那就好……那就好……”
　　“咳咳……”
　　贺矶打了个寒战，转过身去，不知何时水云卿已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水云卿强忍住笑，“贺大哥，你不用担心，我……这个……我和崇燚兄清清白白的，你不用担心。”
　　贺矶一阵窘迫，“江兄弟，对不起了，是我多虑了。”
　　“无妨，”水云卿笑道，“贺大哥，兄弟就喜欢你这种直爽的性子，走，我们喝酒去！”
　　“好，喝酒去！”贺矶这边大步流星地朝桌边走去了。
　　水云卿在贺矶身后朝钟离珉吐了吐舌头。这好像真的是比芟右和芟右屋顶的生活，有趣多了。
　　这嘻嘻哈哈当中，晚饭倒是吃完了。但接踵而至的是另一个问题。贺矶的家中着实没有太多的房间，再加上，他的眼中只有“江乾兄弟”，是不会有“云卿小姐”的，所以……他让水云卿和钟离珉，住一间。
　　“今晚你睡房里吧，我到野外去睡。”钟离珉从包袱中拿出一件大氅。
　　“等等，”水云卿叫住了他，“现在还没入春，外面那么冷，你怎么睡得了外面？”
　　“我自是何处都睡得，从前哪怕是冰天雪地，照样能入睡，这你就不用管了。你放心，以我的轻功，贺矶不会发现。对了，你那十三个保镖呢？”
　　“他们自己会去住客栈的，等天暖了，他们住外面就是。”
　　钟离珉打趣道：“你总该对你手下的人好一点，也省得让人说你治下无方啊。”
　　“好吧，你出去吧。”水云卿指了指窗外。
　　“我改变看法了，比起我这第十四个保镖，你还是对你自家人要好些。至于我，还是睡在外面吧。”说着，他推开窗户便跳了出去。
　　“你……”水云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钟离珉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睡得不习惯，天气也冷，水云卿一早就醒了，从包袱中拿了自己的大氅披上，坐在房里。房里的桌椅吱吱呀呀，外面的桌椅叮叮当当。殊不知贺矶一向是个勤快的，天才亮便起身了，而贺矶所了解的钟离珉，比他自己更勤快。所以……
　　贺矶来敲门了，“崇燚，江兄弟，我在外面买了些粥和小菜，你们若起身了便出来吃些吧！”
　　水云卿霍地站起来，略有些失措，因为钟离珉还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贺矶略有些着急了，便一个劲敲门，“你们怎么了？说话啊！”
　　水云卿刚刚上前抬起手要开门，心中便开始思绪万千。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开门，就是没什么问题，也像是有问题啊。本来，贺矶就总疑心他们有……断袖之癖，这下……不管打开门，钟离珉会不会出现，都……
　　怎么办？
　　“贺矶，你干嘛呢？”
　　门外传来了钟离珉的声音，水云卿这才算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外面？”贺矶一惊。
　　“我……那个……”钟离珉心思一转，猛地推了一下贺矶的肩膀，“你小子如此懒散还有脸来这里问我，我可是天不亮就起来了，你到哪去了？”
　　贺矶一头雾水，“你居然反客为主了，你……那江兄弟呢？”
　　“她……她啊……她也早就起来了。她对这边不熟悉，我早上带她到镇上转一转。”
　　水云卿听到了钟离珉扯的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忙从窗户跃了出去。她施展轻功从后院绕到了前院，到了贺矶的身后。
　　钟离珉指了指贺矶的身后，“你看，她回来了。”
　　贺矶转过身，水云卿笑道：“贺大哥，不好意思，让你着急了。”
　　贺矶不解，“方才房里的声音……”
　　“风大……风大……”钟离珉抢道。
　　说着，一阵风掠过，吹得钟离珉和水云卿身上的大氅随风飘荡，吹得房里的桌椅呀呀作响。
　　这件事，就算这样糊弄过去了。
　　辞了贺矶，离开了白町县，水云卿和钟离珉悠悠闲闲地策着马。
　　水云卿回头看着远去的白町县，多少还有些后怕。
　　“下次，住我家的客栈！必须住我家的客栈！”
　　“你……你别太介怀……”这次换做钟离珉尴尬了，“这个……贺矶其人你不了解，他人是很好的，只是，这疑心病有点重，容易异想天开。你……你别介意。”
　　“可是……我毕竟是女扮男装，每每借宿在你的朋友家，也是多有不便，住客栈多少还方便些。再说，我们又不是没钱。”
　　“我知道你有钱，我身上带的钱也够住客栈的。只是，朋友相见，总是畅快，你也明白。”
　　水云卿阴阳怪气道：“反正我又没有求着你跟着我，既然你要见你的朋友，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就是，也省去不少麻烦。我身后那十三个人，可没有你这般麻烦。”说着，她猛地挥鞭，向前奔去。
　　那十三个护卫日日不是练功，就是出来保护赌神，平日里他们最大的乐趣，便是看小主子赌神捉弄人，后来，便是看赌神和风三侠斗嘴，聊的最多的话题也是这些。时间久了，就算他们看到赌神和风三侠真的大吵一架，也不会当做什么大事，就像这一次。
　　穆梓是这十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与水云卿年龄相仿，她最喜欢打趣不过。当说话最有分量的东方铭建议追上去保护小姐的时候，穆梓却说：“东方大哥，你就放宽心吧，我们不用如此紧张。姑爷不会真的丢下小姐不管的，这个表现的机会当然要留给姑爷啦。要我说，海涯的那一晚遭遇五圣手的时候，就是你们太心急啦。虽然保护小姐事大，但是姑爷回来的时候，你们就应当退回去啦！他是风三侠，他的武功足以傲视一切啦！”
　　“咳咳……”东方铭故作深沉，“穆梓，你这个人说话，总是嘴上每个把门的。八字还没一撇，现在叫姑爷还为时过早吧。”
　　穆梓的姐姐穆莘道：“东方大哥，既然少爷会默许小姐和风三侠一同行走江湖，那自然是默许了三侠这个姑爷了，梓儿叫他一声‘姑爷’，他又不吃亏，咱们也不吃亏啊。”
　　“好吧……”东方铭无奈道，“剑秋、靖超跟上去确保小姐的安全，咱们剩下的人就暂跟在姑爷……呸，什么姑爷，唉……都是你们。”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咱们剩下的人暂跟在三侠身后，静观其变。”
　　穆梓笑道：“东方大哥可真是开窍了！”
　　东方铭似笑非笑地看了穆梓一眼，他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不过是仗着自己年龄大，故作深沉倚老卖老罢了。
　　策马跑了一段，水云卿感到累了，便渐渐放缓了速度。她从未真正独自在外行走过，这突然变成一个人形单影只，还着实有些不适应。她朝身后挥了挥手，龙剑秋、谭靖超紧赶几步，到了水云卿身边。
　　水云卿随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龙剑秋道：“东方大哥派我和靖超前来保护小姐……不……是公子，他们现在还都跟在姑爷……”
　　谭靖超猛地推了龙剑秋一下，令龙剑秋险些跌下马来。水云卿勒住马，转过身，斜睨着他们两人。
　　谭靖超道：“公子，他们现在都跟在风三侠身后，随时待命。”
　　水云卿微嗔道：“你们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去，把他们都给我叫来！”
　　“是……”谭靖超讪讪应了一声，便调转马头回去了。龙剑秋也消失在水云卿的视线当中。
　　水云卿看着谭靖超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虽然她与他们说话都不多，但她是像信任月祺和采薇一样信任他们的啊。更多的，还有感谢。这两年多来默默的守护，为她排除了多少凶险，而且，那时候最小的穆梓才只有十八岁。水云卿心道：“难道连你们，也都已经被他收买了吗？”

作者有话说

　　好吧贺大侠是第二个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