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75、第七十四章 城破

　　这时候，只见库卓部的营地中冲出了一大队人马，在尤祂部慌乱之中，一举便冲出了重围。紧跟着的，是库卓部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阿桑妲明白，方才的暗器全都是阿卓和发的，带兵冲出重围的亦是阿卓和，他们的计划提前了。一句一句“天佑我王”的欢呼声中，阿桑妲并未感到太多轻松，她知道阿卓和的伤还未痊愈，她知道他这样做是多大的风险。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阿桑妲与阿卓和约定好的一计。
　　都看得出来，那是扎托巴和城的方向。阿斯纳日疆忙吩咐道：“快追，快追啊！”
　　“谁都不许动！”阿桑妲把剑立了起来，剑锋离尤祂须蛩的喉咙又近了一寸。
　　这一次，尤祂部的士兵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只盼这位库卓部公主能够快快提出条件，把他们的将军交换出来。可是，阿桑妲却是一言不发。她只盼多拖一会儿，多给阿卓和争取一些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阿桑妲的心思，却是所有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孔棘问道：“公主，请问您有什么条件？”
　　阿桑妲深吸了一口气，慢条斯理道：“第一，将我部坎拉德里、乌络图、乌络次亚的尸身还来；第二，让你们的人，都给我退开；第三，给本公主找一匹快马。”
　　孔棘道：“小的马上差人去办。”
　　阿桑妲看这人面对如此大事，却还临危不乱，知道他不简单。便问道：“敢问你在军中是何官职？”
　　“回公主的话，小人是那达将军手下的一名千夫长。”
　　“你说话算吗？”阿桑妲冷冷地问。
　　阿斯纳日疆上前道：“公主，他说话不算，末将说话总是算的。”
　　“好，那你去把三件事情办妥了再来见我。”
　　“是……是……”

　　半个时辰之后，阿斯纳日疆把三件事情全都办妥了，才战战兢兢地到阿桑妲身边回禀。
　　半个时辰，阿卓和的队伍已跑出很远，应该已经追不上了，但是，能不能攻下扎托城，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阿桑妲跨上马，用剑鞘击倒了尤祂须蛩，带着余下的两千人从尤祂部让出的缺口中冲了出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阿桑妲看到了远处营地的炊烟，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不少。她和他们会合，应是不会有危险的。阿卓和已前去攻城，尤祂部必要相救，想是无暇顾及她的军队的。
　　远远地，看到了阿桑妲军中飘扬的王旗，钟离珏的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至少她没事，只盼，阿卓和也没事吧。
　　阿桑妲的军队还未到，钟离珏和陈蠡便都跳下马，也令所有骑兵下马迎接。阿桑妲刚刚勒住马，六千人的军队全部齐刷刷地跪地道：“恭迎阿桑公主。”
　　钟离珏上前去，张开了双臂，阿桑妲便抱住了他的脖子，跳下马来。
　　半晌，阿桑妲道：“让他们都起来吧。”
　　陈蠡起身，挥手示意，身后的六千大军又都齐刷刷地起身。
　　阿桑妲身后的两千人虽然多数负伤，但依旧毅然挺立。她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两千人单膝跪地道：“参见驸马，参见陈将军。”
　　“都起来吧。”钟离珏抬了抬手。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紧紧握着阿桑妲的手。
　　阿桑妲感觉，有钟离珏握着她的手，她很心安。她感觉，颤抖的双手不再颤抖，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钟离珏问：“那边现今什么情况？”
　　“我们进去说。”阿桑妲指了指大帐。
　　从始至终，钟离珏都没有放开阿桑妲的手。陈蠡明白，便没有跟他们进去。
　　一进大帐之中，阿桑妲便扑进了钟离珏的怀里，这一次，钟离珏紧紧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钟离珏感到，这一刻，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许久……许久……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仿佛一切的一切，全都在这个拥抱当中了。
　　待阿桑妲不再抱得那么紧，钟离珏才道：“阿卓……他还好吗？”
　　“他没有死，但是他伤得很重。现在，我带人跟你们会合，他，带人去攻城。”
　　“攻城？”钟离珏一惊，“从你带来的人看，他们最多只有一千人，又如何能够攻下一城？为什么要临阵改变计划？”
　　当下阿桑妲便把阿卓和如何死里逃生，尤祂部又如何以族人性命威胁与他们的事情说与钟离珏听。钟离珏听得是一阵又一阵的心惊，最让他惊愕的，便是阿卓和的镜子人身份。
　　钟离珏静下心来想了下想，大概明白了其中始末。若对方已是倾尽全力进攻，那么城中必定空虚，攻城，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是，这城能攻下来，却又能守得住吗？他们就算入主城中，外面，毕竟还有两万人虎视眈眈单啊。而他们，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九千来人。就算能打得过尤祂部的两万人，也必是两败俱伤，又让他们如何面对尤祂部坚实的后防——热托合德？
　　“弘燚……”
　　“怎么？”
　　阿桑妲突然跪在了钟离珏面前，“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我也知道，这定会让你为难了……我……”
　　“阿桑……阿桑……你起来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说着，他便要扶阿桑妲起来。
　　“不……不……你让我说完。”
　　“你起来说。”钟离珏依旧拉着阿桑妲的双臂，却感到一股力道在对抗着他。他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坚决。僵持了一会儿，钟离珏终于松开了手道：“好，你说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家有隐藏的实力。我想向你家借兵。”
　　“借兵？”
　　“你……答不答应？”
　　“阿桑……”钟离珏蹲下身子，“阿桑……我……我……”
　　“算了……算了，我本应该想到，这本不是你能够做主的事情。”
　　“阿桑，这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借兵这件事，便是我能够做主，如今的状况，也不能借兵给你。现在我还不能给你解释，不过，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衷。但是，你放心，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弟兄就是我的弟兄，你的家乡就是我的家乡。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你，保护好所有人。”
　　“是真的吗？”
　　“真的，你放心，有我在。好了，你不要哭。你是公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的身上，你不能哭，永远都不能哭。”
　　“对，我知道。”
　　“起来吧，我们出去。外面的八千人，都等着你呢。”
　　“嗯。”阿桑妲起身道，“我们走吧。”她伸出手来，钟离珏便握住了她的手，阿桑妲道：“你能不能一直像这样，握着我的手？”
　　“当然。”
　　“有你在，我便心安。”
　　“你放心。你和阿卓能退己方五倍之数的敌人，我们九千人，未必敌不过他尤祂部两万人。我们便休整几个时辰，黄昏时分出发。若那时阿卓已破扎托城，我们便与他里应外合，说什么也要将他尤祂部人逐出扎托；若城还未破，我们便助他攻城。”
　　大帐之外传来一个声音：“公主，驸马，王子遣人送来军报……”
　　看过军报之后，钟离珏与阿桑妲不约而同道：“我们即刻出发。”

　　说时迟那时快，阿卓和与络古奇已带领他们的一千人到了扎托巴和城下。扎托城外一片荒凉，早就不似从前的热闹。一座土城孤零零地立在沙漠之上，格外肃杀。
　　库卓部人虽然已几近绝望，但见王子死而复生，他们此时自觉得苍天庇佑，士气大涨；然而，被留在城中的一千尤祂部士兵，却感觉自己是被抛弃了，将军让他们在此自生自灭。这时候，见库卓部人攻来，挂帅的竟然是传闻中已中箭身亡的库卓部大王子，他们果然是自乱阵脚。
　　守城的仅剩一名千夫长，名叫丹於灼的。丹於灼丝毫想不到阿卓和竟能此时攻城，当他命令弓箭手搭弓之时，库卓部的第一批攻城之人已攀上了城墙。弓箭手们顾不上再去射远处的库卓部士兵，只好挥起长弓，阻拦已到面前的敌人。顷刻之间，半数以上的弓箭手已被夺了兵刃制服。
　　只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尤祂部千夫长丹於灼便被库卓部人斩于剑下。扎托巴和大开城门，迎阿卓和与络古奇入主扎托巴和。阿卓和登上城墙，一剑砍倒城墙上飘扬着的尤祂部大旗，将自己库卓部的王旗插在了城墙之上。
　　丙寅年十月九日酉时二刻，扎托巴和城破。库卓部大王子阿卓和时隔一年，终于重回扎托巴和，夺回了自己的家乡。
　　阿卓和道：“派人知会阿桑、弘燚、陈蠡他们，我们已攻下扎托巴和，令他们切莫恋战，直奔城中。”
　　络古奇应了声“是”便遣人下去办了。他随即又劝阿卓和道：“王子殿下，您重伤未愈，先下去歇息片刻吧。”
　　阿卓和摇摇头，“不必了。你们不是都说我得苍天庇佑么？所以我自不会有事。我要在这里等我阿姐回来。”说罢，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远方无边无垠的大漠之上。
　　络古奇行了一礼道：“那末将先行告退。”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那时候天早已黑透了，阿卓和在城头看到了远处的火光。这是己方的火光，还是敌人的火光？他拔出了剑，警惕之心顿生。
　　阿卓和道：“传令！弓箭手！”
　　弓箭队统领穆德伊德萨莱上前领命道：“殿下有何吩咐？”
　　“所有弓箭手上城墙，拉弓准备。我们有多少弓箭手，多少箭？”
　　萨莱道：“此行带了二百弓箭手，每人约有二三十支箭，末将这就去布阵。”
　　“好，放箭之时，切记节制，每人要余十支上下。”
　　“是。”
　　火光越来越近，那严整的马蹄声和步伐之声，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黑暗之中，阿卓和举起了右手，所有弓箭手都拉开了弓。马蹄声尚远，城楼之上，听得见弓弦拉伸的声音。
　　近了，又近了许多。阿卓和定睛看向了那面大旗，湛蓝色，那是天空的颜色。再近些，那大旗上，正是如猛兽般的巨浪图腾，仿佛要吞噬大漠上的一切，那就是库卓部的王旗！再看旗下之人，那如炬的目光，也正与他相交，便是他的阿姐，库卓阿桑妲。
　　“阿卓——我们来了！打开城门！”
　　阿卓和放下了手，命令道：“收了弓箭！是公主和驸马回来了，开城门！”
　　萨莱喜道：“是！”随即命人打开了城门。
　　阿桑妲和身后的八千大军如浪潮般涌入扎托巴和城，那一刻，如潮的呐喊声淹没了一切。笑声，哭声，全混杂在一起，那是阔别已久的家乡，他们终于回来了！
　　“弟兄们，大王子已攻下扎托城，我们回家啦！”进城的那一刻，阿桑妲的喊声响彻了全军。
　　在城头，阿桑妲与阿卓和拥抱在了一起，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这座熟悉的城墙，他们早已热泪盈眶。
　　钟离珏不动声色地单膝跪地道：“参见大汗。”
　　沉默持续了片刻，阿卓和缓缓伸出，扶起了钟离珏道：“姐夫不必多礼。”
　　这一言便已决定，他已认了库卓部大汗这个身份。
　　钟离珏向全军以及全城宣告：“即刻起，库卓部大王子，库卓阿卓和，登基为汗！”
　　“参见大汗！天佑我大汗！”
　　阿卓和曾见过这般万民朝拜的场面，那时候，库卓部大汗还是他的父汗，如今，却是他自己了。
　　“各位请起！本汗自当护你们周全！”阿卓和抬了抬手。
　　“谢大汗！”
　　阿卓和朝着天空，自言自语道：“父汗、母后、母妃，我和阿姐终于回家了。”
　　丙寅年十月九日亥时，库卓阿卓和在扎托巴和登基为汗，阿桑妲为长公主，钟离珏为长公主驸马。
　　记得，阿桑妲在劫镖的时候，便对陈蠡说过，“我的家在扎托巴和，早晚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去，我要做扎托巴和的长公主。”如今，她终于和阿卓和一起，走到了这一步，踏上了这片故土。
　　阿卓和低声道：“便让大家以为，是苍天庇佑了我吧。”

　　当然，狂欢只持续了片刻便即收住，他们还要面对的，是即将追上来的敌军。
　　不过多时，敌军果然追了上来，这时候，那两万人早已不复刚刚出兵时的严整，他们已经被阿卓和的死而复生打乱。
　　当时，阿桑妲率剩下的两千人冲出包围的时候，阿卓和已离开了半个时辰。尤祂须蛩知道后防空虚，当即便是一阵恐慌。他们的军队虽然折损严重，也总还有两万来人，库卓部后方无论有多少人也不足为虑，重要的是城，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破城！尤祂须蛩当即令一半人马去追阿桑妲，另外一半，去追阿卓和。
　　阿桑妲与钟离珏会合之后，很快便接到阿卓和派人快马传来的消息。他们便率八千人开拔。路上的确遇到敌人的追兵，但并无正面交战，只是撕开一个缺口，便全数冲了过去。当尤祂部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他们急速行军，很快便追上了另一批尤祂部军队。这一次，确有交战。双方人马旗鼓相当，尤祂须蛩不敢放手去打，便不备让阿桑妲他们占了先机。没想到，阿桑妲不过是想拖住他们，而又不能耗到已甩掉的那一批人再追上来。所以，他们只如蜻蜓点水一般，却是让尤祂须蛩一时摸不到头脑。
　　如此这般，阿桑妲与钟离珏虽落后了不少，却还是比尤祂部的军队先一步到了扎托巴和城下。